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蠟石

林晚啼

話說張大千旅居在巴西的時候，自辟了一個林園叫“八德園”，他在此種蓮、植松、養鶴，里面滿布奇石。后來，張大千移居到美國洛杉磯，新居在千里之外，奇石、松鶴和蓮花都無法帶走，只好留在巴西。

幾年之后，畫家朋友吳炫三到巴西開畫展，抽空去看看八德園。到了八德園大吃一驚：園林久未整理早就殘破了，蓮花枯萎，青松凋零，仙鶴飛去，奇石蒙塵……吳炫三看到一代大師的居所破敗至此，非常傷心和感慨。

這時看見園林中的石頭或玄奇或秀逸或崢嶸或淡雅，拍去灰塵后美不勝收，他告訴我說：“不愧是張大千，他收藏的石頭顆顆是瑰寶，只是一般人看不出來。”

吳炫三想向屋主買一些石頭回來供養。確實，石之精者擺在案上自有神靈，總會讓人生起膜拜之心。萬萬沒想到巴西屋主竟然說：“我正在為如何丟掉這些石頭傷腦筋呢，你喜歡就全部帶走吧！”

吳炫三表面淡然，內心卻欣喜若狂，立刻請了一輛貨車把所有的石頭運往碼頭，裝上貨柜運回臺灣。

這批張大千的石頭歷經三個月的海上航行才被運回臺北。開箱的時候，吳炫三邀請我去欣賞，并且慷慨地說：“你喜歡什么石頭就拿去吧！”

我雖然愛石如癡，但知道石頭的寶貴和愛石者的心情，所以只選了最小的一顆——五公斤重的黃蠟石。這塊黃蠟石看起來瘦小，抱起來沉重；看起來素樸，摸起來細致；遠看黯淡，近看明朗……真是一顆美麗的石頭。

我經常摩搓和愛撫那塊石頭，想到因緣是多么不可思議，張大千的石頭轉來轉去，經過多年的時空成為我最喜歡的藏石。

大千居士居住在臺北摩耶精舍時，我曾有緣得見。當時陪我去的朋友一直慫恿我收藏一幅大千的畫作，張大千的夫人也答應以超低價賣一幅給我，可恨那時我還是一個窮作家，所有的存款加起來還買不起一幅張大千打折又打折的畫作。如果當時買了那幅畫，現在有超過30倍的增值了。

雖然與畫作無緣，卻與佳石有緣；收藏雖然有恨，心中卻是無憾。

（摘自《林泉》河北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