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自美國《紐約客》雜志 2016年2月24日凱蒂·萊德勒(Katy Lederer)嚴春松/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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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財閥的氣候峰會
選自美國《紐約客》雜志 2016年2月24日
凱蒂·萊德勒(Katy Lederer)
嚴春松/譯
氣候風險投資者峰會旨在討論怎樣按照巴黎氣候峰會提出的目標,在信托責任約束下,為向清潔能源轉型提供金融支持。

2002—2008年期間,我在曼哈頓中城區的一家量化對沖基金找到一份擔任招聘人員的白班工作。我毫無經驗又喜歡說話,中午吃飯的時候我總是從一個辦公室轉到另一個辦公室,問那些數據分析員我該不該買一套公寓。人人都知道目前市場存在一定泡沫——抵押利率被人為地壓得很低,買房與租房的成本相差之大前所未有——但幾乎無人想象得到它的結果有多壞。我的擔心與其說是在將我全部積蓄中的每一分錢都用于這筆購買上之后,我可能會在這筆交易上虧掉一筆錢,不如說是當泡沫最終破裂,我有可能因為嚴重資不抵債,而失去一切。“如果你失去一切,”我記得有一個數據分析員告訴我說,“你有比償付抵押貸款大得多的事情需要擔心,因為那將意味著世界經濟崩盤了。”
這段生活經歷是我之前參加了第七次氣候風險投資者峰會之后想起來的。這次會議是由聯合國基金會與非盈利組織環境責任經濟聯盟(Ceres,即Coalition for Environmentally Responsible Economies)在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巴黎氣候峰會之后共同發起。代表著22萬億美元資產的500位投資者匯聚在聯合國標志性的東區總部大樓,在那里他們聽取了部分參加談判的最高級別專家的發言,包括聯合國首席氣候官員克里斯蒂娜?菲格雷斯(Christiana Figueres),法國主管生態、可持續發展和能源部門的塞格林?羅雅爾(Ségolène Royal),和目前擔任聯合國氣候變化與城市特使的邁克爾?布隆伯格(Michael Bloomberg)等。本次會議,從本質上看,是大財閥或金融界的氣候峰會,會上提出的問題是在信托責任的約束下,怎樣為巴黎峰會承諾的向清潔能源轉型提供金融支持——科學家和經濟學家都認為,如果世界想要避免氣候變化給經濟造成的最嚴重的沖擊,就必須快速實現能源轉型。“你設計的工具,你制定的金融體系,你能夠放在一起的混合產品,”菲格雷斯說——她的發言已為當天定下了議程,“所有這些,在接下來的5年時間里,將會決定下一個35年的能源以及全球經濟的質量,從而決定數百年之內每一個人的生活質量,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
國際能源機構估計,要想實現巴黎峰會的總體目標,世界將要花費16.5萬億美元,會議主持人引導大家從各種不同的角度詳細地分析了這一雄心勃勃的命令。會議之外,另有電動汽車創新能力研究小組專門研究了怎樣將電力帶給生活中沒有電的10億多人口的問題(會議上許多發言人把投資清潔能源鼓吹成一種經濟刺激計劃,認為它既開辟了新的市場,又給舊市場注入活力)。關于在化石燃料領域的投資所帶來的環境與金融風險被闡釋得非常清楚,“我稱之為‘通過價值破壞剝奪財產’。”布隆伯格新能源金融創始人和顧問委員會主席邁克爾?利勃萊希(Michael Liebreich)在指著一幅關于近期煤炭價格驟然下降的驚人的圖表時說。巴克萊銀行總裁馬克?劉易斯(Mark Lewis)估計,如果公司與投資者對能源市場的轉變缺乏足夠預見能力的話,則將有近34萬億美元的資產會處于風險之中。“投資于錯誤類型的資產,”他說,“尤其是化石燃料資產,在我們正在邁進大大減少對碳的依賴的世界環境中,會毀掉我們的財富。”這種分析假定,如果投資者不能想方設法縮小以化石燃料為基礎的能源市場,從而促成經濟學家所說的“有序轉型”,則氣候變化就會促成它自身朝著較之過去更為“無序”的方向轉變——不僅縮小了以化石燃料為基礎的市場,而且最終,還收縮了我們目前的金融體系。
