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披風挺好看

張艾嘉

外公臉上有兩道傷痕，像是被抓傷的。

“You have scratched on your face！”我對他說。

他半開玩笑地回答：“Yes！A scratch by a bitch！”

他對外孫女也太誠實了吧！

外公身高大約五尺二三，既無一身肌肉又沒有俊美的面貌，但他在無數女人心中絕對是一個有魅力的男人，而他的才學、幽默、真誠和活力也讓其他男人無法不喜愛他。我愛他是因為他留給我的家訓，我一直記在心里并遵守至今。

外公說，不需要把重要人物的名字掛在嘴上來顯示自己的地位，要尊重別人的隱私；盡量幫助開口相求的人，尤其是年輕一輩，你的舉手之勞是他人莫大的鼓勵，等等。

有一天晚上我坐在窗口，時間剛過半夜，大廈入口處的木閘已下，有車子回來按個喇叭，管理員就從休息室里出來開閘。過沒多久，我見到外公的車子駛入，慢慢地停在入口。沒有喇叭聲，只見外公親自下車，自己開啟木閘，把車開了進來，再放下木閘。他沒有勞煩管理員，自己能做的事很簡單，就自己順手做了。這一幕，我永遠記在了心里。

我和外公相處的時間并不多，但不知道為什么，關于他的每一件事我都印象深刻。我偷偷地把他的一條蘇格蘭格子喀什米爾羊毛的毯子在中間剪開一條長縫，往頭上一套，就成了我時髦的披風。

有一天外公看我穿著它，看了許久之后，他輕描淡寫地說：“小妹，你這個披風挺好看的。”

外公寫過幾個字給我：“人實役物，不可役于物，繪事娛己，不可娛人。”外公，我記住了。

（摘自《輕描淡寫》上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