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物保護原則的發展與演變

呂舟（清華大學 國家遺產中心，北京 100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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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文物保護原則的發展與演變

呂舟
（清華大學 國家遺產中心，北京 100083）

摘 要：在文物保護領域近期的討論中，經常有人提到“整舊如舊”或“整舊如新”這些詞，在分析這些思想是否代表文物保護的原則的基礎上，重點闡述了中國文物保護的原則的發展與演變。

關鍵詞：中國文物保護原則；發展；演變

在文物保護領域近期的討論中，經常有人提到“整舊如舊”或“整舊如新”這些詞，它們到底是不是文物保護的原則？中國文物保護的原則是如何形成的？這是本文重點討論的問題。

1　關于恢復古代建筑的歷史原貌

在我國早期的文物保護法規中，提到了兩個基本原則：保存現狀和恢復原狀。

恢復原狀對于古代建筑而言，是一個備受關注的問題，不僅在我國有許多這樣的例子，在日本、韓國也很普遍，甚至可把它看作是東亞地區對于修復的共識。在很多情況下，“恢復原狀”意味著恢復一座建筑初建時的狀態，這與東亞地區大多數從事文物建筑保護的專業人員最初多從事建筑史研究這樣的學術背景有關。因為建筑史研究特別關注于建筑初建時的形態，我們稱之為“建筑考古學”——根據現存的建筑形態推演最初建造時的形態。我們渴望了解先人設計時的想法，也把古代建筑初建時的形態視為最重要的價值所在。

1.120世紀30年代梁思成的文物保護思想

20世紀30年代，梁先生的很多論述涉及文物保護的內容。作為中國文物建筑保護的奠基人，梁先生對中國文物保護有著重要的影響。他在1932年《薊縣獨樂寺觀音閣山門考》中提到：關于保護“而此部問題，可分為二大類，即修及復原是也。破壞部分，須修補之，如瓦之翻蓋及門窗之補制。有失原狀者，須恢復之，如內檐斗拱間填塞之土取出，上檐清式外欄桿之恢復遼式，兩際山花板之拆去等皆是。二者之中，復原問題較為復雜，必須主其事者對于原物形制有絕對根據，方可施行；否則仍非原形，不如保存現有部分，以志建筑所受每時代影響之為愈。 ......而愚見則以保存現狀為保存古建筑之最良方法，復原部分，非有絕對把握，不宜輕易施行”。

或許，任何一個古代建筑的研究者都會同意梁先生的看法，但在具體實踐過程中，每個人又都希望把自己對建筑的研究和理解在修繕中表達出來。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20世紀70、80年代以后，出現的許多古代建筑復原工程，而這些復原在今天看來是存在明顯問題的。

在曲阜孔廟的修葺計劃中，梁先生也提出了對于中國文物維修基本原則:要保存原來的舊貌，而不是像古代修繕中那樣拆舊建新、越建越大。他指出：“在設計人的立腳點上看，我們今日所處的地位，與二千年以來每次重修時匠師所處地位，有一個根本不同之點。以往的重修，其唯一的目標，在將已破蔽的廟庭，恢復為富麗堂皇、工堅料實的殿宇，若能拆去舊屋，另建新殿，在當時更是頌為無上的功業或美德。但是今天我們的工作卻不同了，我們須對各個時代之古建筑，負保存或恢復原狀的責任”。

梁思成先生關于文物建筑保護的基本思想是：保護和修復古代建筑的原狀，在無法準確把握原狀的情況下保存現狀。這一思想對中國文物保護產生了長遠的影響。

1.2新中國成立后文物保護的基本原則及實踐

20世紀50年代以后，隨著一些重要保護項目逐步實施，修復原則變得更為清晰。這個時期對于修復的看法是：恢復古代建筑的原狀是文物保護的“最高追求”。

余鳴謙先生在1957年發表的《關于古代建筑的維護》一文中指出：“因為一個建筑物不可避免后代各種自然的、人為的破壞影響，復原的目的，在于把我們今天所認為被損毀和被歪曲的面貌、內容加以恢復，使人們更清楚地認識一個建筑的歷史面貌”。“能夠復原成統一的時代形式當然是最希望的，恰如其分的復原將使古建筑的價值大為提高”（圖1）。

