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純
《極花》
賈平凹 著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6年1月版
賈平凹新作《極花》指涉的是人口拐賣問題。小說緣于一個真實的故事。十多年前,賈平凹老鄉,一對撿破爛的夫妻,帶著女兒進城,女兒找工作時被騙、遭到人販子毆打、恫嚇、威脅、強暴,被拐賣至一個極端窮困的鄉村:圪梁村。女兒被拐,母親為此哭瞎了眼睛;為了尋找女兒,丈夫四處賣苦力,受盡了折磨,個中艱辛、一言難盡。賈平凹在10年后,寫出《極花》這部凄慘的當代故事,竭力展示一個日漸為人們陌生的現實農村。
《極花》是一曲悲歌。它在傾訴、它在叩問,它似乎又嘗試在撫平傷痕。小說主人公胡蝶年輕漂亮,輟學后到城里打工,她喜歡上城里生活,她對未來有著美夢與熱望。可是,胡蝶的城市夢很快隕滅,她被人販子拐賣到一個窮山村,命運發生了改變。當她被解救到父母身邊時,卻不堪忍受輿論的壓力,加之想念幼兒,她難以面對現實,重新回到了鹼畔下的村莊。
男主人公黑亮,農村單身漢。由于貧窮,黃土地的姑娘們都進城了。村里的青年大多打著光棍,黑亮以3.5萬元的價格買了胡蝶。胡蝶當然不從,掙扎、抗拒、無奈、屈從。胡蝶懷孕、生子。胡蝶從城里跌落到“夢魘”之地,完全是因遭到迫害造成的;黑亮從光棍轉變成丈夫、父親,也是陰差陽錯。這一段故事,撕裂著讀者的心,讓人痛楚難耐。
《極花》又讓人感到無奈。鄉親們目睹了胡蝶被拐賣,眾人卻無絲毫同情之心,反倒羨慕。他們不但是看客,甚至還是幫兇,村里很多媳婦是拐賣來的,“有的剛買回來就打斷一條腿,防止逃跑”。在這樣險惡的環境中,胡蝶沒有機會逃脫,只能聽天由命,像曹乃謙筆下的農民,為生計、娶妻發愁。《極花》里的順子爹、老老爺、瞎子、訾米……他們活著為了什么呢?不得而知,他們卻又不得不努力地活著。
我們不禁會問:當今,為何還會出現拐賣人口的現象?我們繼續追問,如何杜絕此類問題出現?作者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黃土高原、渾厚蒼涼。《極花》這個故事,悲哀到了極致,也荒誕到了極致。在推進城鎮化過程中,人口向城市轉移,鄉村已被掏空,成了空心村、空殼村,要么村里只剩下老人、孩子;要么留守村里的是文盲、半文盲的青年。作者感喟:“可誰會理會城市奪去了農村的財富,奪去了農村勞動力,也奪去了農村的女人。”
賈平凹在后記中說:“中國大轉型年代,發生了有史以來人口最大的遷徙,進城去,幾乎所有人都往城里涌聚。年輕人愛往大城市跑,在那里生活、創業、定居。他們已經不適應農村的生活方式。而農村日漸凋敝。誰理會窩在農村的那些男人在殘山剩水中的瓜蔓兒,成了一層開著卻不結瓜的謊花。或許他們是最后的農村,或許他們是最后的光棍。”“中國最大的問題是農村沒有人了,沒有人怎么建設新農村?”賈平凹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一針見血指出農村的困境。
《極花》中的人口拐賣僅是“草蛇灰線”,作者是在喚起公眾對處于社會邊緣群體(諸如農民工、輟學女孩、農村青年、扶貧等)處境的“同情”。關注他們如何在洶涌的社會大潮中妥帖地安放自己,準確找到自己的定位。從人和社會協同發展來看,無疑是非常重要的。
賈平凹說:“極花,也是冬蟲夏草,它在冬天里是小蟲子,而且小蟲子眠而死去,而在夏天里長草開花。”也就是說極花是一種奇怪的東西,是蟲是花,又非蟲非花。這又是有靈性的花,《極花》所剝示的現象與揭示的主題,也是悖離現實的怪題。胡蝶之名,也是作者有意命名,胡蝶與極花,一個蝶,一個花,巧合呼?宿命呼?這一切安排,卻像是打翻了佐料罐,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