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真的焐不熱？“最美繼父”殘殺妻女孰之過

雨島

2016年2月27日上午10時許，黑龍江省牡丹江市陽明區四季花園住宅小區臨街的曉燕超市門前，突然響起一陣震耳的警笛。民警將一個叫闞學忠的男人帶上了警車。讓鄰居震驚的是，闞學忠是小區頗為出名的“模范父親”、“好繼父”，竟然刺殺了妻子和繼女玲子！

12年前，闞學忠與離異后的吳曉燕結婚。再婚后，他非常珍惜新家庭，對繼女視若己出，并被街道居委會評為“最美繼父”。可就是這樣一個模范繼父最終卻提刀殺人，一切為什么？4月26日，本刊記者深入采訪了受害人及其親屬、小區鄰居和辦案民警，還原了這起慘案背后的故事——

“最美繼父”闞學忠在接受警方詢問

重組新家庭，全心付出期待一聲“爸爸”

1962年出生的闞學忠，在牡丹江市做建材生意。2004年，離異的他經人介紹與小他7歲的吳曉燕結婚。吳曉燕也是再婚，并帶著一個11歲的女兒玲子。婚后，新組建的一家三口居住在闞學忠在陽明區四季花園住宅小區購買的一套89平米房內。因為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闞學忠特別珍惜新家庭。

與闞學忠結婚前，吳曉燕在牡丹江市西安區一家大型超市做領班，嫁到了陽明區，上班太遠，坐線路車要倒兩次車，十分辛苦。為不讓妻子奔波，闞學忠拿出多年積蓄，在小區門口租了套門市房，開了一個小超市，讓吳曉燕做老板。夫妻恩愛，可闞學忠與吳曉燕的女兒玲子相處卻沒有那么順利。

轉眼，闞學忠與玲子已經一起生活幾個月了，她仍喊闞學忠為叔叔。闞學忠卻覺得這樣不妥，自己像親生父親一樣疼愛玲子，她理應喊自己一聲爸爸。吳曉燕也覺得女兒叫丈夫爸爸，才像一家人。可玲子卻振振有詞：“我有爸爸，為什么要叫他爸爸？”

當時，玲子在東華小學讀書，單程步行時間約30分鐘，且要經過兩條小巷，對11歲的女孩子來說很不安全，闞學忠決定騎電動車接送玲子。

那之后，闞學忠起早貪黑送玲子上學，吳曉燕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玲子卻似乎一點也沒感動，甚至每次，闞學忠將其送到校門口，她下車時，連聲“叔叔再見”都不說，背著書包頭也不回走進校園。后來，玲子考上牡丹江市陽明區機車中學。

那年冬天的雪很大，操場上堆滿了積雪，學校無法上體育課，每逢體育課或課余時間，學生們就仨一伙倆一組地在操場上有限的空地踢毽子玩。玲子看著別的同學都有毽子，就回到家找媽媽要。

女兒要毽子，吳曉燕正忙著進貨，就讓闞學忠給玲子做一個。闞學忠專門跑到菜場找賣雞小販要了一綹雞毛，認認真真做了一個毽子，可由于他選擇的是雞翅的羽毛，又長又硬，毽子很不好玩，玲子拿到同學面前，立刻被幾個同學嘲笑，說她爸爸太笨。這讓玲子很委屈，回到家里，她跟闞學忠急了：“你這不是糊弄我嗎？是不是故意讓我在同學面前出丑？”說著，竟然跑到自己的房間趴在床上哭起來。

吳曉燕批評女兒胡鬧，可闞學忠卻轉身出門，來到玲子的幾個同學家，專門研究如何做好一個雞毛毽子。他終于看明白，原來雞毛毽子是用雞脖子上的柔軟羽毛做的。闞學忠立刻又找到賣雞的小販，買了一只雞，并收集了一些雞脖子上的羽毛。回到家，闞學忠不但做了兩個漂亮的毽子，還燉了一大鍋香噴噴的雞湯。那晚，玲子從闞學忠手里接過兩個漂亮的毽子，又喝了一大碗雞湯。玲子第一次對著闞學忠笑著說：“謝謝。”雖然玲子還是沒喊闞學忠爸爸，但是那發自內心的燦爛微笑，已經讓闞學忠感到特別滿足。

全心投入，無微不至成為“最美繼父”

一枚親手做的雞毛毽子，瞬間拉近了玲子和闞學忠的距離。據案發后，玲子對警方交代：“那一刻，我真的想叫闞學忠一聲爸爸。”可是她終于沒有張開口。

第二天中午，玲子的父親來學校看她。玲子清楚，親爸當初與媽媽離婚，完全因為他們兩人性格不合，父親一直很愛她，時常來學校給她送錢物。望著父親離去的背影，玲子覺得如果喊闞學忠爸爸，那就是對親生父親的一種背叛。思來想去，玲子暗下決心不能隨意喊闞學忠爸爸。

