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松延

Y同學是我回國從事留學顧問工作之后獨立帶的第一個學生。來自重慶的她,大大的眼睛,愛笑,眼睛里總是充滿著熱情和自信。她是當年清華大學主持專業的專業加試狀元。雖然已經拿到了名校的錄取信,但錄取的卻不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學的傳媒專業。于是,在高考“失意”之后,Y同學想到了出國,又湊巧遇到了本科學傳媒的我。
當時,Y同學一家都對美國本科教育不是很了解。我一邊分析Y同學的優勢和劣勢,一邊介紹了美國的傳媒專業。作為一名熱愛藝術的學生,Y同學在過去幾年做了大量的課外活動:多次主持晚會,參加各種級別的主持人比賽,擔任校話劇社社長、校電臺臺長兼主持人,等等。Y同學的另外一個優勢,就是她英語不錯,之前還在大學的雙語主持加試中取到了不錯的成績。她沒有“美國高考”成績可能會是一個大問題,但Y同學面臨的更嚴峻的問題是,美國沒有播音主持專業!與國內的傳媒專業最為接近的是Communication Arts專業。國內的傳媒學院下還分出了很多專業,例如播音主持、編導等專業。但是在美國,這是一個更廣泛的專業,大學四年內培養的“專業技能”寥寥無幾,更多的是對媒體、媒介的了解和研究。換言之,如果下定決心留學美國,Y同學必須在接下來的幾個月內從一名“藝術生”轉型成一名“文科生”。對此,Y姑娘給出的回應是“Challenge accepted(迎接挑戰)!”
Y同學的父母離開北京回老家的那天,鄭重其事地把女兒交給了我。看著像小姑娘一樣抹眼淚的Y同學,我怎么也沒想到,接下來的幾個月她會在留學的路上過關斬將,完成又一次蛻變。
當朋友們還都沉浸在高考之后的狂歡中時,Y同學拿起了單詞書,電腦里裝上了TPO軟件。微信朋友圈被一次又一次的同學聚會刷屏,而Y同學在一遍又一遍地修改著申請文書。為了更接近美國“文科生”的標準,Y同學在我的指導下開始了她平生第一項學術研究。就這樣,本該游山玩水、吃喝玩樂的高考后的暑假,Y同學的日程里卻排滿了托福、ACT課。不上課的時候,Y同學就回到宿舍刷題做作業,或者擠在我辦公桌旁邊寫文書、改文書,或者研究美國大學。以前的同學們都是出去玩到凌晨才睡覺,Y同學卻是做題做到凌晨。我常問她累不累,會不會覺得壓力大而后悔。她總嬉皮笑臉地回我道:“不然怎么辦呢?”
本想10月份的ACT考試能夠一次攻克“美國高考”,然而,沒有任何ACT考試經驗的Y同學因為跨區答題考卷被作廢。這意味著她要放棄整個早申階段,并且不得不將未來都賭在了12月份的ACT考試上,那是能夠用于當年申請的最后一次ACT考試機會了。當時,我看到Y同學沒有任何慌張的表現,但申請結束之后,她才終于告訴我,那個時候她已經忙得沒時間慌張了。
備戰托福、ACT考試,請老師寫推薦信,頭腦風暴文書主題、反復修改主文書和附加文書,Y同學一關一關地都走過來了。臨近申請尾聲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那天,我們兩個人在一間小教室里做模擬面試。我問道,“Why do you want to study Communication Arts in a U.S. university?” “It all started with my…” 她低下頭,重新組織語言。嘗試了幾次,卻都沒辦法把一句話流利地講出來。終于,她沒忍住哭了出來。
小教室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我沒有打擾她。片刻之后,她情緒穩定下來,但沒有解釋自己為什么哭,而是用英語請我再問一次剛才的問題。這件事,我們后來一直都沒有提起過。一直到次年一月月底的某個深夜,她給我發了一張截圖,然后緊張不安地問我:“我是不是被錄取了?”“沒錯,這是密蘇里大學傳媒系的錄取通知書!”聽到我帶著哭腔的肯定,Y同學終于說出了在那間小教室里流淚的原因。在此,我把她說的這段話獻給準備高考之后留學的同學們:
“我一直都很優秀。我不是盲目自信。從小,我就學習如何在聚光燈下完美地表演。爸媽為我驕傲,老師們有什么活動都最先想到我,我家里擺了那么多獎杯、獎狀。我不能說我的高考是失敗的,因為我考上了讓很多人羨慕嫉妒的學校。但是,為了學傳媒我放棄了。我又經歷了一遍高考不說,我還在這個過程中反復地證明自己根本不優秀。你總說有你肯定有學上,我懷疑的不是你,是我自己。ACT考不出分,文書通篇語病,模擬面試連句整話都說不出來… …全都是因為我想學傳媒,一個你嘴里念完了也找不著工作的專業。我這算夢想嗎?這一切都是夢想的代價嗎?那會兒我覺得夢想太沉重了,堅持夢想太難了。但是我想起來你描述的大學生活,一兩百人的大課,扛著手搖攝像機拍作業,拿膠布貼膠片,跟著編寫教科書的教授學電影史,一部電影看到能按照鏡頭從頭到尾講一遍… …我覺得這樣太好了,我要這樣的大學四年。可能學傳媒真是我的夢想吧,所以被打到谷底的時候,才能想起你描述的夢一樣美好的畫面,才能抹了眼淚接著往前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