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床和劍

扶欄客

有一年，孟嘗君代表齊國出使楚國，楚王為了表現出對孟嘗君的重視，就送給孟嘗君一張用象牙雕刻的床。這不僅是一件極具觀賞性的工藝品，也是一件豪華的生活用具，無論在哪個時代都堪稱國寶。

為了保證寶貝安全地送給孟嘗君，楚王命令一位登徒負責押送。登徒是一個官名，這位官員接到了這個肩負兩國友好往來的任務，不僅沒有感到無比光榮，反而當場嚇得半死。

在運輸條件極其原始的戰國時代，把易碎的象牙床毫發無損地送到千里之外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萬一在運輸的過程中出現閃失，登徒不僅可能傾家蕩產，而且很可能掉腦袋。

登徒想了很久，找到了孟嘗君手下一位名叫公孫戌的食客，請他出面救自己一命。在此之前，這位登徒和公孫戌沒什么交情，事到臨頭去求人，只好一狠心把自己的傳家寶拿了出來。公孫戌毫不猶豫，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公孫戌問孟嘗君：“聽說您要接受楚國送的象牙床？”

孟嘗君承認了：“是。”

公孫戌說：“我希望您不要接受這個禮物。”

孟嘗君問：“為什么？”

公孫戌說：“那些小國之所以都愿意請您擔任他們的相國，是聽說您在齊國能扶危濟困，有仁愛之心， 他們心悅誠服地敬佩您。如果您接受了楚國的象牙床，那么那些我們沒有去的國家該怎么對待您呢？”

按照公孫戌的邏輯，如果孟嘗君接受了象牙床，那么其他國家就不得不參考楚國的標準來給孟嘗君準備禮物。楚國經濟發達，而其他國家卻很難拿出象牙床這種檔次的國寶級禮物來撐場面，就會陷入兩難的境地。這跟孟嘗君的夢想是南轅北轍的。

孟嘗君思考后接受了公孫戌的建議。

從前面公孫戌一口答應登徒的請求來看，公孫戌雖然有口才，但并不是一個老成穩重之人。所以，當公孫戌聽到孟嘗君采納了自己的建議后，馬上面露喜色，志得意滿地站了起來。

孟嘗君注意到他走出去的時候抬腳的幅度明顯大于平時，立刻意識到他這么做不可能是為了自己的事業。事業說到底是老板的，就算員工覺悟高，以主人翁的標準來要求自己，也絕不至于看見老板進步就高興得像是自己要娶媳婦。

公孫戌還沒走出孟嘗君住的國賓館就被叫了回去，孟嘗君盤問他：“先生的建議很好，但先生為什么那么高興呢？”

公孫戌愣了一下，說：“我有三件喜事，除此之外，我還可能得到一把寶劍。”

孟嘗君追問：“是什么喜事？”

公孫戌說：“跟您一起來楚國的食客有數百人，但是沒有一個敢于勸諫您拒收象牙床的，我是唯一的一個，這是第一件喜事；我勸諫您，您聽從了我的勸諫，這是第二件喜事；因為我的勸諫使得您改正了一個錯誤，這是第三件喜事。此外，楚國的登徒不愿意接受護送象牙床的任務，所以請我幫他說情，許諾要把一把祖傳的寶劍送給我。”

孟嘗君笑著說：“那你接受了那把寶劍嗎？”

這時候公孫戌知道自己要謙虛一下了，說：“我還沒敢接受。”

孟嘗君說：“趕快接受吧。”

此后，孟嘗君讓人在自己的門口掛了一塊牌子，上面寫了這樣一句內涵豐富的話：“如果有人能宣揚我的名聲，幫助我改正錯誤，并且能從外面私自得到財寶，請立刻提出建議。”

（摘自《歷史的個性：江湖》化學工業出版社 圖/千圖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