而這一邊，經過了毽子的事后，闞學忠覺得他與玲子間，已經照射進了陽光。最明顯的表現是，他可以以家長的身份參加玲子的家長會了。之前，每次學校開家長會，玲子都拽著媽媽去參加，有兩次，闞學忠主動要求去，都被玲子拒絕了。現在，闞學忠感覺到了，玲子在變。有時候，晚飯后，玲子還主動邀請他打羽毛球。闞學忠很高興。

2009年暑假的一天，讀高一的玲子想叫上父親與自己一起出去游玩，可冷靜一想，父親那邊也有自己的家，最近又生了個孩子，她不想因自己影響父親的家庭和睦。于是玲子跟媽媽說，想讓媽媽帶她出去旅行。當時闞學忠也在場，吳曉燕當著闞學忠的面不假思索回答女兒道：“你沒看見嗎？媽媽的超市一刻也離不開人，耽擱一天就耽擱好幾百元收入呢。”

“你就認錢！”玲子掃興地頂了吳曉燕一嘴。

這時闞學忠接過話，同時趁玲子不注意，使勁給吳曉燕使了兩個眼色，他沖吳曉燕說道：“賺錢也不差這幾天，我看，咱一家出去放松一下，十分必要。”

那年暑假，一家三口來到吉林松原境內的全國名勝查干湖和乾安縣的狼牙壩旅行。這次旅行之后，父女倆關系又拉近了一步，吳曉燕也非常滿意，也更加專注地經營超市。照顧女兒的事，幾乎全交給了闞學忠，而闞學忠，則任勞任怨，樂此不疲。

轉眼九月開學，一天早晨，闞學忠騎著電動車送玲子上學，彎路時，另一方向突然冒出一輛公交車，由于躲閃不及，再加雨后路滑，電動車撞在公交車上。相撞瞬間，闞學忠用身體護住身后車座上的玲子，結果，玲子只擦破了一點破，可是，闞學忠卻右腿粉碎性骨折住進醫院。

這次舍身救繼女，闞學忠居住的社區和街道將闞學忠樹為典型，稱他“最美繼父”，這個重組家庭也被評為“五好模范家庭”。與此同時，玲子也被繼父的舍身相救感動，一放學就和母親一起來到醫院照顧繼父。這一切讓闞學忠感到很值得。

一天晚上，闞學忠趁玲子給他喂飯之機，笑著問她：“玲子，能喊我一聲爸爸嗎？這很難嗎？”玲子卻說：“咱不談這個好嗎？”闞學忠怕影響氣氛，頓時笑了：“好的，不聊這個。”玲子離開醫院后，闞學忠很心酸，他不明白，自己如此掏心掏肺地對待繼女，甚至命都不要了，為什么連一聲爸爸都換不來呢？難道繼父與繼女間真的如俗話所說“隔層肚皮隔層山”嗎？

據闞學忠被捕后向警方交代，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對玲子遲遲不改口心中頗有意見。雖然他還是一如既往對玲子很好，但他已經覺得無論自己怎么奉獻，玲子對自己始終很冷很遙遠。

2010年秋，玲子讀高三，班主任打通闞學忠電話告訴他，玲子和班上一個男生談戀愛，成績也出現下滑。闞學忠非常著急，夫妻倆一致決定要扼殺這場早戀。很快，夫妻做好分工：吳曉燕要守店，她負責做女兒的心理工作，闞學忠則負責早晚接送女兒，杜絕約會機會。

“反繼父”QQ群，重組家庭幸福坍塌

為了阻止早戀，闞學忠私下找到玲子戀愛的男生家長，這一招果然奏效，男孩子家長也開始阻止這場早戀。然后，闞學忠開始早晚上學放學，以接送繼女為名緊盯住玲子。這樣過了一個月，不放心的闞學忠又強行每天中午去給玲子送飯。玲子對闞學忠“膠皮糖”式阻止行為，躲不了甩不掉，心里煩透了。在闞學忠近乎鐵板的看守下，玲子的早戀被扼殺。

2011年8月，玲子考入黑龍江一所大學。可是，玲子卻郁郁寡歡地對母親說：“愛情丟了，這份大學錄取書又有什么意義？我那么愛他，可是因為闞學忠搗鬼，讓我們分開，現在他已經有了新的女朋友……”

吳曉燕的超市生意也越來越好，2014年，她買下了超市旁邊的一個大門面，決定開一家大的副食連鎖店。春風得意的吳曉燕完全沒發現，因為闞學忠代替自己扼殺早戀，這件事已徹底將闞學忠推到了玲子的敵對面。

2015年8月，玲子大學畢業，在家待業找工作期間，不時因為各種瑣事與闞學忠吵架。就是在這個時候，玲子悄悄加入了網上一個“反繼父”QQ群。在這個群里，玲子將自己的家事說給網友們聽，并由網友們出招對付闞學忠。此時，玲子決定讓母親和闞學忠離婚。她想：既然你摧毀了我的愛情，我也讓你和我媽不能在一起。闞學忠對此一無所知。

