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悶大學生濫殺“好孩子”：嚴母的刀子嘴有多狠

厲輝

今年24歲的陳吉是不幸的又是幸運的。不幸的是，他自小父母離異，母親在離異后望子成龍心切，時常打罵他。幸運的是，他還是考上了天津一個二本大學。原本以為，人生從此就會順水順風，可母親對他的嚴苛指責還是如影隨形。他承受不了母親對自己的否定，居然把罪惡的目光投向了天津某重點中學一名無辜的學生……

躲避嘮叨：乖孩子也學會陽奉陰違了

陳吉今年24歲，他的母親楊春今年50歲，母子倆是湖北省黃梅縣人。楊春的老家在農村，早年嫁到城里以后，就在黃梅縣城的工廠打工。在陳吉只有7歲時，母親就與父親因性格不合離婚，陳吉被判給母親撫養。離異后的母親常拿陳吉和別人家的孩子比，希望陳吉能像別人家的孩子一樣成績好、懂事。其實，陳吉是個懂事的孩子，深知母親獨自一人帶他不容易，也曾鉚足了勁學習，小學時期在班上基本沒有下過前十名。問題是，他很反感媽媽的嘮叨。

在高中時期，他的一些同學都有了朦朧的早戀，可他對女生有種本能的反感，理由很好笑：他一想到這些女生很有可能像母親這樣在他耳邊嘮叨，他就覺得煩。不過，陳吉不早戀，倒也正合母親心意。為了監督他學習，母親專門在學校旁邊租了個房子陪他讀書。看到母親焦灼而渴望的眼神，其實他也極力想超越別人家的孩子，讓望子成龍的母親揚眉吐氣。但是，到了高中時期，他發現自己身邊多的是比他牛的同學，更可怕的是，這些比他牛的同學還比他拼命。幾經分班考試，他始終只能混跡于普通班。為此，他還是經常受到母親的批評。

陳吉天天飽受母親的炮轟，一見到母親，就噤若寒蟬。好在2012年，陳吉還是考上了天津一個二本大學。按照他平時的成績，考個二本已經不錯了，至少在他的心理承受范圍內。但是，母親照例還是不滿，怪他高考失利，沒有考上一本。罵到最后，母親甚至氣憤地伸手就打比她還高出半頭的兒子：“看你考的這個學校，我都不好意思往人堆里站，生怕人家問，你兒子考上哪個大學啦？這種大學，你愛讀就讀，不愛讀，就復讀一年，明年再給我考個好點的大學！”

母親的態度，把陳吉考上大學的欣喜一掃而光。但母親也有讓他感動的事。2012年9月底，他來到天津讀大學之后半個月，突然接到了母親的來電，說她也來天津了，打算在他學校附近租房，每天給他做飯吃。母親極少這么溫情過，有那么一瞬間，他差點感動得想哭了。但他很快就發現，母親安頓下來之后，又有嘮叨他的跡象了，還極力慫恿他考研，并舉例說明，陳吉的小學同學孫平平考的大學比他好，人家都在考研。看到兒子聽到考研就一臉倦怠，母親生氣地說：“現在沒有哪個大學生不考研的。等到將來一窩蜂的研究生都涌入社會求職，你一個二本的是打算喝西北風嗎？”陳吉痛苦地低下頭，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樣選擇了服從。但這次，已對母親產生逆反心理的陳吉，實在提不起考研的勁頭，曾經對母親百依百順的他，這次選擇了陽奉陰違。他故意買來一堆考研的書應付母親，但平時根本懶得去翻。

為了逃避母親的嘮叨，陳吉晚上不再回出租屋了。他對母親的說辭是：晚上太忙，沒空回來，正準備考研，同時也在一個建筑師培訓機構上課等等。母親聽了，表示很滿意。此時，母親也找了一份活計，給一個服飾店賣衣服，每月2000元左右。

逃無可逃：賭氣退學也不能逆轉扭曲的心靈

暫時避開了母親，陳吉感覺自己的耳根從來沒有這么清凈過。他每天晚上閑著無事做，就在校園里悠閑地散步。當他看到校園里貼了不少招聘兼職的小廣告，就像很多同學一樣開始尋找兼職。他根據一則小廣告，在校園附近找了一份在餐廳上菜的活計。他自我寬慰地想，雖然沒有準備考研，但自己能賺錢，也算是為母親分憂了。

