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親多杰：生命里的多重身份

龍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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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親多杰：生命里的多重身份

龍仁青

昂親多杰（1932—1991），生于果洛阿什羌哇賽部落，是哇賽部落的最后一代頭人。幼時被認定為二世賽須轉(zhuǎn)世靈童。1952年10月參加工作，歷任多職，生前系果洛州政協(xié)副主席，青海省政協(xié)委員。昂親多杰長期致力于《格薩爾》史詩的收集、搶救、調(diào)查、發(fā)掘、研究、出版和組織領(lǐng)導(dǎo)等工作，是果洛“格薩爾”工作最早的領(lǐng)導(dǎo)者、研究者、實踐者為《格薩爾》史詩工作做出了卓著的貢獻。

多年前，我還在省上一家新聞單位做記者工作，應(yīng)青海電視臺《高原印跡》劇組的邀請，加入了這個團隊，前往果洛、玉樹等地區(qū)拍攝一部紀錄片。這是一部以探究“格薩爾”藝人現(xiàn)象為主題的紀錄片，該片導(dǎo)演張秋良先生一直致力于青海本土文化意義上的紀錄片創(chuàng)作，他希望我能發(fā)揮熟悉和了解藏文化的特長，一起把這部紀錄片做好，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我欣然接受了邀請，擔(dān)任了這部片子的撰稿和翻譯工作。這部紀錄片后來屢獲大獎，成為當年青海電視臺電視創(chuàng)作中的一大亮點。也就是在那一次，我在果洛州府所在地的大武鎮(zhèn)，認識了昂親多杰先生。

我是從果洛州文化局那里得到昂親多杰先生的住址的，便帶著一條哈達上門拜訪，先生在家里接待了我，和我聊起了果洛草原濃郁的“格薩爾”文化。至今記得，他說起“格薩爾”文化時的興趣盎然，滔滔不絕，聊至酣處，還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了《格薩爾》史詩中的唱段。

在紀錄片《高原印跡》的開頭，引用了一首流行在果洛班瑪、久治一帶的藏族民歌，最初聽到這首民歌，也是在昂親多杰先生那里。

也許正是這首歌，引領(lǐng)我們在果洛草原上行走，進入這片草原的腹地，也進入了色彩濃郁的“格薩爾”文化。比較完滿地完成了這部紀錄片的攝制工作。

遺憾的是，這部紀錄片并沒有記錄下昂親多杰先生的影像，限于當時的設(shè)備，也沒有留下有關(guān)他的圖片資料。如今先生已仙逝，有關(guān)他的文字記載極少，只能借助于一些有限的資料和他的子女的講述。

好在我與昂親多杰先生有過接觸，并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打動。他睿智、博學(xué)，有著極好的表達能力。憑借記憶，憑借如今能夠查詢到的有限資料和親屬的口述，我的腦海中顯現(xiàn)出昂親多杰先生模糊的形象，而且是幾個不同的形象，幾個形象相互重疊，相互呼應(yīng)又彼此無關(guān)，最終勾勒出了昂親多杰先生生前的一個大致輪廓。

在許多的文字里，昂親多杰都是以藝人身份被介紹的，其實，昂親多杰有著多重的身份，而這些身份背后，也隱藏著他曲折繁復(fù)的人生經(jīng)歷，每一種身份都以一個不同的側(cè)面，展示著他人生不同的階段各自不同的歷練、磨難、艱辛和苦難，當然，這其中也不乏欣慰、幸福和屬于這人世間的天倫之樂。

一、作為活佛的昂親多杰

昂親多杰先生最早的身份，當是活佛——他一經(jīng)出生，就被認定為活佛，因為之前他的兄長已經(jīng)被認定為另一位活佛系統(tǒng)的轉(zhuǎn)世靈童，家里父母不愿意他們的第二個兒子再離他們而去，而作為這位轉(zhuǎn)世活佛的寺院，卻希望父母能夠成全他們，讓乘愿而來的轉(zhuǎn)世靈童來到寺院，擔(dān)當起前世活佛的宏業(yè)。

在一部叫做《阿什羌哇賽部落土登雅培林寺簡志》的藏文文典中，是這樣記錄有關(guān)昂親多杰及其歷輩前世的功德的：第十四世賽秀活佛轉(zhuǎn)世靈童仁增陳列南杰，又名昂親多杰。在談及他本人歷史之前，先簡述其歷輩前世歷史一二：很早以前，在賽秀寺有一位名為熱嘉然尖巴的智者，精通幻術(shù)。當他開始抄錄一部叫《怙主典籍五部》的佛教經(jīng)卷時，在他的木碗里剛剛盛上奶茶，還沒等木碗里的奶茶凝結(jié)出薄薄的奶皮，他就已經(jīng)把整個經(jīng)卷抄錄完畢了。一位叫索日諾桑的僧人還說，他用一頓茶的工夫書寫的一部頁數(shù)達四百余頁的經(jīng)卷至今在安多下部地方有收藏——這部奇書便是這樣講述著一個人超強的書寫能力和寫作能力，奇異中充滿著世間的煙火氣息——鼻息間似乎能聞到那木碗中盛滿的奶茶的濃香，而一個令人難以信服的奇跡，就在這庸常的生活事物中發(fā)生著：一部經(jīng)卷在轉(zhuǎn)瞬之間就已經(jīng)被抄錄成冊，墨香與茶香相互纏繞，在空中飄拂成了唐卡上云紋的樣子。

