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記者 龔 琴 實習生 何祖嘉
李連昌:尋找塵埃里的遵義
文丨記者 龔 琴 實習生 何祖嘉

李連昌 (右)接受采訪 (龔 琴/攝)
明治二十八年(1893年)版《日清戰爭實記》,1938年版《最活躍的抗戰游擊隊》,毛澤東著;1938年版《如何確保抗戰的前部勝利》,蔣中正、毛澤東、周恩來、郭沫若等著;八路軍徽章;新四軍徽章;八路軍115師黨代會徽章;抗戰時期的茶壺;黎恂《千家詩》手稿;曾國藩、李鴻章、丁寶楨共為黎庶昌之父黎愷作墓志銘的拓片實物;錄有600多首詩的手抄本……很難想象,這些盈千累萬的文物竟只是一個人收藏中的一小部分,并且這些文物仍在不斷地更新和充實,而這些文物全由李連昌憑借一己之力,耗費半輩子的心血收集而來。
從抗戰文物到沙灘文物,從書詞字畫到瓷器雕刻,如此多的收藏品,無不飽含著李連昌對紅色文化、傳統文化的無限敬仰和一往深情,凝聚著他多年的艱辛和不凡的人生。
在成為史志專家之前,李連昌一直在工會做宣傳,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被抽到遵義市方志辦去修城鄉建設志,由此開啟了他的修志生涯。33年來,李連昌一直筆耕不輟,力爭提高地方志的質量、增加地方志的吸引力、提升地方志的影響。
關于如何更好地修志,“要跳出現有的資料,一定要深入調查研究,發現新的證據,充實文化內涵”李連昌如是說。為了尋找新意,李連昌一直在行走。
1985年,海龍屯上還是一片荒蕪,聽人說那是一個相當有故事的地方,李連昌翻山越嶺到了海龍屯,經過他和同事們的實地考察、多方走訪,他認為海龍屯上的土司文化是本地文化,且歷史悠長,土司留下來的東西也并沒有消亡。他們的研究也讓海龍屯走入了更多人的視野,那時候,他就出了一本《海龍吟影集》的書進行宣傳。多年來,他的足跡走遍了遵義的山山水水,也更加了解遵義的文化,并將所了解的匯集成冊,目前他已出版了《遵義史話》、《遵義之最叢談》、《旅遵名人軼聞》、《遵義楹聯故事》、《遵義民間文物收藏》等14種有關地方文化方面的書。
關于收藏的養成,有些人是突然而至,有些人是水到渠成,李連昌更像后者。越了解、越走進、越深愛,也越憂慮。雖然遵義的文化豐富而雋永,但時間的推進,有許多文化正逐漸的凋落,知道的人越來越少,李連昌真怕有些傳統文化就此走入歷史的角落,難見天日。收藏就成為了一種保存文化永續發展的載體。修志是一個嚴謹的工作,在修志的過程中,要論證、要找證據,在不停佐證的過程中,李連昌就會買回一些相關的資料,從此養成了收藏的愛好。
從開始無意識的接觸到后來有意識的尋找,30年收藏路,李連昌越走越順、也越走越淡然。
在李連昌退休前,人們稱呼他為民俗學者、史志專家、收藏家,而現在,他更愿意人們稱呼他為收藏家,收藏家不能玩虛的,要行千里路吃苦耐勞,而且還要有知識,輸得起真金白銀。歷史的最大魅力是賦予后人以超越自身的生命體驗,收藏,則能將這種體驗發揮到一種極致。
作為一文化工作者,當人們都熱衷于買房置業時,李連昌將他多年的積蓄都用于收藏。雖然花費頗豐,他卻甘之如飴。除了工資,他還賣掉了家傳的兩套房產,后來還找到了一條“以藏養藏”的路來成就自己的收藏生涯。
在收藏界,李連昌的是出了名的執著。為了收集文物,他還逛上了淘寶,居然在淘寶上發現了《滇西抗戰實錄》,這本書再現了滇西抗戰的悲壯場面,再現了戰爭給人類和平帶來的慘痛回憶,更為難得的是,在里面記載有遵義子弟兵參與松山之戰的事跡,這也是遵義子弟參與抗戰的實證。淘寶標價6.5萬,李連昌打電話與賣家商議,反復磋商后最終以3.2萬買到走了這本書,后來這本書被評為國家一級文物。雖然花費不菲,但他認為物超所值,只要有關遵義抗戰的文物只要出現,他都不惜代價。
李連昌現已收藏了800多件遵義抗戰文物,這些文物來自五湖四海。每一件文物李連昌都如數家珍。講到興奮處,李連昌會找出藏品,告訴記者藏品背后的故事。
就在采訪的前不久,李連昌還花了2000元買了一張民國時期的《大公報》,報道1935年初,紅軍長征經過遵義,由于戰略需要進行了撤離,紅軍剛一撤離,國民黨就大肆宣揚,其大標題為《遵義收復,朱毛潰逃》,打臉的是不久后紅軍就四渡赤水,跳出了國民黨的包圍圈。
什么是歷史本來的模樣?不只是名人、上流們的軼事趣聞,也應該有許多的民間煙火氣。李連昌就是想還歷史一個完整的樣子。在他的藏品中,既有當時的國民政府下發的文件,兵工廠生產的武器,也有老太太的煙桿、學生的作業本、商店的賬本等,上面均有抗戰救國的內容。
在有一次回答一個網友的提問時,李連昌這樣解釋他的抗戰情懷:“遵義人民為抗日救國做出了艱苦卓絕的貢獻,出人、出錢、出糧,外遷單位的成果也離不開遵義人民的支持,我們必須用文物見證那一段歷史,我是一個抗戰老兵的后代,多年搞地方史志方面的工作,收集這些文物責無旁貸,多年來的努力收集到這些遵義抗戰的文物,作為歷史的見證。”
在李連昌的家面積并不小,但樓上樓下被塞得滿滿的,多年的收藏琳瑯滿目。然而,比這些積累更重要的東西,李連昌認為,從收藏過程中得到的豐富經驗和油然升起的對我國悠久文明的崇敬,是比30年的藏品積累更令人激動的。
現在,李連昌最大的愿望就是開辦一間遵義抗戰博物館,館中的每一件展品,都與抗戰時期的遵義有關。雖然那段歷史離我們遠去,但只有知道過去,才會珍惜現在、守望未來。
離開了思想和情懷,收藏又將會多么黯淡?
