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凡
相比于其他地區的脫歐集會辦得“有聲有色”,在謝菲爾德卻幾乎看不到這樣的集會,而且在謝菲爾德大學校園里,留歐聲勢還如火如荼,但最終的“脫歐”公投數據顯示,51%的謝菲爾德公民投出了離歐的選票。
沒想到,我在英國留學的第一年就“攤上了大事”。在脫歐公投前前后后的兩周,作為謝菲爾德大學國際本科生學生會的成員之一,我的那些“同僚”們——來自英聯邦國家以及其他國家和地區的學生們正在如火如荼地舉辦集會和游行來表達自己的政治訴求,這使得我有機會近距離觀察和體驗國外年輕人組織、傳播以及爭取公眾意見的過程,象牙塔內的知識階層與社會群體的接觸交流,以及來自社會公眾的回應。
位于英格蘭北部的謝菲爾德,作為曾經的世界鋼鐵之都,是英國工黨的陣營之一,鋼鐵制造廠和各種冶煉公司的舊址記錄了這座城市獨特的工人特質。而長期執政市議會的工黨議員們,與保守黨主張控制移民和外來人口不同,希望能夠通過相對寬容的對外政策吸引來自全世界的游客或者學生。謝菲爾德市內有兩所大學,其中的哈勒姆大學擁有全英也難得一見的壁上題詩,這首寫在主要教學樓上的詩呼喚著來自全球各地的旅行者們在謝菲爾德駐足,因為在這里他們可以找到他們“夢中的城市”,還可以體驗“從未有過的人生”。
在謝菲爾德大學國際本科生學生會中,我非常強烈地感受到了“留歐”意愿。這不難理解,因為謝菲爾德市有著極高的國際留學生比率,留學經濟堪稱當地經濟的龍頭產業,留學生們對歐洲價值的追求、對包容多族裔的社會訴求等各種利益驅使,支持“留歐”是理所當然的。而在謝菲爾德大學任職的來自歐盟的教師也不在少數,不少學科中的學術項目更是直接或間接地受到歐盟的資助。師生兩方面的“合力”使得謝菲爾德大學內部對于“脫歐”議題的意見幾乎是一致的。就拿我所身處的考古學院來說,學院中數十個挖掘和研究項目幾乎全部與歐洲有關,而且學院每年都一定會申請經費或者“自掏腰包”資助數名優秀本科生前往一些位于歐洲的古代遺址,如阿普利亞(Apulia)、克里特島等,但“脫歐”事項的決定則不可避免地給這些給予學生的鍛煉機會蒙上陰影。另外,由于本學院的學生大多是由英國本土和歐盟的學生組成,學院的教師們也擔心“脫歐”陰影是否會影響學院中的多文化輸入以及學術輸出的多樣性。
自6月中旬開始,伴隨著學生們期末考試的終結,學生會展開了一系列集會活動,作為東南亞學生代表的Peggy Lim在學生會大樓發表了數次演講,并且在臉書上也發起了多次祈愿,獲得了很多學生和教職員工的青睞,作為法學院學生的她曾承擔并負責了多次集會活動。不論是組織游行反對英國轟炸敘利亞議案,還是悼念在巴黎恐怖襲擊中無辜死去的平民,她獨特的演講能力是本科生學生會在很多議題上獲得成功并取得極大社會注意力的“利器”。通過不知疲倦地組織活動,學生會在統一和團結學校意見上做出了極大貢獻。針對英國社會中對歐盟政治存在不民主不透明的懷疑氣氛,學生會還創造了一個“民主熊”的概念,通過真人扮演和出售商品的方式來嘗試消除當地民眾對于歐盟政治的不信任感以及對歐洲難民危機帶來的恐慌心理。
而學校的教職員工則采取了另一種方式來促成“合力”——開放日。謝菲爾德大學的本科開放日為一年四次,研究生開放日為一年一次,在這些活動期間所有社團都會行動起來以爭取學生及其家長對學校的好感。但今年的開放日,校園各處志愿者分發的小貼紙、小冊子上的重心都放在了表達留在歐盟的強烈意愿上。在我參加的考古學院開放日活動中,來自歐盟國家的教師們試圖用各種方式影響持觀望態度的學生及其家長,他們組織了各類非英語小語種活動,來表達學校對世界文化的歡迎與包容的態度,并借此側面提醒大家“脫歐”對于各類亞文化可能產生的負面影響,試圖以此引導潛在投票者對歐盟投出信任票。
最值得一提的可能是謝菲爾德當地公眾的反應了。雖然謝菲爾德市曾多次被獨立報、衛報等點名為對大學畢業生最友善的地區,國際學生的大量涌入也給當地創造了相當多的工作機會,然而這種多維度的影響并不全是良性的。根據英國廣播公司給出的“脫歐”公投數據,51%的謝菲爾德公民投出了離歐的選票,這樣驚人的結果也間接地體現了目前可能存在的一種公眾心理,盡管滋生這種情緒的土壤本身可能并不帶有這種特質。
矛盾的是,相比于其他地區的脫歐集會辦得“有聲有色”,在謝菲爾德卻幾乎看不到這樣的集會。謝菲爾德的市中心每個周末都會有例行集市,無數的小商鋪和食品店集體出攤,而這些攤位的商店主都是來自歐盟的旅居者和為了工作而移居謝菲爾德的人,在一些酒吧和公眾場合,也能不時看到常規擺放的英國的四面旗幟和歐盟旗幟并列的情況。這一切景象,都給人一種和諧和睦的感覺。但是,這一次在公投中的表現恐怕不是街景所能反映的,最終數據也許更能說明當地民眾內心所摻雜的不愿道明的情緒。我的一位老師就這一現象評論說:“這也許是英格蘭人相對來說比較含蓄的緣故。”其實,在“脫歐”這件事上,校園內外本身就有著社會意義和文化意義的雙重隔閡。
公投結束后,我踏上了回上海的歸途,我在曼徹斯特機場逗留了一晚,入住機場附近的酒店時,我注意到大廳中以往常規的英國四面旗幟墻上,這一日卻只擺放了英格蘭和威爾士的旗幟。看來,“含蓄”的英格蘭人已經不想繼續“含蓄”了。(作者系英國謝菲爾德大學中國留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