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康
1933年1月,由于白色恐怖日益嚴重,中共臨時中央被迫由上海遷至中央革命根據地瑞金。臨時中央政治局負責人博古和共產國際軍事代表李德相繼來到瑞金。9月,蔣介石調集重兵發起第五次“圍剿”。就是在這個時候,博古、李德剝奪了毛澤東、朱德的軍事指揮權,使紅軍和根據地遭受重大損失。翌年10月,國民黨軍隊推進到中央革命根據地腹地,紅軍不得不進行戰略轉移即長征。1935年1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在貴州遵義召開擴大會議,批評博古、李德的軍事路線的錯誤,增選毛澤東為政治局常委,毛澤東重新回到領導崗位。遵義會議作為中國革命的重大轉折點,中革軍委主席和紅軍總司令朱德,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我舉手不贊成毛澤東離開軍職
1931年11月,根據中共中央指示,中央代表團主持召開了中央蘇區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史稱“贛南會議”。毛澤東和朱德都受到批評,稱他們“誘敵深入”的戰略方針是“保守主義”“單純防御路線”。尤其是批評毛澤東右傾,是“狹隘的經驗論”,是“富農路線”,是“陽奉陰違的兩面派”。會后,根據中華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有關決定和中央執行委員會的命令,11月25日,正式成立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取消了紅一方面軍總司令、總政委及其組織機構,全國紅軍統一由“中革軍委”領導。毛澤東的紅一方面軍總政委職務也就不存在了。
臨時中央的城市中心的路線否定毛朱的農村包圍城市以及在反“圍剿”中以積極防御為特征的戰略戰術原則。他們指示紅軍立即攻打贛州,以為贛州攻取了,中央政府可入城辦公,也就實現了江西一省的首先勝利。他們根本忽視敵強我弱的實際情況,更不知道紅軍在當時根本不具備攻取號稱“鐵贛州”的軍事裝備和技術條件。
朱德作為中革軍委主席,雖然也不贊成攻取贛州,可他是個職業軍人,必須服從中央的指示,還得要發布攻取贛州的命令。攻取贛州的血戰,持續了33天,不僅攻不下贛州,反而傷亡慘重,使蘇區和紅軍失去了鞏固和發展的寶貴時機。1964年2月,朱德到閩西視察時,在登臨武夷山時感慨地說:“1932年春,王明‘左傾機會主義路線極力推進進攻中心城市的錯誤方針。當時紅軍一部分去攻打贛州,結果沒有打下來。毛主席針對這種錯誤方針,提出向閩、浙、贛地區推進,從這一帶一直向浙江方向發展,但是這一正確主張未被采納。”
1932年10月的寧都會議,使毛澤東被徹底地排擠出紅軍的領導層。朱德不贊成排擠毛澤東的做法,因為,作為紅軍最高的軍事指揮者,經歷幾年來的軍事斗爭的實踐,使他愈益欣賞和佩服毛澤東運籌帷幄的謀略。盡管他們之間也常常產生意見分歧,可在整個紅軍的戰略運籌上,他深深地感到離不開毛澤東,希望毛澤東重新回到紅一方面軍指揮作戰。
