援助歐洲

何帆

怎么樣才能說服美國人民？克萊頓說得好：“要讓美國人震驚，只需要告訴他們真相，告訴他們全部的真相。”他在歐洲時，在給國內發回的報告中寫道：“上百萬人正在慢慢地餓死。”他說，要想在未來十年避免戰爭，援助歐洲是唯一的選擇。

經過國會的討論，杜魯門總統在1948年4月簽署了歐洲復興計劃（馬歇爾計劃），美國從一個只關心自家門前雪的“化外之國”漸漸變成了世界的領袖。從1947年6月到1951年年底，馬歇爾計劃大約提供了130億美元的援助，按照當時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相當于今天的5000億美元。在馬歇爾計劃實施的幾年間，歐洲經歷了歷史上經濟發展最快的時期。

馬歇爾計劃是有史以來最慷慨的一次援助，之所以能有此計劃是因為首先有了馬歇爾將軍。

盡管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涌現出了很多功勛卓著的將領，但是沒有一位能夠像馬歇爾那樣高貴。當馬歇爾將軍剛剛擔任美國陸軍參謀長的時候，美國軍隊還不足20萬人，在全世界排第19位，屈居葡萄牙和比利時這些小國之后。那時，軍官們還在練習騎馬作戰，士兵們沒有足夠的武器，演習的時候扛的是用硬紙板剪出來的步槍。但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的時候，美國已經成為無人能夠匹敵的超級軍事強國。然而馬歇爾將軍從不居功自傲，他把指揮諾曼底登陸這樣的歷史功績讓給了艾森豪威爾。

鑒于馬歇爾的卓越功勛，美國國會曾決定授予馬歇爾最高軍銜“陸軍元帥”，卻被他拒絕。馬歇爾反對的理由是英文中元帥MarshaI的讀音和他的名字相同，“Field marshal Marshall”（馬歇爾元帥）聽起來很別扭，實際上是因為他不愿意讓自己的軍銜高于提拔他的潘興將軍。為了表示對他的敬意，美軍從此不再設元帥軍銜。

波茨坦會議期間，有人給馬歇爾捎來一籃子土豆、萵苣、胡蘿卜、蠶豆、卷心菜，這是他的妻子凱瑟琳的無字家書——該回家務農了。戰爭一結束，馬歇爾便遞交了辭呈，但退役不到十天就被杜魯門派到中國調停國共兩黨。馬歇爾被任命為國務卿的消息傳出時，杜魯門的支持率馬上大幅度提高。馬歇爾計劃能夠被美國國會和公眾接受，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馬歇爾將軍身上這種凜然高貴的氣質。

但是，歷史從來都不是單色的，而是雜色的。如果說馬歇爾計劃純粹是一種利他主義的崇高行為，那么為什么這一計劃的結果是冷戰呢？可要說馬歇爾計劃不過是披著利他主義外衣的擴張政策，那么美國為什么心甘情愿幫助歐洲，哪怕歐洲國家迅速成長為美國的競爭對手？馬歇爾計劃實施后，接受了美國禮物的歐洲國家很快就出現了反美情緒。法國公開禁止銷售代表美國文化的可口可樂，美國駐歐洲的使館經常成為示威和抗議的目標，工作人員甚至開始考慮要不要裝防震玻璃窗。

當你成為世界上最強大國家的時候，你想干好事就干好事，想干壞事就干壞事，管他呢。

（摘自《若有所失：漫步在歷史和經濟的叢林中》浙江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