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誠龍
局長,這有甚棘手的啊,把查封了的貨物拉到機關倉庫里來嘛。別管里面藏了什么寶貝,干上了這大票,不沒收其貨物,也可罰他一大筆。
您還別說,這事跟梁山好漢奪取梁中書那廝送給岳老子蔡京之生辰綱,蠻形似的;不止形似呢,還蠻神似的。您看啊,梁女婿送貨物給岳老子,也是從A縣(大名府),派人(楊志)去B縣(東京),途徑了C縣(黃泥崗),被晁蓋、吳用、白勝等人員查封了——這是形似吧;更神似的是,梁中書這幾車貨物都帶有原罪,不是貪來的,便是賄賂所得,按吳用說的是,“小弟想此一套是不義之財,取之何礙?”C縣技監局所查封的,也是“不符合國家的強制性標準”嘛,罰他何礙?
晁蓋、吳用等人C縣截得幾擔貨物,叫智取生辰綱,梁山英雄吃了個肚兒圓,還有頌歌唱曰:“故事充分展現農民起義者的智慧、反抗精神和優秀品質”,把壞人的東西搶來,吃光用光,還可以獲取“優秀品質”封號的吶。此處將這車貨物扣留,罰款,說不準啊,也可以獲得“執法如山”之嘉獎。嗯,若是晁蓋等干他一票,叫智取生辰綱;那技監局罰他一回,可叫“法取貨物車”。
以上當然是說笑,可說到法,且來說個法故事。1963年,是個春風沉醉的晚上,18歲的劇場女服務員,半路上被一男駕車劫持,一路飛奔到郊區,將少女強奸了。一星期后,少女報警了,警察順藤摸瓜,找到了車主特威拉·霍夫曼,警察沒盤問幾回,便發現了和特威拉同居的伴侶米蘭達有犯罪前科。受害女孩當場指認米蘭達就是罪犯,米蘭達也寫了供認書,還在上面簽了名字。初審法院判決米蘭達犯劫持罪和強奸罪,分別判處有期徒刑20年和30年。
米蘭達不服這個判決,上訴到美國“高院”。高院發現,在獲取米蘭達供詞之前,警察不曾把“犯罪嫌疑人”應該具有的權利給他,即:(1)有權保持沉默;(2)如果選擇回答,那么所說的一切都可能作為對其不利的證據;(3)有權在審訊時要求律師在場;(4)如果沒有錢請律師,法庭有義務為其指定律師。
挺可惱的是,在審訊米蘭達時候,警察不曾把“這四條權利”告訴“嫌疑人”,那么,被訊問人的供詞不得作為證據進入司法程序;1966年6月,美國聯邦最高法院以五比四的多數,推翻了一審二審判決,宣判米蘭達無罪。
這就是著名的米蘭達案。這案件透露出來的法理是,對有違法嫌疑,甚至可以確定其有違法情節者,若執法人員不曾按執法程序來操作,那么執法人員之執法,當宣布無效。有人說程序正義必須高于實體正義,對不對,可議;但是,公職執法若違法,當重比公民違法。
局長,您對這事感覺很棘手,我猜大概有二:一,執法人員是您系統的,自己人不維護自己人,上級不保護下級工作積極性,怎么行?二,A縣機械廠這批貨物,確實“違法”啊,“不符合國家的強制性標準”啊,不義之財,取之何礙?可是局長,您定然比我清楚:運輸過程中的產品質量問題,非“產品質量法”所調整的范疇;流通領域的執法是工商局的事,非技術監督局的職責。路上違法事,技術監督局不能豎牌子“此樹是我栽”,搞“攔路執法”哪——法律條文事,局長您比我懂。
這事沒甚好棘手的。C縣這次是無效執法,人家告到局長您這來了,您有責任也有權力撤銷其“行政處罰決定書”。是的,您當馬上做的事,一,放人,放車,放貨物;二,您得趕緊向局黨委或局務會提議,要求舉辦全市技術監督執法培訓班,叫停系統內執法人員執法的利益沖動,請來專家給他們全面講解質監系統內行業法規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標準法》等——法治時代,不能停留在梁山水泊階段哪。
正義感不能有嗎?這個可以有。局長,您應放人放車,這事您可以不放過,您可以“踢皮球”嘛,一,可以向A縣技術監督局通報,讓A縣執法;二,這批貨物您放行后,待貨物落地B縣,您可以通告B縣技監部門,由他們來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