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門”的老大不好做

方子

1896年5月，俄國沙皇尼古拉二世舉行加冕典禮，清政府派李鴻章為特使前往祝賀。尼古拉二世接見他時噓寒問暖，詢問李鴻章在馬關所受的槍傷傷痕是否作痛，并回憶起李鴻章之子曾奉旨慰問遇刺受傷的自己的舊事。此舉立刻喚起了李鴻章對俄國及沙皇的好感。李鴻章此行有一個秘密任務：代表清政府同俄國談判（《御敵互相援助條約》（又稱《中俄密約》）。很顯然，這種“好感”并不利于談判。尼古拉二世說：“俄國地廣人稀，肯定不會侵占他國的土地；大清和俄國交情這么好，在東北修鐵路，將來大清有事，俄國也便于幫助……將來日本、英國難保不再生事，俄國也能出力協助。”

聽了尼古拉二世的“貼心話”，李鴻章當即決定與俄國方面展開談判。經過近一個月的討價還價，李鴻章請示朝廷之后，最后簽訂了六條條款：日本如侵占俄國或大清、朝鮮土地，立即照約辦理……開戰時，如遇緊要之事，中國所有口岸均準俄國兵船駛入……

這個條約看似友好互助，其實從頭到尾彌漫著不平等氣息：俄國要求清政府的，比如希望大清口岸允許俄國兵船停靠、大清同意俄國在東北修造鐵路連接海參崴等，都寫得非常具體，但對中日發生戰爭時，俄國將如何幫助大清寫得極其籠統；條約沒有約定大清兵船同樣可以進入俄國，也沒有規定，大清有事，俄國若不幫忙將承擔怎樣的責任。一句話，俄國只想誘騙清政府同意把東北變成俄國的勢力范圍。

俄國的企圖連德國人都看得很清楚。一年后，當俄國人借口向侵占膠州灣的德國人示威、將軍艦開到旅順口之時，德皇威廉二世給表弟尼古拉二世寫信說： “衷心地祝賀你在旅順口采取行動所獲得的勝利結果，我們二人將在渤海灣的入口處組成一隊優秀的哨兵，受到人們適當的尊敬，特別是黃種人的尊敬！”而愚蠢的大清君臣卻洋洋自得地認為自己取得了外交勝利。

當初，清政府在甲午戰爭中戰敗，日本割占遼東半島，俄國不愿意自己的勢力范圍旁落，于是與法、德一起干涉，迫使日本允許中國用3000萬兩白銀贖回遼東。清政府高層由此總覺得俄國會幫助中國，而忽視了沙俄侵略擴張的本性。此為大清統治者及李鴻章受騙的第一個原因。

第二個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清政府官員普遍政治素質低下。大清長期關起門來做老大，自我感覺極好，經濟上漠視近代工商業，政治上推行專制和閉關鎖國，大部分官員思想都極其保守落后，他們沒有近代政治與外交常識，更缺少國際視野，與經歷了工業革命的西方人打交道，其思維完全不在一個平面上。加上當時的大清社會組織落后，既無情報機構，也無專業智庫，對國際對手極端缺乏了解，官員做重大決策時只能憑一己或小集團的感覺。在這樣的環境下，出錯是難免的。關起門來做老大的清政府在列強的堅船利炮或坑蒙拐騙下一步步淪為半殖民地，也有內在的必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