玲子通過在電腦上安裝的木馬軟件輕易獲得了闞學忠的QQ密碼，接下來，她用其QQ與一個自己申請的QQ聊天，人為制作了一份出軌聊天記錄。

又過了一陣子，玲子買了一張手機卡，每晚都會在外面故意給闞學忠打電話，用變聲軟件騷擾他幾句。頻繁的女性電話引起了吳曉燕的注意。一晚，闞學忠的電話再次響起，吳曉燕迅速接過電話，聽到曖昧女音后，她頓時怒火萬丈，問：“你是誰？”對方什么也沒說，掛了電話。這時，短信滴滴響起，吳曉燕一看，短信寫著：“明天下午老地方見，我想你了。”吳曉燕氣得將手機砸向闞學忠，一頭霧水的闞學忠說自己并不認識這個女人，吳曉燕卻怎么都不信。

看母親和闞學忠頻繁吵架，玲子覺得時機成熟。她問吳曉燕：“媽，最近，聽你與闞叔叔經常吵架，到底因為什么？”吳曉燕憋了多日的委屈終于爆發，她大哭著跟女兒訴說了近日發生的一切。玲子故意驚詫道：“不會吧？我覺得他對你挺好的。”接著玲子因勢利導：“媽媽，你知道他的QQ密碼嗎？如果他真的出軌了，QQ記錄必然有痕跡。”吳曉燕“恍然大悟”，她立即打開丈夫的QQ。因為闞學忠平時業務來往，有時算不開賬，吳曉燕幫著算，所以，他告訴了她QQ密碼。果然，她看到了丈夫出軌聊天記錄……

闞學忠簡直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在吳曉燕的一再要求下，兩人于2015年12月16日，辦理了離婚手續。分家產時，因為住房是闞學忠婚前財產，自然歸了闞學忠。臨街的超市，吳曉燕稱是自己辛苦賺錢買下的，而且闞學忠又是離婚的“過錯方”，該財產理應歸她自己所有，闞學忠不同意，最后兩人通過律師調解，吳曉燕同意付給闞學忠10萬元做補償。可是，闞學忠幾次找吳曉燕要錢，恨透闞學忠的吳曉燕都以沒錢的理由拒絕。

離婚后，闞學忠越想越憋屈。自己什么錯事都沒做，卻被妻子離婚，而且凈身出戶。不甘心的闞學忠決心查清楚這一切，思來想去，他決定從那個總是夜晚發曖昧短信的陌生電話號碼入手。他終于查到這個號碼正是玲子的身份證注冊購買的。這時，他又仔細清理電腦，發現了安裝在C盤上的盜號木馬病毒……一切昭然若揭，闞學忠恨透了玲子，一想到自己曾那么真心地對待過玲子，他就感到肺都要氣炸了。

2016年2月27日早晨，闞學忠來到吳曉燕超市，打算與玲子當面對質，找她算賬。見闞學忠來勢洶洶，吳曉燕便說玲子不在家，接下來，兩人因10萬補償金再次發生爭吵。吵惱了的闞學忠失去理智，拿起茶幾上的水果刀，朝吳曉燕猛刺數刀。聽到母親的尖叫，玲子從里屋跑出來，殺紅了眼的闞學忠又朝她刺去……群眾將超市團團圍住，不少人撥打110報警。

牡丹江市陽明區華電公安分局刑警隊接警后組織民警迅速趕到，將闞學忠抓獲。同時將吳曉燕母女送到醫院搶救，吳曉燕因失血過多死亡，玲子重傷。此案在進一步審理中，等待闞學忠的必將是法律嚴懲。

（因涉及隱私，文中除闞學忠外，其余均為化名）

[小編發言]

闞學忠殘忍提刀殺人，實在是不可饒恕。然而，一場悲劇的釀造，往往是多方推波助瀾的結果。

重組家庭中，愛和付出固然重要，可相處的“技巧”卻更加重要。本案中，身為母親的吳曉燕由于忙于生意，對女兒疏于管理，并將女兒的青春期早戀教育，全權委托給繼父闞學忠。這明顯是不合適的。女兒的教育，母愛不可缺席，更不能讓繼父來替代。同時，闞學忠也不該將妻子交予的“阻止早戀”任務當成對自己的信任，應該和妻子說明道理，由母親管理。也正因為此，闞學忠和玲子關系急劇惡化，曾經付出無數愛心的“最美繼父”闞學忠，被女兒視為敵人。此后，繼女設計讓繼父“被離婚”、“凈身出戶”，最終這個模范重組家庭分崩離析、血案收場。因此，對于沒有血緣維系的再婚家庭，其經營之道除了無私的奉獻之外，還應加入更多生活的智慧。

編輯/王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