這本書中依次記載了昂親多杰前世活佛的各種掌故軼事。在寫到昂親多杰這一段落時，記載了這樣一些奇異故事：藏歷第十六繞炯水蛇年深冬十月十日，靈童降生于世，佛父系哇賽部落長官仁欽宮布，佛母為仁西卓瑪。降生時，空中雷聲隆隆，家中土灶近旁燦然盛開了一朵金黃色的賽欽花，吉兆多多。在靈童尚未降生時，賽修寺活佛格勒江華佛體染疾，不見好轉(zhuǎn)。一日，他把哇賽部落長官夫婦叫到近前，賜予夫人仁西卓瑪空行母唐卡、手抄本《蓮花遺教》經(jīng)卷等物，叮囑道：“好生珍藏這些物品，將來一定有重用！”佛母懷有身孕期間，還讓她去一位大德座前，讓大德誦經(jīng)布道，護佑母子平安。大德見到夫人，喜悅無比。說道：“你的到來與月亮升起的時間同步，昨夜我在夢中也夢到一輪明月升起，你腹中幼子降生，將是一位善良的王子，或是賽秀倉活佛轉(zhuǎn)世啊！我為你寫一道經(jīng)懺祝詞，回去后讓僧俗眾人誦念！”于是寫下如此詩句：豐美骨系東山頂上，升起滿月慈容王子，祈愿穿越病災(zāi)迷霧，離他月光遍照大地！夫人將祝詞拿回部落，交與僧俗眾人誦念，直至靈童安然降世。靈童降生后不久，夫婦二人懷抱靈童到了藏珠仁波切活佛座前，請求活佛給靈童賜名。活佛接過靈童抱在懷中，并為靈童賜名叫仁增陳列南嘉。有了這個乳名，依照藏族對孩童慣用昵稱的習(xí)俗，家里人便將靈童呼作“陳寶”。

此后，賽秀寺眾多僧侶前來長官夫婦家中看望靈童，并請求夫婦二人：“此孩童乃賽秀倉活佛轉(zhuǎn)世，希望二位將此身賜予寺院！”哇賽部落長官心生不舍，答道：“我所生孩兒均是活佛轉(zhuǎn)世（靈童兄長亦為活佛），如此似有不妥，即便就是轉(zhuǎn)世靈童，那也要讓他繼承我長官之位，因此不愿賜舍此身為活佛！”

靈童五歲時，多俄尼瑪活佛將長官夫婦并孩兒呼到近前，說：“我深信此孩童乃賽秀倉活佛轉(zhuǎn)世，還是讓他出家為僧，修習(xí)佛經(jīng)為好！”說完，給夫婦二人贈賜宗喀巴大師唐卡等物。靈童六歲時，長官夫婦、兄長頓克等去查格隆仁波切座前，仁波切撫摸著靈童的頭，說：“有緣相見，我就把《金剛瑜伽母》之密宗灌頂授予他吧！”于是開始了連續(xù)七日的加持灌頂。到了最后一日午后，仁波切說：“今天乃是此灌頂之最后一日，你等回家就是，善緣后續(xù)而成！”長官夫婦回到家里，當晚，查格隆仁波切安然仙逝。

此后，靈童開始識字修習(xí)，只要稍加接觸，便能了熟于心，顯示出超常的聰慧來。

十五歲時，依照第五世嘉木樣大師之授記，娶康干部落南杰卓瑪為妻，自此便更名為昂親多杰。此后他擔(dān)任了哇賽部落長官之職，并開始拜師學(xué)習(xí)藏醫(yī)明。

與眾多活佛傳記一樣，這部書中記錄著這一活佛體系許多充滿神奇現(xiàn)象的傳聞、掌故。個人認為，這是在藏文化抑或藏傳文化語境下的一種特殊的歷史記憶方式，具有藏文化本體濃郁又獨到的文化特色，這也是藏族社會特有的世界觀和文化理念。這種文化理念，保留著人類最原初的想象力，當是藏文化提供給這個世界的另一種感知和認識自然、人生的珍貴文化方式。