寧都會議“開展了中央局從未有過的反傾向斗爭”。他們知道毛澤東是前方軍事方針的決策者,批評的鋒芒主要針對毛澤東。會議決定毛澤東專做政府工作,朱德、周恩來和王稼祥都表示仍然希望毛澤東在前方指揮軍事,可是卻不為蘇區中央局接受,“認為毛同志承認與了解錯誤不夠,如他主持戰爭,在政治與行動方針上容易發生錯誤”。這段歷史性的錯誤,朱德一直記在心上,1959年8月,朱德在中共八屆八中全會上說:“寧都會議后,毛澤東同志離開軍職,我是舉手不贊成的。”
朱德雖然仍是總司令和中革軍委主席,可又增加博古、項英為中革軍委委員,并規定朱德前方指揮作戰時,由項英代理主席。1933年9月,蔣介石在4次“圍剿”失敗的情況下,經過半年的策劃,又調集50萬兵力,氣焰囂張地向中央蘇區撲來。9月28日,中央蘇區重鎮黎川失守。正是此時,共產國際東方部工作人員、德國人奧托·布勞恩(即李德)從上海來到瑞金。他和博古熟悉,畢業于莫斯科伏龍芝軍事學院。博古不懂軍事,凡事都依賴于李德,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紅軍的“太上皇”。據時任李德的翻譯伍修權回憶:
李德自稱是共產國際派來的代表,利用中國同志對共產國際的尊重,取消軍委的集體領導,實行個人的專權,專橫跋扈,獨斷專行。他名義上是軍事顧問,實際上是統帥,是“太上皇”。李德等人根本不懂得、也不了解中國的國情和中國革命戰爭的特殊性,完全拒絕紅軍血戰史的經驗,只憑學院學到的軍事課本上的條條框框,一個人躺在房子里憑著地圖指揮戰斗。他指揮得非常具體,且又經常朝令夕改,甚至連下面部隊陣地的機槍如何擺法都得照他的命令。
李德也承認“朱德當時就是一個國內戰斗中傳奇的英雄,同時又是一個少有奢望的謙虛樸素的人”,他注意到“朱德經常講述紅軍的發展和幾次戰役,顯然是想用過去的經驗啟發人們,在今天第五次反‘圍剿的條件下找到切實可行的辦法”。但他不重視朱德的經驗,相反卻譏誚朱德已“不再起什么獨立的、決定性的作用了”。李德之所以有這樣的認識,是與博古等多年來在排擠毛澤東的同時,也一步一步地邊緣化朱德有關。李德剛來蘇區,博古便把全部的注押在李德的身上,并向其暗示說:“朱德多年來已退居幕后”。
朱德雖然失去了軍事決策指揮權,可他并不采取旁觀者的消極態度,而是以主動的積極合作的態度,經常去與李德交流,介紹第四次反“圍剿”的打法和紅軍的情況,總想以自己的方式影響沒有實戰經驗的李德。據擔任他們談話翻譯的伍修權回憶:
朱德同志開始還是很尊重李德的,比較經常的到李德那里,同他講第四次反“圍剿”取得勝利的經驗,講以前紅軍作戰的傳統。但是,李德只是聽聽而已,并不接受。朱德講不能搞“處處防守”,不能打陣地戰死守,李德根本不接受。以后,朱德也很少去李德那里了。
博古唯李德之命是從,朱德的中革軍委主席也只是附署簽名而已,實際的軍事決策指揮權已經為李德所取代。
避免不應有的損失與保護有生力量
李德在《中國紀事》中也說:朱德“常常來看我,我們還一起到前線去了二三次。他在談話中主要的愿望是爭取對方理解毛(指毛澤東)的觀點。他經常講述紅軍的發展和幾次戰役,顯然是想用過去的經驗啟發人們在今天第五次反‘圍剿的條件下找到切實可行的解決辦法”。朱德不僅在為毛澤東辯說,更重要的是想以4次反“圍剿”成功的經驗說服李德,把紅軍從困境中引領出來。只是這些“切實可行的”“過去的經驗”一概被李德所排斥。