圖1　余鳴謙先生

這一時期有代表性的案例是20世紀50年代進行的正定隆興寺轉輪藏閣修繕工程。這座建筑中的轉輪藏小木作是宋代原物，沒有經過后期改動，在建筑史研究中一直被視為認識宋代建筑的重要標本，具有極高的建筑學研究價值。而轉輪藏閣的外觀后代改動的痕跡非常明顯，如在一層和二層屋檐之間增加的腰檐和前面的抱廈，以及一些細部的做法，從形態上看都是后期改動過的（圖2、圖3）。

經過專家組的多次討論，最終還是要基本恢復轉輪藏閣宋代建筑的原狀。修繕后的建筑去掉了腰檐，復原了宋式的欄桿和博風、懸魚等宋代風格的細部處理，但保留了前面的抱廈。此外，修繕還使用了當時的新技術，將內部梁架更換成了混凝土結構，以保護內部小木作——轉輪藏的安全。

圖2　修繕后的正定隆興寺轉輪藏閣

圖3　隆興寺轉輪藏閣修繕的設計圖紙

祁英濤先生（圖4），在《當前古建筑維修中的幾個問題》一文提出：“恢復原狀，這是作為維修古建筑的最高原則而提出來的。因為只有修建時的原狀，才能完美的、正確的說明當時、當地的工程技術、藝術風尚等的真正水平。但恢復原狀又是一件十分復雜的科學研究工作，要有充分的科學依據才能批準動工。我們雖然也做過一些實驗性的工作（如:南禪寺大殿），但至今還沒有十分滿意的結果”。他還認為：“恢復原狀的工作是一件細致而艱苦的研究工作，科學性的要求是很高的，真正做到合乎要求是不容易的，因而在一般維修工作中是不主張多搞恢復原狀的”。

圖4　祁英濤先生

在古代建筑維修中有一個重要觀念就是“整舊如舊”。對這一觀念，梁思成先生認為：“猶如把一些周鼎漢鏡用擦銅油擦得油光晶亮一樣，將嚴重損害到它的歷史、藝術價值”，文物建筑的修繕應當保持“與它的高齡相適應的面貌，表現它特有的品格和個性”，修繕應當給人以“老當益壯”而不是“還童”的印象。祁英濤先生的表述則更為清晰：“‘整舊如舊'是古建筑修理后對外表具有時代特征效果的一種目標，也是外表處理的一種技術措施”，“在維修古建筑的工作中，實際不論是恢復原狀或是保存現狀，最后達到的實際效果，除了堅固以外，還應要求它有明顯的時代特征，對它的高齡有一個比較準確的感覺。這種感覺的來源，除了結構特征分析取得以外，其色彩、光澤更是不可忽視的來源。......要達到上述修理的效果，是綜合多方面的因素所形成的，這種技術措施，被稱為‘整舊如舊'”。

南禪寺大殿是一座唐代建筑（圖5），建于會昌滅法之前，比佛光寺的年代還久遠。發現它時可看出歷史上曾對它的立面做了很大的改動：屋檐被鋸短，門窗、墻體都被改動過——很多地方已經不能反映唐代建筑的特點，整體狀況很差。但從室內梁架和斗栱的形態看仍能反映唐代建筑的基本特征，殿內的塑像也被認定為唐代原物。

圖5　1950年的南禪寺大殿

考慮到這座建筑的珍稀性，人們對它進行了復原研究，從保存在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的南禪寺復原模型上（圖6），可以看到設計者參考了敦煌壁畫中的建筑形象，復原了建筑上的彩繪，恢復了出檐，對屋頂的瓦件也進行了較大的調整。將模型與1953年繪制的南禪寺大殿的復原圖（圖7）進行對比不難發現二者的區別，能看出在設計過程中經過了反復推敲。

圖6　南禪寺大殿復原模型

圖7　1953年繪制的南禪寺大殿的復原圖

最終經過復原修繕的南禪寺（圖8）與最初發現時區別很大。門窗、墻體、屋頂、鴟尾等都進行了復原。為了使復原后的建筑仍然能夠反映與唐代建筑相稱的年代感，復原中采取了一些特別的技術處理，例如東南角的柱子由于糟朽而不得不更換，更換后將原來柱子的外皮貼在新柱子上，以獲得“古色”。

通過反復討論與實踐，保護原則也反映在法律法規的層面上。在1961年的《文物保護管理暫行條例》中就提出：“一切核定為文物保護單位的紀念建筑物，古建筑、石窟寺、石刻、雕塑等（包括建筑物的附屬物）在進行修繕、保養的時候，必須嚴格遵守恢復原狀或者保存現狀的原則”。而“恢復原狀是最高追求，保存現狀是最低要求”，這句話清晰地說明了兩者的關系。