但好景不長，他的秘密還是被母親發現了！2013年4月份的一個雨天，陳吉回出租屋拿換洗衣服時，不慎把手機忘在了出租屋！母親聽到兒子手機的微信群提示音，信手翻看了兒子的手機，沒料到手機里餐廳員工的微信群卻暴露了兒子的全部秘密……正在她感覺天旋地轉的時候，自知大事不好的陳吉匆忙趕回，剛好與母親絕望的目光相遇。

陳吉差點就嚇暈了！母親沉默了足足一分鐘，終于像母獅一樣爆發了，她氣得揚手就揮來幾個大巴掌，罵他沒有出息。母子倆一個打一個躲，頓時亂成一團。

這件事過后，母親氣得回了湖北老家，而陳吉為了緩和與母親的關系，硬著頭皮，開始準備考研事宜。可2014年春節，當他風塵仆仆地趕回湖北老家過年，還沒有感受到親情的溫暖，母親就當著幾個親戚的面數落他：“真不爭氣呀，本來考的大學就一般，還不努力讀研，將來就算畢業了也找不到工作。”陳吉顏面掃地，崩潰地離家出走了。

2014年5月4日，原本這是五一假期后開學上課的日子，大二下半學期的陳吉卻悄然給班主任送上了一張“休學書”，自稱因身體原因，不能繼續讀書，希望學校批準。這時，他離畢業還有兩年時間，但心灰意冷的他實在不肯堅持下去了。他這樣做的心理，就是想報復母親，讓母親絕望。

陳吉如愿在大二下半年休學后，內心深處還是有些失落的，他不斷地去學校，想尋找一種尚在象牙塔的感覺。有時候，他會背著一個雙肩包，裝模作樣地去學校晃蕩大半天;他甚至還會去一些教室里蹭聽講座。

有一天，他在食堂門口碰到了對他比較好的一位老師，老師對他的休學表示了遺憾，并問他是不是家中出現了什么困難？要不要幫助？陳吉心里一酸，內心有千言萬語，卻一句都說不出來。他勉強笑著說：“沒事，是我自己想早點進入社會。”

母親知道他退學的消息時，已是幾個月之后，生米早已做成熟飯，她十分生氣。看到母親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陳吉這一次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很解氣，甚至不無惡毒地想：如果能把母親氣出毛病就更好了……

時間一晃就到了2015年5月，其間陳吉一直在餐廳打工，他和母親的關系，也一天比一天惡劣。在又一次因為退學的事情被母親責罵后，他像個瘋子一樣大吼起來：“我這輩子都不會回湖北看你了，坐牢我都要在天津坐！”

陳吉此話一語成讖。

與母親吵架過后，陳吉就處在一種壓抑的心態中。2015年6月的一天晚上，在餐廳干活的陳吉越想越氣，腦海里突然冒出一個可怕念頭：干脆殺死一個高中生，然后再自殺。其實，他最恨的人是自己的母親，但他實在沒有勇氣殺死自己的母親，弒母這樣成為千古罪人的事情，他還干不出來。但他想，他完全可以用殺死別人的做法，來讓母親的腦子清醒清醒！于是他在網上購買了榔頭和寶劍作為兇器，伺機行兇。

殺一個別人家的孩子能讓母親閉嘴嗎

6月26日晚上，內心壓抑的陳吉感覺自己再不行動就要憋瘋了。于是他把兩件兇器裝在一個挎包里，慢慢踱出出租屋，開始四下尋找作案目標。餐廳再拐過去一條弄堂就是大馬路，大馬路對面就是天津市著名的一所重點中學（耀華中學）。陳吉要尋找的目標，就是這所重點中學的學生。他認為，這個學校里全部都是母親眼中的“優秀孩子”。

陳吉先是盯上了兩個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但他感覺還是女生更好對付，就又在學校門口尾隨一個女生，走到另外一個小區的六樓603室。他趴到603室門口聽了會，感覺里面沒有其他人，就用顫抖的手敲響了房門。女孩隔著防盜門問是誰？他說：“我在小區里撿到了一個錢包，是不是你丟的？”女孩誠實地說：“我沒丟錢包。”