第五次“圍剿”剛剛開始不久,駐福建的國民黨第十九路軍發動事變,公開反蔣抗日。他們秘密派人與前方的紅軍將領洽談停戰和聯合抗日反蔣。朱德和毛澤東還在瑞金會見前來談判的第十九路軍代表,向他們表明紅軍贊同的態度。雙方代表還簽訂《反日反蔣初步協定》。蔣介石的“圍剿”軍事部署,因事變而亂了方寸,這本是稍縱即逝的好時機。朱德等已電令前線部隊“應抓緊這一機會”,采取積極的相應的軍事行動。同時,朱德等又致電博古、項英、李德,希望中央對此盡早做出決定。
博古、項英、李德根本不采納朱德等的正確意見,仍持舊的“左”傾觀點,并以中革軍委的名義給紅一方面軍發出訓令,不同意與第十九路軍配合行動,聲稱:“福建所組織的‘人民政府也是反動統治的一種新欺騙”,“它不會同任何國民黨的反革命政府有區別”。他們還斷言“中間道路是沒有的,一切想在革命與反革命中間找第三條出路的分子,必然遭到殘酷的失敗,而變為反革命進攻革命的輔助工具”。
這么嚇人的“大帽子”,且又是以軍令的方式發布的,紅軍主力非但不能主動援助第十九路軍,反而從前方的東線調到西線的永豐地域,讓第十九路軍單獨應對蔣介石的軍事討伐。蔣介石的軍隊為了保障討伐第十九路軍的翼側安全,以一部從黎川南出,向團村、東山、得勝關進犯。12月12日,敵人兩個師向團村進犯。本可集中兵力聚殲敵兩個師,只因紅軍主力“分離作戰”,兵力不足,而打成了擊潰戰。
中國自古就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說法,就是說將領身處瞬息變化的戰機,可以有臨機決斷的權力。然而,李德卻剝奪了這一臨機決斷權,而更令人頭疼的是朝令夕改,使人無所適從。憤懣著的周恩來致博古、項英電,批評他們“連日電令屢更”,“使部隊運轉增加很大困難”,因此,明確要求“在相當范圍內給我們部署與命令全權,免致誤事失機”,“否則亦請以相機處理之電給我們。事關戰局責任,使我們不能不重申前請”。
李德不但不稍微機動地授以前方指揮的權力,反倒以統一前后方的名義,牢牢地把握手中的權柄。經他提議,中央決定取消中國工農紅軍總司令部和紅一方面軍司令部,將前方總部并入中革軍委,由中革軍委直接指揮中央蘇區的各軍團和其他獨立師、團。中革軍委主席朱德徒有其職,而所有部隊的指揮概由博古和李德掌握。
1934年4月,北線的國民黨軍隊集中了11個師的兵力,分左右兩路,沿撫河兩岸向南推進,企圖占領廣昌,著名的廣昌保衛戰就此打響。中革軍委雖在前方成立了野戰司令部,朱德為司令員、博古為政治委員,可朱德只是個空頭司令員,實際的軍事決定權仍然握在博古和李德手中。正如伍修權所說:李德“滿腦子都是軍事教條主義,自恃有共產國際和臨時中央的支持,根本不把朱總司令放在眼里”。
這場從4月10日至27日的血戰,整整打了18天。3萬紅軍被指定在撫河兩岸,同數倍于我且有飛機、大炮、輕重機槍等裝備精良的敵軍對峙,以碉堡對碉堡,展開紅軍不擅長的陣地戰。敵軍天上有飛機,地面有大炮,紅軍戰士浴血奮戰,根本抵擋不住敵軍的進攻。一道道防線被突破,一批批戰士犧牲,朱德痛心極了,常常對著地圖自言自語:不能這樣搞啊,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啊!
