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緒義
左宗棠對孩子的疼愛程度與其他父親一樣,但從不溺愛。他家“入門雖三尺之童,見客均彬彬有禮。雖盛暑,男女無袒褐者。煙賭諸具,不使入門,雖兩世官致通顯,又值風俗競尚繁華,謹守荊布之素,從未沾染習氣”。他的后代中做官的不多,做學者、成良醫(yī)的倒不少。四子孝同曾經征戰(zhàn)遼東;孫左念恒做過知府,是詩人;曾孫左景鑒及其子左煥琮都是外科專家,其女左煥琛是心血管專家;曾孫左景伊是中國工程院院士,人才不少。那么,左宗棠是怎么做的呢?
立身不茍嚴字當頭
左宗棠立身一絲不茍,年輕時即胸懷大志,銳意苦讀,“要盡平生之心,轟烈做一場”。這與他后來教育子侄“讀書做人,先要立志”是如出一轍的。對孩子的教育,左宗棠強調:“長一歲須長一歲志氣,刻刻念念以學好為事,或免為下流之歸。”他要孩子心中想個明白,立定主意,念念要學好,事事要學好。對自己的缺點一概猛省猛改,斷不許少有回護,斷不可因循茍且,務期與古時圣賢豪杰小時志氣一般,方可慰父母之心,免被他人恥笑。
不被人恥笑是左宗棠家教的一個核心觀念。左宗棠是一個有脾氣的人,但他的脾氣只是他為人直率的表現,直的另一面是實,而且一以貫之。如同他為左氏家廟所撰楹聯“縱讀數千卷奇書,無實行不為識字”那樣,他要求子孫讀書時“識得一字即行一字,方是善學。終日讀書,而所行不逮一村農野夫,乃能言之鸚鵡耳”。
讀書如此,做事也如此。最明顯的表現就是他要做實事、立實功,無論是戰(zhàn)場上,還是辦洋務,他的目的都是求一個“實”字。他在家書中這樣坦述:“我在軍中,作一日是一日,作一事是一事,日日檢點,總覺得自己多少不是,多少欠缺,方知陸清獻公詩‘老大始知氣質駁一句,真是閱歷后語。”
因此,自身的不茍和嚴格養(yǎng)就了左宗棠的嚴實家風。
讀懂富貴的涵義
左宗棠并不反對富貴。他在家書中表示,讀書人想通過應試求得一官半職,得以養(yǎng)家糊口,亦是人之常情。
但是富貴如何求?儒家認為,只要當謀取富貴的社會正當性與主體人格的完美性相一致,即獲得富貴的手段合乎社會價值觀中的正義和道德時,就是合理合法的。
左宗棠不僅認同這種富貴觀,而且更加理性地認識到內心富貴才是真富貴,這與他的湖湘先賢周敦頤“飽暖大富貴,康寧無價金”“君子以道充為貴,身安為富”的富貴觀是一致的。他提出了“富貴怕見開花”的觀點。
左宗棠在給長子孝威的家書中說道:“我生平于仕宦一事,最無系戀慕愛之意,亦不以仕宦望子弟。諺云:富貴怕見開花。我一書生,從枯寂至顯榮,不過數年,可謂速化之至。絢爛之極,正衰歇之征,惟常盡力,以上報國恩,下拯黎庶,做我一生應做之事,為爾等留些許地步。爾等更能蘊蓄培養(yǎng),較之寒素子弟,加倍勤苦力學,則詩書世澤,或猶可引之弗替,不至一日漸滅殆盡也。”
左宗棠強調的是“富貴是把雙刃劍”,富貴不可久,意在告誡家人不要貪戀富貴,要知道放手,富貴時要想到寥落,花開時要想到花謝,要有對危機的預見和警惕。所謂“貴不期驕而驕自至,富不期奢而奢自來”。
家教尚嚴方法尚實
“富貴怕見開花”,一句話把人世間最難處置的問題說清楚了。在實踐中,左宗棠更是嚴格予以落實。
第一教子孫正確對待衣食。他要求“衣無求華,食無求美,用當用之錢,可不致缺矣”。他身居高位后,并非沒有錢,但一方面要保證軍中急需,另一方面要保持家中寒素家風,故告誡子孫以“要清苦淡泊為妙”。
第二是重視習氣培養(yǎng)。他告訴兒子:“一國有一國之習氣,一鄉(xiāng)有一鄉(xiāng)之習氣,一家有一家之習氣。有可法者,有足為戒者。心識其是非,而去其疵以成其醇,則為一國一鄉(xiāng)之善士,一家不可少之人矣。”多次告誡孩子不可沾染世宦積習。
第三是注重苗頭預警,毫不寬待。兒子孝寬沒有事先報告,就在家中擅自做主加蓋一棟樓,而后又將其改作轎廳。左宗棠獲知以后,大為惱怒,寫信嚴加申斥,指出,西北戰(zhàn)事未息、自己的廉金即將告竭之時,興此可停卻不停之工,完全是只求美觀,不顧事理。他指責這種做法是貌似古人孝親的意思,卻不記得父親的訓導,體諒父親的心意。
第四是做事當思艱苦。從軍以后,左宗棠非宴客不用海菜,嚴冬時依然穿破舊的袍子,希望和士卒共甘苦。在寫給孩子的家書中,左宗棠常常憶苦思甜,提及左家積代貧寒,先世苦況百紙不能詳,繼而要求孩子正確理解富貴,勤苦力學。
除了用自家苦境警示孩子外,他還反復申示“自古功名振世之人,大都早年備嘗辛苦,至晚歲事權到手乃有建樹,未聞早達而能大有所成者,天道非翕聚不能發(fā)舒,人事非歷練不能通曉”的道理。因此,他嚴誡子弟:“以寡郊游,絕諧謔為第一要務,不可稍涉高興,稍露矜持!”其源頭仍在“勤苦力學”四字,“勤苦則奢淫之念不禁自無,力學則游惰之念不禁自消,而學業(yè)人品乃可與寒素相等矣”。
(郝景田薦自2016年5月9日《中國紀檢監(jiān)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