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要嫁人

王永光

下嫁“鄉下老頭兒”

高偉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常年在外跑項目、攬工程，根本就無暇顧家，家里妻子、孩子倒也不用掛念，唯一讓高偉放心不下的是他的老母親。3年前，父親去世后，母親情緒一直很低落，偏偏母親又不習慣和妻子同住，妻子天天約了一幫人在家打麻將，母親看不慣，也受不了。所以，母親堅持一個人住在老宅子，成了一個空巢老人。為此，高偉心里有些過意不去。高偉是個孝子，思想也不保守，半開玩笑地跟母親說過，要不就給她找個老伴。當時，母親沒作聲。

可是，清明節母親回老家上墳回來后，突然對高偉說她想找個老伴。高偉聽了高興地說：“那好呀！憑咱這條件，怎么也得找個老教授、退休干部之類的吧，回頭我讓居委會張大媽幫你物色幾個……”沒想到高偉話還沒說完，母親就打斷高偉說：“這事兒不用你操心了，你就說同意不同意吧？”高偉面露喜色，看來這是母親自己已經找到合適的人了，這樣豈不更好，自己找的人更應心。高偉連忙問母親找的老伴是做什么的？多大年紀？母親一臉認真并且堅決地說：“你同意就行了，別的事你不用管。”高偉心里竊笑母親還搞得挺神秘。

兩個星期后，將近 “五一”，高偉正好放假回家，母親就和他約好了時間見一見自己找的老伴兒。這天，高偉回到母親住的老宅子，進門看見母親和一個老頭兒坐在院子里的核桃樹下正有說有笑。高偉仔細看了看那老頭兒，心里一驚，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

那老頭兒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什么老教授、老干部，甚至連城里人也算不上，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鄉下老頭兒。母親向高偉介紹，讓高偉喊那個老頭 “周叔”，可一臉豬肝色的高偉說什么也喊不出口。這時，只見那老頭站起來拘謹地向高偉打招呼：“這就是大偉吧，沒想到這么大了……”，竟然還是個一條腿長、一條腿短的瘸子，高偉惱火得理都沒理他，連忙扯著母親進屋去。

高偉得知院子的老頭兒果然是鄉下的，說什么也不同意，責問母親怎么找了這么個人，說 “我好歹也是一個老板，你找老伴找這么一鄉下老頭兒，你叫我這臉往哪兒擱呀？”母親一聽這個，連氣帶傷心地掉起眼淚：“我找的是老伴兒，能和和氣氣在一起就行，什么叫就找了個這么個人，你說的這叫人話嗎……”

高偉又臉紅，又難堪，但看見母親掉眼淚，心還是一下子軟了下來，只得好言好語地勸了母親幾句，灰溜溜地走了。

狀告“木訥繼父”

高偉為母親找了鄉下老頭當老伴這事耿耿于懷，好久沒有去看母親。一天，高偉晨跑，經過一個公園，看見母親和鄉下老頭兒兩個人互相攙扶著的樣子，心里竟然不那么討厭老頭了，看來母親和這老頭兒還真是有感情、有緣分。這樣也好，只要母親高興，他做兒子的還能強求什么呢？于是，這天中午他買了些營養品給母親送了過去。母親見好久沒來的兒子突然來了，還送一大包營養品，心想兒子這是想通了，臉上也露出開心的笑容，連忙喊老頭，張羅著給兒子包餃子吃。老頭兒聽到命令，緊緊張張地忙活了起來，高偉上去叫叔，老頭兒激動地低聲答應，只是看高偉的眼神還是有些怕怕的。

轉眼間半年過去，看著母親和老頭兒過得和和睦睦的，高偉心里的別扭也漸漸淡了。可是天有不測風云，母親突發心臟病，臨終前，只給匆忙趕來的高偉留下一句話：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周叔。

辦完母親的喪事，高偉心情依然悲痛，沒想到這時候，律師卻找上門來，宣布高偉母親遺囑的事。高偉一聽，當時傻了，火冒三丈，沒想到母親竟然把價值好幾百萬的老宅子讓鄉下老頭兒繼承，并且兩個人竟然還領了結婚證。高偉說什么也不同意，但律師說他們只能按遺囑辦事。高偉氣呼呼地去找老頭兒，狠狠地把老頭兒罵了一頓，說他用盡心計騙了母親，騙了他家的財產。老頭兒嚇得渾身直打哆嗦，說不出話來。高偉惱火地說：“你揣著明白裝糊涂是吧？你不歸還房產，那就等著法院的傳票吧。”