朱德心情沉郁,心中的痛只能跟夫人康克清說:“像這樣打下去,只能把蘇區根據地丟個一干二凈。”又說:“怕打破壇壇罐罐,只怕弄得什么也沒有了。這兩個人(指博古、李德)不懂打仗,一意孤行,又主觀又頑固,誰的話也聽不進。”廣昌終于失守,蘇區的大門洞開。廣昌東面的建寧原是紅一方面軍總部的所在地,紅軍拼力保衛建寧,可仍阻擋不住潮涌般進攻的敵軍。廣昌失守后,中共中央成立了由博古、李德和周恩來組成的最高“三人團”,博古主管政治,李德主管軍事,周恩來督促軍事準備計劃的實行。
在廣昌、建寧被攻占后,敵軍的氣焰更盛。自7月上旬起,以31個師的兵力,從六個方向對中央根據地中心區域發起全面進攻,被動挨打的紅軍繼續以陣地戰與敵拼消耗,結果是敵節節推進,我節節后退。東西南北四條防線就這樣或被突破,或打開缺口,或陷入難以擺脫的困境。戰局危殆,已是焦頭爛額的李德抱病告退了,朱德責無旁貸地擔負起支撐戰爭局面的責任。他發揮紅軍打運動戰的特長,9月初,親自指揮的福建省連城縣溫坊大捷就是以運動戰變消極為積極的實例。
溫坊大捷雖然給敵軍以重創,可畢竟改變不了整個戰略指導所鑄成的局面。到了9月中下旬,中央蘇區已縮小到只有瑞金、會昌、于都、興國、寧都、石城、寧化、長汀幾個縣。中央蘇區不保已是不爭的事實。面對這種情況,朱德以軍委的名義發出指示,強調:“無論如何應該以保存自己有生力量和物質基礎為我們作戰的第一等基本原則。”9月24日,他致電林彪、聶榮臻:“預先沒有充分的準備及偵察,并以密集隊形沖鋒,這是不適當的。”“第一等的原則是愛護兵力,由此主要的行動方式是防御和局部的反突擊。”
在整個戰局已成頹勢的狀況下,朱德指示前方各部隊不要冒險拼命,要極力避免堡壘對堡壘的陣地戰,盡量采取“運動防御”。他致電紅三軍團彭德懷、楊尚昆在撤出戰斗時,“必須避免堅決的戰斗,而首先要保存我們的有生力量”;在給紅九軍團羅炳輝、蔡樹藩的電報中指示,“為愛惜兵力,應避免堅決的戰斗”;他指示紅一軍團林彪、聶榮臻,不要硬拼硬打,“特別要注意在開闊地作戰須極端隱蔽,不要堆集一起并利用地形,避免不應有的損失與最高度的保持有生力量”。指揮各軍團有序地撤出戰斗,保證了長征前的有生的戰斗力量。
沒有帶過兵的人就會搞空頭計劃
據伍修權回憶:“在廣昌失敗后,中央的主要領導人已經在商量轉移的問題,確定的目標是湘鄂西,向二、六軍團靠攏。所以,進行長征是有半年的準備時間的。”“轉移的意圖開始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最后才決定轉移的。”這“少數幾個人”中唯獨沒有中革軍委主席、紅軍總司令朱德。
最初,參加長征的高層領導人名單中沒有毛澤東,鑒于朱德、周恩來的一再爭取,以及毛澤東在軍隊中的影響力,才同意他參加長征。李聚奎將軍回憶說:“完全可以看出,他們(指朱德、周恩來)對毛澤東同志的意見是很尊重的。后來我才聽說,中央決定紅軍轉移時,開始有的人甚至不同意毛澤東同志隨軍行動,后來是周恩來和朱德等同志一再堅持,說毛澤東同志既是中華蘇維埃主席,又是中央紅軍的主要創建者,應該隨軍出發。在這種情況下,他才被允許一起長征。”
戰略轉移的路線圖是,向西突圍到湘鄂西同紅二、六軍團會合,故而稱之為“西征”。參加“西征”的主力紅軍有第一、第三、第五、第八、第九軍團,還有由中革軍委、中共中央、中央政府機關及直屬單位組成的軍委第一、第二縱隊,計86000余人。