通常情況下,對于因能源市場的突然轉向,以及因氣候本身發生的巨變而引起的市場混亂的戲劇性預測,都是建立在“碳泡沫”概念的基礎之上,這個概念是2011年由非盈利智庫機構“碳追蹤者”(Carbon Tracker)提出,后來經2012年《滾石》(Rolling Stone)雜志比爾?麥吉本(Bill McKibben)的文章得以流傳開來。這個概念的含義很簡單:為了將全球平均氣溫升高限制在2攝氏度以內或更低水平,全世界燃燒約9000億噸的碳(一種通常稱為“碳預算”的份額)是能夠承受的。據最新的估計,世界已探明的儲量為2.8萬億噸——至少是目前所能提供的預算額度的3倍。
將碳資產帶來的危險類比房地產投機市場的危險,過去僅在小范圍內使用,現在正越來越流行開來。2015年秋天,馬克?卡尼(Mark Carney)——英格蘭銀行行長、金融穩定委員會(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為了防止未來再次發生此類危機而組建起來的一個組織)主席——把氣候變化描繪成是對全球經濟的一個系統性威脅,而最近參加達沃斯論壇的一個研究小組向大家發問,企業是否應當為“一個不用化石燃料的未來”作好準備(參加投票的聽眾中有80%的人回答“是”)。阿爾?戈爾(Al Gore)一直將碳資產比作次級抵押貸款,在其充滿激情的演講過程中呼吁在場的人徹底從化石燃料資產中擺脫出來。“按市價計算的21萬億美元的碳資產,”他說,“會全部用于原來的打算并被燃燒,這個假定比一個不能按月償付的人對住房抵押貸款是低風險的假定還要荒謬。”
2015年,對清潔能源的投資總額達到3800億美元,這個數字創了該行業的記錄,但是距離環境責任經濟聯盟所說的為讓世界不陷入困境所要求的每年一萬億的投資目標還相差很遠。既然氣候變化對全球經濟體系帶來的風險如此明顯,為何差距還始終存在?一個答案是,根本沒有可以對清潔能源進行大規模投資的機會。“對歐洲風車零件的預訂已經大大過量了。”埃里克?范豪韋林根(Erik van Houwelingen)說道,他是荷蘭龐大的養老基金ABP的董事會成員。其他成員描述了收益最大化與預防潛在的氣候災難帶來的金融風險之間相互沖突的責任。“我的工作不是一定要去說服別人,”維基?富勒(Vicki Fuller)說,他是紐約州公共退休基金即美國第三大退休基金的首席投資官,“它實際上是在尋找一個將氣候變化視為一個投資組合中既是收益驅動因素又是風險驅動因素或照此思路去做的最佳方法。”如果說完美是優秀的敵人,那么信托責任,就是任何與高效率哪怕有一點點關系的事物的敵人,在連續聽了10個小時的機構最佳實踐之后,這一點也再明顯不過了。
當太陽落到第一大街一排排建筑物后面,在場的人一起走向交流招待會現場,在那里我們一邊吃著三角形的奶酪片,一邊討論著迫在眉睫的、絕對可怕的向清潔能源經濟轉變的話題。這種氣氛將我帶回到了2007年峰會,當時我參加了一個在寬敞的有拱頂的房間舉行的宴會,從房間往外看,哈得孫河盡收眼底。在我挑好了一盤水果與點心之后,我與一位我尊重的數據分析員坐在一張桌子上。我問他——這已成為我的習慣——他是否認為終于到了我該買一套公寓的時間了。“我不這樣認為,”他說,“還沒到。”他過去一直能預見事情的發展,這也是正在困擾著他的典型特征之一。“我不是說僅僅做些糾正,我說的是比這個還要可怕得多的事情。”2008年8月——以在現在看來屬于一種不可思議的市場時機,我幾個月前就已經提出了辭職申請——最終我辭掉了工作。我真的很慶幸我沒去辦理抵押手續。
原文標題:The Climate Summit of Mon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