二、作為藝人的昂親多杰

有關(guān)的記載是從昂親多杰的父親——哇賽部落長官仁欽宮布開始的。仁欽宮布識文斷字，這在當時的藏族社會還是比較少見——舊時代，藏族社會的文化傳承主要依靠寺院，俗人學(xué)習(xí)文字，并達到一定程度的并不多見。仁欽宮布由于識字，也就非常喜歡讀書，他最喜歡閱讀的，便是《格薩爾》史詩故事。為此，他廣泛收集《格薩爾》史詩，家中收藏的各種不同的《格薩爾》史詩藏文抄本、刻本多達三十多部。

那時候，每當家中有貴客來訪，在接待貴客的餐桌上，仁欽宮布也會即興說唱一段《格薩爾》史詩，這種情景，當時已經(jīng)是這個長官之家的一個常見的場面。逢年過節(jié)，家里人還會一起說唱《格薩爾》史詩。

在當?shù)貍髡f中，把他們家的成員也與《格薩爾》史詩中的人物掛起了鉤。人們都說，長官仁欽宮布是格薩爾的兄長嘉察大帥的轉(zhuǎn)世，而他的長子繞杰（一位活佛）則是格薩爾王本人的轉(zhuǎn)世，次子?xùn)|科則是嘉察之子扎拉澤杰的轉(zhuǎn)世。眾人認為昂親多杰也是格薩爾大將丹瑪?shù)霓D(zhuǎn)世。

昂親多杰的少年時代，便是在《格薩爾》史詩的吟唱聲中度過的。家人對《格薩爾》史詩的鐘愛，只要有空閑就會說唱起《格薩爾》史詩，使得家里氤氳著一種《格薩爾》史詩文化的濃郁氣氛。昂親多杰聲音不錯，加上幾位哥哥以及父親對他的影響，在閑暇之時說唱《格薩爾》史詩更是成了他一個不舍的嗜好。

《格薩爾》史詩研究專家楊恩洪先生曾經(jīng)對昂親多杰進行訪談，并寫成《書寫藝人昂親多杰》一文，在這篇文字里，楊恩洪先生記錄了昂親多杰的一段趣聞軼事：昂親多杰十五歲那年，某日夜半，他沉入夢鄉(xiāng)，夢見自己來到了果洛草原花石峽附近的一泓湖泊岸畔，這泓湖泊被當?shù)厝朔Q作魔湖。昂親多杰正在湖邊閑步，只見有人身跨棗紅大馬款款而來，昂親多杰詫異，便上前問道：“來者何人？”來人答道：“我是格薩爾！”昂親多杰更加詫異，便走到近前細看，卻發(fā)現(xiàn)來者面容模糊，看不真切。于是又問：“我為什么看不清您的真容？”來者笑答：“你我雖是前世兄弟，共闖天下，但如今你卻是母胎所生，凡夫俗子，如何能一睹我之真容？”說著，格薩爾便高聲說唱起來，聲音洪亮，高亢動聽。昂親多杰正聽得入神，卻一下醒了過來。醒來后，才知道方才自己是在做夢，但格薩爾在夢中的說唱卻依然繚繞不止，回響在耳畔。這聲音讓他坐立不安，一種綿長的沖動令他不能罷休，很想把夢中所聞寫就下來。于是他拿起筆，書寫起來，沒過幾天一部《格薩爾》史詩部本《卡提瓊宗》便一氣呵成，應(yīng)運而生。

昂親多杰十八歲那年，從自己兄長手中接管了哇賽部落，成為哇賽部落新的長官，次年，果洛解放，他也參加了革命。不久，《格薩爾》史詩被打成“毒草”，他家收藏的《格薩爾》史詩抄本和刻本被搜出來焚燒，這其中，還有一本是他一字一句寫出來的《門嶺之戰(zhàn)》。

上世紀80年代，《格薩爾》史詩得到平反，已經(jīng)是果洛州藏醫(yī)院的一名大夫的昂親多杰積極投入了《格薩爾》史詩的書寫和研究工作，1987年，他完成了新的部本《扎日藥宗》，這是一部此前的藝人從來沒有說唱過的《格薩爾》史詩部本，對《格薩爾》史詩具有著填補空白的意義。而他早年完成的《卡提瓊宗》也被民間《格薩爾》史詩愛好者抄寫保存，躲過了“文革”的洗劫，并把這寶貴的抄本歸還給了他。

昂親多杰認為，在各種不同的《格薩爾》藝人分類中，他應(yīng)該屬于“達仲”藝人，也就是在夢中得到某種啟示或征兆，再從夢境中得到啟發(fā)去書寫故事的藝人。

昂親多杰后來并沒有把心思放在《格薩爾》史詩的書寫上，而是專門從事《格薩爾》史詩的搜集、整理和研究工作。1984年，果洛州《格薩爾》史詩搶救辦公室成立，他兼任辦公室主任一職，此間在他的主持下，果洛州搜集整理散布在民間的《格薩爾》史詩21部，之后，他致力于《格薩爾》史詩搶救工作，做出了輝煌的成就，曾被評為全國《格薩爾》史詩工作先進個人。