紅軍主力部隊以10月7日開始,分別從興國、石城和福建長汀、寧化等地撤出第五次反“圍剿”戰場,向于都縣的于都河(即貢江)北岸集結,17日至20日從10個渡口先后渡過于都河。21日晚從贛縣王母渡至信豐縣新田之間突破第一道封鎖線,再過信豐河,向湘粵邊境轉進。11月8日,全軍通過第二道封鎖線。在突破湘南郴州、宜章之間的第三道封鎖線時,朱德于11月7日命令“野戰軍于宜章北之良田及宜章東南之坪石(均含)之間通過”。這里曾是朱德領導湘南起義的舊地,當地群眾積極配合,紅軍順利地占領宜章城和白石渡,通過了第三道封鎖線。
如此大規模的戰略轉移,是紅軍成立以來空前的軍事行動,可組織者卻是以非軍事性的方式進行組織和實施。這就是龐大的非戰斗人員隊伍,龐大的“壇壇罐罐”。具有極高軍事素養的朱德沒有發言權,只能執行。據此他只能將主力紅一、紅三軍團分左右兩路向前開進擔任前衛,將紅九、紅八軍團跟隨兩翼護衛,夾在中間的是由黨政軍官員和各個單位組成的軍委兩個縱隊,紅五軍團擔任后衛。
朱德后來總結這段歷史時說:“長征就像搬家一樣。什么都搬起來走,結果太累贅,很吃虧。補充來的新兵沒有來得及搞到團里、營里去——沒有帶過兵的人,就會搞空頭計劃,他們不知道沒有訓練過的新兵,不跟著老兵怎么走,結果,就讓新兵去搬運東西——整個司令部、黨政軍機關、干部都很重要,連印刷機、兵工機器都搬出去。結果,一個直屬機關就有一萬多,所以需要的掩護部隊就多了。因此,部隊動起來很慢。”
紅軍突破第三道封鎖線后,蔣介石才明白紅軍西征的意圖。他任命國民黨湖南省主席何鍵為“追剿軍總司令”,指揮薛岳、周渾元兩部共16個師的兵力加緊“追剿”;同時,命令粵軍陳濟棠、桂軍白崇禧各率主力部隊扼要堵截。國民黨的各路重兵云集湘江沿岸,企圖圍殲紅軍于湘江以東地區,局勢異常嚴峻。
中央紅軍先頭部隊于11月27日晚順利地渡過湘江,并控制了界首至腳山鋪之間的渡河點,可是,后續部隊卻遲遲不能跟進。軍委兩個縱隊14000多人,“壇壇罐罐”有1000多副擔子,被各戰斗部隊夾護著緩緩前行,每天只能走四五十里。敵人在飛機配合下向湘江撲來,企圖奪回渡河點,圍殲紅軍于湘江兩岸。形勢可謂危如累卵,面對如此混雜險惡的處境,“欽差大臣”李德慌了手腳,不知所措。
朱德臨危不亂,同周恩來一起,指揮各戰斗部隊頑強血戰,掩護軍委兩縱隊渡江。經過四天四夜的血戰,紅軍主力部隊終于在12月1日渡過湘江,突破了國民黨軍隊的第四道封鎖線。這是長征出發以來最激烈、損失最為慘重的一次戰斗。中央紅軍由出發時的8萬多人銳減到3萬余人。
紅軍突破湘江后,先頭部隊于12月10日攻占通道縣城。如果按照在瑞金所定的戰略計劃,中央紅軍將由此北上湘西,同紅二、六軍團會合。此時,蔣介石已在前往湘西的通道上埋伏了五倍于紅軍的兵力,如同一個大口袋正等著紅軍往里鉆。在此生死攸關的時刻,已經賦閑的毛澤東提出絕不能往這個口袋里鉆。他提出放棄原定計劃,改向敵人力量較為薄弱的貴州前進,力爭在運動中打幾個勝仗,以扭轉紅軍突圍以來被動局面。他的這一主張得到了響應,中央幾個主要負責人在通道臨時召開緊急會議,對此做出決定。會后,朱德命令各軍團、縱隊“迅速脫離桂敵,西入貴州,尋求機動”。