陳吉再也找不到借口讓女孩開門了，只得悻悻地下樓。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想要放棄行動了，可是，他眼前又浮現出母親那張因為咒罵他而變形的臉……他狠狠心，又上了樓，繼續敲603的門：“你開開門，我不是壞人，因為我看到這個錢包里有不少錢，還有你家地址的身份證……”

女孩猶豫了一下說：“不知是不是我媽丟的。”說著，她打開了房門——女孩名叫莫琪琪，正在沖刺高考。這天是周五，莫琪琪的外婆病了，她爸媽下了班就直接去了外婆家，家中只有她一人。她剛把門拉開，陳吉就沖進屋里，舉起手里的榔頭，狠狠地朝她頭上連砸10多下！猝不及防的女孩倒在血泊中，捂著鮮血淋漓的頭，發出垂死哀求：“你要錢不？我給你錢還不行嗎？別殺我呀！”

陳吉稍微停頓一下，狠狠心又砸了女孩十幾榔頭，最后，看到女孩倒在血泊中，也不管她是死了還是活著，他奪路而逃。

他逃回自己租住的小旅館里，從包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把寶劍，朝腹部捅刺，準備自殺，可是又因為膽怯，他沒有自殺成功。最后，他把寶劍放到包里，挎上背包準備逃跑。由于他身上有自殺未遂流的血跡，他害怕旅館老板發現后詢問，就不敢從旅館正門逃跑，而是選擇了翻窗從后門逃跑。然后，他跑到一家網吧開始上網。

案發后，一度昏迷的莫琪琪奇跡般醒了過來，然后掙扎著給母親打電話。母親讓她報警的同時，自己也火速趕回家。經法醫鑒定，莫琪琪右枕硬膜外血腫，右頂凹陷骨折，額頂枕復雜頭皮裂傷，鑒定為輕傷一級;右肩胛皮膚挫裂傷，左手中指皮膚挫傷，全身多處皮膚軟組織損傷。

6月27日，在網吧上網的陳吉被和平區公安局的民警抓獲歸案。案發后，陳吉經過司法鑒定沒有精神疾病，負有完全刑事能力。

2015年12月4日，天津市和平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130多名重點中學的高中生和家長旁聽了此案，嫌疑人陳吉在庭上對母親聲淚俱下的控訴，讓旁聽的家長和學生表情凝重、陷入深思……

2016年1月11日，天津市和平區人民法院進行一審宣判，陳吉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有期徒刑10年，剝奪政治權利2年。

陳吉的母親沒有參加庭審，案發后，她得知兒子的作案原因居然是因為她的嘮叨之后，也很后悔，但悔之晚矣——她的兒子，因為濫殺無辜，必須要把10年美好青春付諸牢獄！

（文中除陳吉外，其他人均為化名）

[新聞鏈接]

2015年9月22日零時，常德臨澧縣一中兩名高一男生在學校宿舍墜樓身亡。當地警方經過調查，排除了他殺可能，結論為兩人不堪學習壓力，跳樓自殺。死者龍某，男性，時年15歲。另一死亡學生游某，男性，時年16歲，根據他們留下的遺書得知：2014年下半年，游某、龍某進入臨澧縣一中高一年級學習，由于兩生均感學習壓力過大，自身學習成績與家長、自己的期望值落差較大，遂產生了厭世情緒，兩人相約寫下遺書，在將生活用品送人后，同時跳樓自殺。

2015年5月16日晚，中山大學歷史系文物與博物館專業2012級碩士研究生蔡某在宿舍自縊身亡。死者在遺書中稱，畢業論文、找工作困難重重，無顏面對父母。

……

針對此案，中國法學會會員、《民主與法制》編輯陳紅梁認為，陳吉殺人，屬于一種心理疾病。縱觀他的成長經歷不難發現，他從童年時代開始，就處于一種極度壓抑、備受刺激的環境，這種高壓環境幾乎是一個孩子無法承受的，這讓他直至成年，壓抑的心情都無從發泄、無從排遣。在受到常年的刺激之后，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還是母親的責罵，于是陳吉忍無可忍，殘忍地選擇了用“以惡制惡”的方式進行隨機的殺戮報復，從而造成了悲劇的發生。陳吉案，值得天下父母深思。

編輯/郭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