三、作為藏醫(yī)的昂親多杰

昂親多杰早期書寫的一部《格薩爾》史詩部本，是《扎日藥宗》，這部史詩部本講述了英雄格薩爾王率部攻打一個叫扎日的邦國，從那里取回各種珍稀藥材，并迎娶扎日國公主永珠拉澤為自己的妃子的故事。在這部史詩部本中，昂親多杰利用自己多年修習(xí)藏醫(yī)的特長，把藏草藥的采集、藏藥的制作以及藏醫(yī)治療理論等知識恰如其分地融入了字里行間，使得這部史詩部本氤氳在濃郁的草藥的芳香之中，藥香四溢。

昂親多杰的家族，也是一個藏醫(yī)世家，他的叔父達拉諾布便是一位享譽果洛的藏醫(yī)學(xué)家，昂親多杰曾經(jīng)拜叔父達拉諾布為師，專心修習(xí)藏醫(yī)。果洛州藏醫(yī)院建成后，他便成了該醫(yī)院的一名大夫，為許多患者診療，通過他的悉心治療，治愈的患者不計其數(shù)。他退休后，還曾在家中設(shè)立診所，用他的專業(yè)和慈悲之心免費為患者治病，救死扶傷，他的善舉和聲譽在果洛草原上廣為流傳。在看病治療之余，他還專心研習(xí)藏醫(yī)學(xué)，撰寫了《藏醫(yī)明學(xué)在果洛地區(qū)的興起與發(fā)展》等論文多篇。

四、作為干部的昂親多杰

昂親多杰擔(dān)任哇賽部落長官不久，果洛解放，昂親多杰積極參加革命，成為新中國的一名干部。他先后擔(dān)任過多種職務(wù)。據(jù)有關(guān)資料，1952年以來，昂親多杰先后擔(dān)任西北軍政委員會果洛工作團委員、果洛工作第三團副團長、州文化教育局局長、久治縣第一屆人民政府副縣長、州工業(yè)交通局局長、州農(nóng)業(yè)局副局長、州政協(xié)副秘書長、州政協(xié)副主席等職。此后又先后擔(dān)任果洛州《格薩爾》搶救領(lǐng)導(dǎo)小組副組長、州《格薩爾》搶救辦公室主任等職。

縱覽他的工作履歷，第一個印象就是他在不同的崗位之間不斷“越界”，工作橫跨許多不同的行業(yè)和工種，體現(xiàn)出他具有超強的能力和廣博的知識，也體現(xiàn)出他自始至終有著一種“哪里需要哪里去”的無怨無悔精神，在每一個崗位上都是兢兢業(yè)業(yè)，從不埋怨，埋頭苦干。但萬變不離其宗，最終，他還是回到了他鐘愛的《格薩爾》史詩的研究、書寫等工作上，他生命的最后，他也是懷揣著對《格薩爾》史詩搶救工作的一片赤誠之心。

除此之外，昂親多杰還是一名作家。繁忙的工作之余，他不輟寫作，在各類報刊發(fā)表詩歌、小說等作品若干。他的小說《馴馬人的故事》講述的是舊時代果洛草原上一位馴馬人與當時的頭人和管家斗智斗勇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叫俄洛，為得到一匹駿馬，他在頭人和管家的指使和陰謀下，赤手駕馭野馬，空拳降服狗熊，但最終依然陷入了頭人管家們早已設(shè)下的圈套。故事采用了詩歌與散文體敘事相結(jié)合的手法，有著《格薩爾》史詩的敘事方式。《馴馬人的故事》曾獲《章恰爾》文學(xué)獎，并被青海藏語廣播改編成廣播劇播出。

1996年昂親多杰因病去世，終年64歲。他的女兒昂親拉毛繼承父業(yè)，如今在果洛州群藝館從事《格薩爾》文化及民間民俗文化研究工作。2015年《昂親多杰文集》（三卷本）作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項目·格薩爾叢書，由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

作者簡介：龍仁青，作家、翻譯家、人文學(xué)者、音樂人。1967年生于青海湖畔鐵卜加草原。1990年開始文學(xué)創(chuàng)作。作品見諸《人民文學(xué)》《中國作家》《民族文學(xué)》《上海文學(xué)》《芳草》《章恰爾》等漢藏文報刊，多篇作品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華文學(xué)選刊》等選載，并入選《中國短篇小說年選》《中國短篇小說年度佳作》《中國年度短篇小說》《〈章恰爾〉優(yōu)秀作品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