紅軍改變行軍方向,完全出乎蔣介石的意料,他還在那里張網以待,卻完全沒有想到紅軍已折往貴州。通道會議上,紅軍戰略方向的改變僅是權宜之計,且博古、李德一直堅持與紅二、六軍團會合。18日,中央政治局在貴州黎平召開會議,就此問題發生了激烈爭論。朱德尤為信服毛澤東的意見,他和張聞天、王稼祥、周恩來等站在一起,否定了博古、李德的錯誤主張。會議通過決定,正式否定去湘西的主張,指出:“新的根據地地區應該是川黔邊地區”,“在最初應以遵義為中心之地區”。這一戰略方向的重大轉變,使紅軍避免陷入絕境,并開始從被動局面中擺脫出來。在黎平會議召開的當天,中革軍委決定將軍委第一、第二縱隊合并為軍委縱隊(亦稱中央縱隊)。
中央紅軍在向黔北重鎮遵義進軍中,于12月底到達烏江南岸甕安縣猴場一帶。朱德發布強渡烏江的命令。1935年1月1日,中央政治局在猴場召開會議,通過《關于渡江后新的行動方針的決定》,強調:“首先向以遵義為中心的黔北地區然后向川南發展,是目前最中心的任務。”猴場會議后,完全停止了李德對紅軍的指揮權。1月2日至6日,中央紅軍分三路渡過烏江天險,7日占領貴州遵義。紅軍在這里休整了10多天,有四五千青年報名參加紅軍,紅軍隊伍得到轉移以來最大的補充。從通道會議到黎平會議再到猴場會議,紅軍猶如驚濤駭浪中的船,一次次地撥正了前進的航向。
朱毛是一個整體的兩個方面
長征中,朱德在軍委第一縱隊,毛澤東在軍委第二縱隊,兩人幾乎沒有交流的機會。但是,歷史已把他們緊緊地聯系成一個象征性的符號“朱毛”。5次反“圍剿”正反兩面的經驗教訓,使朱德進一步認識到毛澤東作為政治領袖的才干和謀略,在黨內無人可以比肩,而他作為軍事領袖,只有與毛澤東相聯系才能珠聯璧合,如魚得水。據跟隨朱德多年的雷英夫回憶:
總司令說,“朱毛不可分”的思想,我也不是一參加革命就有的。1927年南昌起義時,還沒有這個思想。1928年井岡山會師時,我初步有了這個思想,但不夠明確牢固。到遵義會議時,我才徹底地樹立起這個思想,因為無數成功的經驗和失敗的教訓,證明毛主席的路線是正確的,領導是高明的。
紅軍到遵義后,朱德的總司令部就設在黔軍第二十五軍第二師師長柏輝章的公館,周恩來與朱德同住三樓。英國著名學者迪克·威爾遜在采訪過包括周恩來在內的許多中共要人后完成的《周恩來傳》中寫道:“據說,他(指周恩來)的老朋友朱德大概事先跟周打了招呼,表示自己準備推舉毛。朱的這一舉動在兩派競爭勢均力敵的情況下是至關重要的。……周同意了朱德的做法。”“參與者之一后來說,如果朱德將軍投周的票,而不投毛的票,那么毛很可能失去機會。因為朱在紅軍內舉足輕重。”
李德在《中國記事》中對遵義會議有著大段大段的記述,其中說到毛澤東“還邀請了臨時革命政府委員、總參謀部的工作人員,以及軍團和師的指揮員和政委等來參加1935年1月7日至8日(應是15日至17日——引者注)舉行的會議。這些人形成了多數,他們違背黨章的規定和黨內生活的一切準則,不僅參加討論而且還參加表決”。遵義會議的參加者除政治局委員和政治局候補委員外,還擴大到七名紅軍的高級將領劉伯承、李富春、林彪、聶榮臻、彭德懷、楊尚昆、李卓然。李德作為軍事顧問列席會議,中央秘書長鄧小平,伍修權擔任翻譯。
李德的回憶有明顯的兩大硬傷。毛澤東雖是政治局委員,可他分管地方工作,三人團早就不讓他過問軍事。他十分明白自己的位置和處境,不可能也不會違反組織原則和紀律而邀請一些人參加會議,再說他當時也沒有這個權力。如果說遵義會議擴大到七個軍隊將領的建議不是毛澤東提出的,那么,只能是中革軍委主席、紅軍總司令朱德,因為只有他在這個問題上最有發言權。至于李德所說還邀請其他人員參加會議,更是無稽之談。