高偉一紙訴狀，把老頭兒告上了法院，要求老頭歸還房產。開庭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高偉其實也不想和這樣一個鄉下老頭兒對簿公堂，這樣會影響自己公司的形象，于是他想再去勸勸老頭，調解一下，更為妥帖。

可是，等高偉去老宅子找老頭兒時，老頭兒竟然失蹤了。

流淚喊出一聲“爸”

到了開庭的日子，法院也找不到老頭兒。后來，通過結婚證上老頭兒的身份信息，才找到了老頭兒。

老頭兒被找到的時候，正在高偉鄉下老家縣城的一條街上擺修鞋攤兒，鞋攤兒前圍了不少人，看來生意還不錯。高偉和律師走過去，老頭抬眼一看是高偉，表情立馬變得慌張起來。高偉冷冷地說：“法院要開庭了，跟我們回去一趟吧。”

老頭兒想張口說什么，沒想到，這時旁邊一位坐在椅子上的另外一位老頭兒呼地一下子站起來喝道：“你們要干什么？老周是我們縣頂好頂好的好人，還上過報紙呢！什么法院，什么跟你們走，老周怎么惹著你們了？”

“張哥，別鬧、別鬧，我自己家里的事。”老頭兒慌張地扯著那位打抱不平的老哥。可那老哥偏不聽勸，依然堅持：“噢，你說的是你和秀英的事。那也不行，今天我非得給他們說說清楚，不能不明不白地叫他們這么冤枉人……”

那位老哥表情莊重地看著高偉：“你叫高偉是吧？小子，今天你聽你大爺我給你說說你媽跟老周是怎么回事，你首先得知道你周叔這條腿是怎么瘸的……”

原來，當年老周和高偉的爸爸是最要好的鐵哥們兒，但他們又都同時喜歡上了高偉的母親李秀英。打那以后，3個人的關系就有些微妙了。高偉的父親性格外向、霸道，敢于表露和追求；老周木訥、老實、本分，但心細體貼。其實，李秀英打心里是偏向老周一點的。這一點，高偉的父親也看出來了，但高偉的父親不服輸，拍著胸脯向秀英保證會給她這輩子最好的生活。那時候，高偉的父親和老周都在工地上當民工，高偉的父親很想出人頭地，于是自告奮勇地跟著老板去參與強拆，老板允諾給高偉的父親一大筆錢，高偉的父親計劃有了這筆錢之后，自己組建個包工隊。可是，在一次強拆過程中，與住戶發出了激烈的沖突，高偉的父親差點被人用鐵锨鏟死，是匆忙趕來的老周替高偉父親擋了那致命的一锨，結果一條腿殘了。事后，高偉的父親本想為感激老周給他一筆錢，并且放棄追求秀英，讓給老周。可是沒想到，老周傷好后，卻神秘失蹤了。

老周這一失蹤便是20年，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直到20年后，他回到故鄉，在街上擺起了修鞋攤。人們早知道他的故事。其實，當年他也挺傷心，但更傷心的是自己的一條腿廢了，給不了秀英好的生活，不想耽誤秀英一輩子，所以選擇了逃避和退出。老周一輩子沒結婚，回到小城后，擺修鞋攤兒維持生計，還拿出不少錢資助過幾名貧困的大學生，并義務贍養過不少孤寡老人。

高偉聽了他的述說，愣在那里，臉也羞紅了。那老哥繼續說：“那房子，本來你媽跟老周商量好了，打算賣了，回縣城蓋一座收容孤寡老人的養老院，是想為你小子積德行善的。你這么大的老板，差那點錢嗎？再說了，你能有現在的一切，都是老周當年舍身替你爸擋了那要命的一锨換來的，要不是老周，別說你現在的家業，就是有你沒你還兩說呢……”

“別說了，別說了，老哥。這也不怪孩子，本來那宅子也跟我沒關系，是前陣子，秀英回來上墳，撞見我，非要我跟她去城里做個伴兒的。我也沒要求要什么，可秀英卻堅持跟我領結婚證，說這輩子怎么也得嫁我一回，要不我就太冤枉了。哎！實際有沒有那張結婚證又有什么意義呢，關鍵是我們能老了作個伴兒，可誰想她走得這么快，這么突然……”老周誠懇地說著，眼睛也潮濕了……

“媽……”高偉不知怎么突然哽咽著喊出這一句，然后轉身上車走了。

3天后，高偉又攬了一項工程，這項工程就在小城，他要自己出資建一個養老院。他去了老周的修鞋攤兒，把這一消息告訴了老周，說：“養老院建好了，您就負責給我管理吧，我會抽空來看你的，爸……”

老周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嘴唇抽動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