在1982年的《文物保護法》中，這一表述則就變得模糊：“對不可移動文物進行修繕、保養、遷移，必須遵守不改變文物原狀的原則”。祁英濤先生認為，這個原則實質上還是包括了恢復原狀和保存現狀兩個層次。

圖8　修繕后的南禪寺大殿

2　保護歷史信息

2.1《威尼斯憲章》

1982年，《威尼斯憲章》由陳志華教授介紹到中國，并于1986年刊登在《世界建筑》雜志當年的第3期上（圖 9）。

圖9　陳志華教授翻譯的《威尼斯憲章》

《威尼斯憲章》強調了對文物遺存物質形態真實性的保護：“各個時代為一古跡之建筑物所做的正當貢獻必須予以尊重，因為修復的目的不是追求風格的統一。當一座建筑物含有不同時期的重疊作品時，揭示底層只有在特殊情況下，在被去掉的東西價值甚微，而被顯示的東西具有很高的歷史、考古或美學價值，并且保存完好足以說明這么做的理由時才能證明其具有正當理由。評估由此涉及的各部分的重要性以及決定毀掉什么內容不能僅僅依賴于負責此項工作的個人”（第十一條）。

古代建筑的價值不僅在于其初建時被賦予的價值，而且取決于它在歷史變遷過程中被添加、去除的部分。這些添加、去除的部分都是歷史的痕跡，所有的改動都可能是一種價值的體現。

“缺失部分的修補必須與整體保持和諧，但同時須區別于原作，以使修復不歪曲其藝術或歷史見證”（第十二條）。

“任何添加均不允許，除非它們不致貶低該建筑物的有趣部分、傳統環境、布局平衡及其與周圍環境的關系”（第十三條）。

《威尼斯憲章》被引入之后，引發了人們對我國原有古代建筑修繕做法的反思。與此同時，一些修繕工程則開始探索在文物保護中實踐《威尼斯憲章》中的主要原則。河北正定廣惠寺華塔的修復保護工程是一個有代表性的案例（圖10）。

在廣惠寺華塔的修復保護工程中突出了對這座建筑所承載的豐富的歷史信息的保護和展示，對于一些原狀已經失去的裝飾部分則不做復原處理，體現了《威尼斯憲章》的基本原則。修繕后的河北正定廣惠寺華塔，力士缺失的面容僅恢復了輪廓，沒有復原五官部分；上部缺失的佛像用作為標志的木牌代替；保護塔內壁畫殘存的部分，對缺失部分刷白處理，不再復原；保存塔內有價值的各種題記。

這種做法反映出20世紀90年代我國文物保護領域對于歷史信息的關注。文物的歷史價值在于對歷史的見證，文物保護即是要保護這些歷史信息及其載體。如果片面恢復了“原貌”則可能造成這些信息的滅失。

圖10　正定廣惠寺華塔

2.22000版《中國文物古跡保護準則》

上述認識也體現在2000年頒布的《中國文物古跡保護準則》中。

《準則》第二條指出：“本準則的宗旨是對文物古跡實行有效保護，保護是指為保存文物古跡實物遺存及其歷史環境進行的全部活動。保護的目的是真實、全面地保存并延續其歷史信息及全部價值。保護的任務是通過技術的和管理的措施，修繕自然力和人為造成的損傷，制止新的破壞。所有保護措施都必須遵守不改變文物原狀的原則”。文物古跡保護的目的是為了保存歷史信息，指向性非常清晰。

《準則》的第二十一條與《威尼斯憲章》表述如出一轍：“保護現存實物原狀與歷史信息。修復應當以現存的有價值的實物為主要依據，并必須保存重要事件和重要人物遺留的痕跡。一切技術措施應當不妨礙再次對原物進行保護處理；經過處理的部分要和原物或前一次處理的部分既相協調，又可識別。所修復的部分都應當有詳細的記錄檔案和永久的年代標志”。這一內容體現出文物古跡保護維修對實物遺存的重視，體現了以《威尼斯憲章》為基礎的現代文物保護的基本原則：可逆性原則、可識別原則和最小干預原則。

天津薊縣獨樂寺觀音閣的修繕工程是這一時期實踐上述保護原則的代表性案例（圖11）。

獨樂寺觀音閣是一座遼代建筑，清代為避免出檐下垂而添加了8根擎檐柱。在這次修繕中由于修復了屋檐部分，8根擎檐柱已經失去了結構支撐作用可以去除，但為了保存觀音閣在歷史演變過程中形成的富有特征的形態，最終修繕方案將其作為建筑后期有意義的添加而被保留了下來。