在遵義會議上,當王稼祥表示支持毛澤東的發言并提出改變權力決策機構,撤銷李德的軍事指揮權,起用毛澤東時,朱德立即極為鮮明地表示支持。據伍修權回憶:“朱德同志歷來謙遜穩重,這次發言時卻聲色俱厲地追究臨時中央的錯誤,譴責他們排斥了毛澤東同志,依靠外國人李德弄得丟掉根據地,犧牲了多少人命!他說:‘如果繼續這樣的領導,我們就不能再跟著走下去!”伍修權又說:“雖然事隔多年,對他在會議上發言的具體言詞已經記不清了,但對他那慷慨陳詞的神態和是非分明的原則性,我卻一直銘記在心里。”1984年,他在接受中央文獻研究室采訪時還說:“總司令在遵義會議上的態度是明確的,是堅決擁護毛主席路線的,這是感人的,是使人印象最深的。”
朱德作為軍隊的最高指揮官,他的一句“如果繼續這樣的領導,我們就不能再跟著走下去”,在當時是很有分量的一句話,這個“我們”不僅是朱德,也包括下屬的軍團首長乃至往下的指戰員。李德對此記憶尤為深刻,不得不承認“與會者的大多數都同意這個(毛澤東)報告,這一點不容置疑的”。他只是選擇性地記住了“竭力操著粗暴聲調的林彪”,因為,在他完成《中國記事》的1974年,林彪在中國已經受到批判。
會議決定取消“三人團”,仍由最高軍事首長朱德、周恩來為軍事指揮者,“而恩來同志是黨內委托的對于指揮軍事上下最后決心的負責者”。會議推選毛澤東為中央政治局常委,常委分工中,“以澤東同志為恩來同志的軍事指揮上的幫助者”。
遵義會議后,紅一軍團進入土城。川軍也尾隨紅軍向土城進攻,毛澤東決定利用土城以東山谷夾峙的地區,迎頭痛擊,予以殲滅。戰斗打響后才發現川軍決非情報所說六七千人,而是一萬多人,且增授部隊不斷涌來。形勢危急,朱德和劉伯承到達前沿陣地,親自率領一、三、五軍團及干部團分路向敵人發起猛烈攻擊,阻止住了敵軍的猖狂進攻。29日,他來到前線的紅四團陣地,紅一軍團政治部組織部部長蕭華也在那里。他回憶說:“當時,天下著雨,劉湘的模范師向我們陣地壓來。朱老總手提駁殼槍,來到我們這里親臨指揮,掩護大部隊過河。我很擔心朱總的安全,幾次勸他趕快撤下去,都被他拒絕了。他一直同我們堅持到天黑,才和我們一起渡過赤水河。”
一渡赤水河,紅軍進入川南。2月18日至21日,紅軍在川黔交界的太平渡,二郎灘二渡赤水,重入貴州,克桐梓,奪婁山關,再取遵義。3月4日,中革軍委決定組成前敵司令部,朱德為司令員,毛澤東為政治委員。16日,經茅臺三渡赤水,再次進入川南。21日晚,在太平渡、二郎灘、九溪口四渡赤水。四渡赤水可謂紅軍戰史上的大手筆,這一點連蔣介石也不得不感嘆:“我們有這許多軍隊來圍剿,卻任他東逃西竄,好像我們軍隊玩弄一般,這實在是我們最可恥的事情!”
紅軍重新選擇了毛澤東,這一選擇奠定了中國革命最終勝利的基礎,而朱毛的結合更如兩位外國學者所言,朱毛是中國武裝革命的“孿生天才”。“毛澤東是智慧,是理論家,是‘主席;朱德是心臟,是軍隊”。他們是“一個整體的互為補充的兩個方面,不可分割”。
題圖 遵義會議舊址
責任編輯 / 馬永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