雖然藏品眾多,但李連昌對每一件藏品都進行了精心整理,有很多類別都形成了完整的系列,除了抗戰文物,李連昌最感興趣的就是沙灘文化了。
李連昌上初中時,語文老師是繼承沙灘文化精髓、被稱為“活字典”的張志鄉,數學老師是鄭珍的嫡系后代鄭昌。正是受三位老師的影響,他開始接觸沙灘文化,并從此與沙灘文化結緣。成年后,這種情結愈深,后來他成為了新舟禹門的女婿。家中聚會時親戚朋友談論最多的便是沙灘文化,耳濡目染,加上有意識的搜集學習,李連昌對沙灘文化如數家珍,越了解、越熱愛,他也提出了自己的獨道見解。他在《沙灘文化精髓是什么》一文中提出了沙灘可當 “中華第一村”的說法,還因此在網上與人辯論,李連昌認為從文學成果、文化影響來看“中華第一村”的說法是毋庸置疑的。在后來的旅游文化中沙灘村也打出了“中華第一村”的牌子用于宣傳旅游,對此李連昌戲言“有異議找我,我給你們撐腰”。
1991年,他開始著手沙灘文化整理,方圓十里內,他收集了200多樣沙灘文人的手稿書籍,其中一部分填補了沙灘文化的空白。為了讓更多的人了解沙灘文化,他將那些未刊手稿結集成書出版后,陸續根據遵義市博物館、貴州省博物館、貴州文史館、山東大學等各種學堂館所的不同需要贈送了這些珍貴的手稿資料。
此外李連昌還收集到了黎恂的《千家詩》手稿,自己出資10多萬,又在美籍作家張金翼資助下影印了黎恂的《千家詩》。在查閱資料、多方考證后,李連昌寫了論文《〈千家詩〉版本簡析》論證了從道光以來流傳的《千家詩》就是黎恂的版本,這篇論文被中國學術系列叢書編纂委員會評為“2004全國社科論文”一等獎。
對沙灘文化,李連昌愛得深沉且熱烈。很久以前,他就有一個想法,他希望能將名人名家贊賞沙灘文化的手記刻成碑文,放在禹門寺前。
有很多名家都寫文贊嘆過沙灘文化,除了已經打成碑的外,目前可查證的還有翁同書、王柏心、章炳麟、柳亞子、胡適、錢鐘書、錢穆、胡先嘯、陳夔龍、繆鉞、郭紹虞等數十人。這些名人中只有豐子愷來過沙灘,其他都沒來過,只是從沙灘著作中了解。為了不錯過與沙灘文化相關的文獻,10年前,李連昌就在中國書法網上發帖尋找名家贊賞沙灘文化的手記,并且耗資10多萬元,將這些手記打造成了碑林放在了沙灘文化的搖籃新舟禹門寺,如今禹門寺前已經有了20多塊碑文,包括曾國藩、梁啟超、鄭孝胥、羅惇曧(清史稿主編之一)、楊千里(孫中山秘書)、章士釗、劉海粟、錢仲聯,豐子愷、王駕吾、范曾、沈鵬、樂嘉藻、李玉衡等,這些名家所寫的贊嘆沙灘文化的手記均被打成了碑文安放在禹門寺前,成為了禹門寺一景,也為更多的人了解沙灘文化提供了支撐。
在李連昌看來,沙灘文化在遵義的一個小地方,卻有那么多名家沒來過還寫文題詞贊賞,這說明了沙灘文化在當時文壇上的地位,文人們之所以要贊賞,無非是想讓別人知道自己了解沙灘文化。這也說明了“貴州文化在黔北,黔北文化在沙灘”,在近代貴州文化史上,沙灘文化不僅是遵義和貴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中華歷史文化寶庫中的一朵奇花。
無論是抗戰文物,還是沙灘文物,李連昌一直矢志尋找歷史角落里的遵義,那是曾經的歷史,隨著不斷聚攏的文物,也能讓如今的人們更加清晰地看見遵義的昨天。這些已成為李連昌引以為豪的“財富”。
對于收藏,李連昌一直很提倡伯倫的那句話“不要因為走得遠,而忘了為什么出發。”他雖然看慣了世間繁華,但他依然記得他收藏時的初衷:希望通過他的收藏能讓人們發現歷史里的遵義,那些曾經的時光,可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黯淡,但努力尋找,總能拼湊出它可能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