圖11　修繕后的天津薊縣獨樂寺觀音閣

在室內處理上，為保證觀音像的安全，增加了造像與建筑之間的拉接，這些拉接則采取了現代的工藝和做法，與原有拉接構件存在明顯的差別。此外，更換的構件上都有明確的年代標記，并重新彩繪。同時，新繪制的栱眼壁上還繪制了觀音閣維修場面的彩畫，強調了新舊之間的差別。

3　重建與真實性的問題

重建不同于文物建筑的修復，修復是指對大部分構件或主體部分仍然存在的文物建筑通過修復的方式使其恢復完整的形態，這是文物保護工程的一個類型。重建則是根據對原有建筑的記錄，研究甚至推測重建已完全滅失或絕大部分滅失，殘存部分已不具有文物價值的建筑。由于重建的建筑完全是當代的建造，盡管在形制、做法上模仿了古代某個特定時代的做法，但在本質上是一座當代建筑，不具備文物應當具有的在物質遺存上與特定歷史階段、事件、人物直接相關的基本特征，因此這些重建的建筑并不具有文物的身份。但由于長期以來重建也被當作文物保護工程的一部分來管理，在一定程度上混淆了重建建筑與文物建筑的界線。80年代以后是中國經濟、社會、文化大發展的時期。各地對于旅游業的普遍關注，帶動了對歷史上著名的但已滅失建筑的重建。

提到重建，就不可避免地涉及“真實性”的問題。

真實性是隨著世界遺產引進中國的一個關于文化遺產保護的概念。在1977年第一版《實施保護世界遺產公約的操作指南》中，就提到文化遺產必須接受真實性的檢驗。在中國文物保護中經常有人提到的“四原”原則：“原材料”“原工藝”“原形制”“原結構”的修復原則與真實性的原則是有差異的。“真實性并不局限于原始的形式和結構”，這意味著文物的修復應當保護體現原有的建筑設計特征、原有材料、原有工藝特點的建筑原物，但又不局限于此，“它也包括歷史推移中所具有的價值改變和添加”。這里講到的都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物質存在，而不是采用相同品種的木材，按照傳統工藝復原這么簡單。但這個問題在中國文物保護修繕實踐中始終沒有得到很好地解決。

1994年在日本奈良通過的《奈良真實性文件》中，引起了中國文物保護界對于真實性的關注。人們評論《奈良文件》時指出，《奈良文件》基于一種文化相對主義的觀點對真實性做了重新定義。真實性取決于文化遺產的性質以及文化背景。真實性的評判與信息來源有關。這些來源可能包括很多方面，如：“形式與設計，材料與物質，用途與功能，傳統與技術，地點與背景，精神與情感，以及其他內在或外在的因素”。這些關于真實性的表述反映了人們開始把物質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視為一個整體，至少是相互關聯的，不應分割的部分，反映了人們對物質遺產和非物質遺產背后的文化多樣性的關注。

《奈良文件》傳入中國以后，一些學者將真實性翻譯為“原真性”，這在一定程度上與復原的概念產生了關聯，可能造成把復原和重建的概念注入真實性的內涵，造成了對真實性真正意圖的混淆。如2005年的《曲阜宣言》就曾提到:“對于已經損壞了的文物建筑，只要按照原型制、原材料、原結構、原工藝進行認真修復，科學復原，依然具有科學價值、藝術價值和歷史價值。按照‘不改變原狀'的原則科學修復的古建筑不能視為‘假古董'”。

按照這樣的觀點，采取歷史材料，用“原工藝”拼裝成的傳統風格的建筑也可以成為文物？顯然，這種觀點是不正確的。在中國原有保護體系中將類似的歷史建筑的重建作為文物保護工程進行管理，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對重建的“歷史”建筑價值的混淆。

類似的例子有很多，如存在很大爭議的大同大規模復建古城事件等。這說明，類似的做法甚至在今天都還是很有社會基礎的。從價值認識和定性上厘清重建與文物保護的關系仍然是中國文物保護面對的挑戰。

4　2015版《中國文物古跡保護準則》中的保護原則

2015版修訂的《中國文物古跡保護準則》對中國文物保護面臨的一些似是而非的觀念進行了界定和分析。并對中國文物古跡保護工作應當遵循的基本原則進行了說明。

文物保護的基礎是對保護對象價值的認識，價值認識本身，隨著人們對于認識對象認知的深化而變化，這是人類基本的認知過程，從整個角度而言文物保護的發展，特別是由于新的保護對象必然會促進對保護對象價值認識的發展。中國文物保護出現的一些新的類型促進了人們對于新的價值內涵的認識，如文化景觀、文化線路對于人們對文化價值的認識，歷史文化名城、名村、名鎮等的保護促進了人們對于保護對象社會價值和文化價值的認識。基于這樣的價值理解在保護原則上在強調不改變文物原狀的前提下，將保護原則用真實性與完整性的框架來表述就變得更為清晰。

