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采詩者（組詩）

李成恩

草原腰

世上的腰千千萬

粗壯的腰在眼前亂晃

如果只看那一段

我看不出是誰的腰

玉樹的腰

牧女的腰

是草做的腰

柔軟，又挺拔

是世上最有彈性的腰

她擠奶時

腰上系著木桶

短皮繩上的銅勾掛在腰間

奶水越來越多

銅勾把木桶上的木箍勾住

腰力——

這是我看見的

草原的腰力

草原腰

是另一種情形的性感

我猶豫性感――

這樣混亂的詞

是不能安在草原腰上的

腰力

是牧女勞動時散發出的美

是美，不是隨處可見的性感

我摸了摸草原腰

溫暖、順滑

沒有摸到骨骼

但肯定是有的

我摸到了絲綢一樣的

沒有骨骼的腰力

牧 女

黎明的女兒

趕著光線的羊群

珊瑚珠、海貝閃亮

牧女打開草原的門

請進來吧——

陌生的客人

光線的羊群嗷嗷叫喚

她才不管

她太忙了

她升起了炊煙

她蹲下來

擠奶

雪山也跟著她蹲下來

雪山的奶水

眼看著流向了草地

潔白的皮膚

像牛奶洗過的

牧女牽著我的手

去看她家的小馬駒

我的舌尖

沾滿了白色的光線

我叫她酸奶

我還叫她

酥油燈光

青稈青稞

再過半個月，青稈青稞就要收割了

我想再等半個月，我想推掉北京的拍攝

在玉樹看青稈青稞收割的場面

收割，這個來自土地的詞

此時，沾著玉樹的風吹到我臉上

我臉上有了輕微的疼痛

趕在青稞還沒有結實籽之前

開始收割，這是何等奇妙的農事？

我問緩慢散步的家畜

她們告訴我——

你看看我們豐腴的體態就知道了

天地有奶汁，在麥芒沒有完全長出來時

奶汁還在天地的一排排小山似的乳房里

涌擠的時候，人們就趁早收割了

這是青藏高原的農事，與皖地的農事

不同之處。這是我投身玉樹青稞地里

學到的知識，收割——這個動詞

第一次在我的詩里有了奶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