真實性和完整性都是通過世界遺產的保護進入中國文物保護的原則體系的。從世界遺產保護的發展反映出20世紀90年代以后世界對于文化多樣性保護的發展深刻地影響了世界遺產認定、價值評價、保護方法和觀念的發展，特別是根據1994年《奈良真實性文件》的內容對2005年版的《實施保護世界遺產公約的操作指南》關于真實性內容的調整，強調了對作為物質存在的文化遺產和體現其所在文化背景環境特征的非物質遺產保護的統一性，強調了對作為整體的文化的保護。這種觀念同樣在中國世界遺產的相關案例，如哈尼梯田中得到了體現。真實性的原則本身意味著不僅需要保護物質遺存的真實性，同樣也要保護作為被承載的文化精神的真實性，這意味著在歷史文化名城、名村、名鎮等具有活態的保護對象的保護中不僅應當保護它們的建筑、街道、空間，還需要延續它們所承載的文化和傳承的傳統，物質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應當被視為一個整體。江蘇的蕩口古鎮北倉河街區原本是一個一直延續著傳統的生活的歷史街區（圖12）。但在“保護”搬遷了全部居民，將建筑維修后招商出租，將這一街區改變成了一個商業場所（圖13）。這種做法顯然是對古鎮真實性的破壞。

圖12　商業開發前蕩口古鎮的節慶場面

完整性的原則則包括了體現保護對象相關價值內容的要素的完整保護，這些價值可能涉及到審美、歷史見證、科學技術發展、文化多樣性、社會情感等各個方面，包括了對體現保護對象價值發展演變過程的相關要素的保護，包括了對保護對象必要尺度的環境范圍的保護，同樣也包括文化環境的保護。

2015版的《中國文物古跡保護準則》還強調了保護文化傳統的原則，這一內容也與真實性密切相關，“當文物古跡與某種文化傳統相關聯，文物古跡的價值又取決于這種文化傳統的延續時，保護文物古跡的同時應考慮對這種文化傳統的保護”。即在保留文化空間的同時，保護與之相關聯的文化傳統。在貴州增沖鼓樓的保護也證明了這一問題的重要性。鼓樓是村民社會活動的重要場所，原來設有火塘。在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后，鼓樓內禁止使用明火，火塘的熄滅導致村民對這一原本非常重要的村落中的公共中心的疏離。使增沖鼓樓在村寨中的地位發生改變，其本身的保護狀況也隨之惡化。在針對增沖鼓樓這樣的保護對象時應當考慮到它作為文化空間與其所承載的文化和社會生活之間的關系，才能有效地解決它的保護問題。

圖13　商業開發后的蕩口古鎮

6　總結

文物保護本身是一個發展的過程，它的最終目的是促進人類文明的成長，促進人類社會的可持續發展。保護是基于價值認知對具有價值的對象變化過程的管理和控制。保護要體現對于價值的載體、價值本身，以及世界遺產保護中所說的信息及信息來源的真實性進行保護，這種保護應當體現整體或完整保護的理念。對于中國文物保護而言，還是要考慮反映自身文化特征的保護方法。

中國文物保護的歷程、從文物保護向文化遺產保護發展的過程，同樣是一個價值認知、保護觀念、保護方法發展變化的過程。

（本文根據呂舟教授在清源講堂的報告整理，并經本人確認和修改）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of Chinese Cultural Relics Protection Principles

LV Zhou
（National Heritage Center，Tsinghua University，Beijing 100083，China）

Abstract:In a recent discussion in the field of protection of cultural relics，it has often been referred to "repair the old as" or "repair the old as new".These words，on the basis of analyzing whether these ideas on behalf of heritage conservation principles，focusing on the protection of cultural relics in China principles of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Key words:Chinese cultural relics protection principles；development；evolution

中圖分類號：K825.4

文獻標志碼：A

作者簡介：呂舟（1959-），男，清華大學國家遺產中心主任，教授，中國古跡遺址保護協會副主席，主要研究方向為建筑歷史和文化遺產保護。E-mail：lvzhou@tsinghua.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