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老中醫,想必很多人都會貼上這樣的標簽:保守、學究、不諳世故……而在成都,有一位顛覆常人印象的名老中醫——馬烈光。他有諸多頭銜:成都中醫藥大學教授、四川省名中醫、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簡稱“世中聯”)養生專業委員會會長、美國《中華醫學雜志》(中文版)第一副總編……從教授到外國雜志副總編,這些看起來并不相干的職務,卻被馬老集于一身。

一套行裝見“江湖”
初見馬老,是他來我們編輯部講課。其時已是初夏,他身著中式上衣,一排盤扣整齊地直系頸下,氣色與神采俱佳,我想:果然是一派老中醫的氣質。
然而一開口就驚到在場的諸位編輯了,您聽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閱人無數;閱人無數,不如高人點悟。”我們開懷大笑,這倒像出自行走江湖的“高手”之口。“看來不僅僅是一位學術派啊!”我在心里嘀咕著,也多少有些忐忑:這樣的采訪對象,以我有限的文筆,如何駕馭?
“可怕”的是,這樣的不安并沒有隨采訪的深入而減輕,因為——馬老真真是出口成章得厲害:“昔在黃帝,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成而登天”(《黃帝內經》),“外物以累心不存,神氣以醇白獨著,曠然無憂患,寂然無思慮,又守之以一,養之以和,和理日濟,同乎大順”(《養生論》)……馬老說,中華民族自古就注重探究養生之道,不僅醫家如此,文人、史學者亦然,莊子的《養生主》,呂不韋組織編撰的《呂氏春秋》,嵇康的《養生論》等,或以史事見養生,或以養生喻治國……講起中國傳統文化對于養生的論述,馬老滔滔闊論,古文信手拈來。
“江湖高手”固然厲害,學富五車更需積淀,而如果是學富五車的“江湖高手”,恐怕要分分鐘“秒殺”一大片人,馬老就是這樣的高手。于是乎,在他為我們答疑的同時,我仔細打量了馬老的行裝。“外表體現內在,總能找到一點線索,讓我從與眾不同的角度了解馬老。”這樣想著,我還真發現了他的不尋常之處:他的中式服裝下,配了一雙西式的黑色皮鞋。如此中西合璧,不正是他“行走江湖”的佐證嗎?
成就養生天地寬
2015年5月23日,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養生專業委員會成立大會在人民大會堂召開,200余名來自海內外養生領域的政府領導、專家、企業家和知名人士參加了會議,馬老當選首任會長。盡管事情已經過去一年,提起當時的情景,馬老仍然有些激動:“我作為會長,在受牌、受證的時候,確實非常激動。人到老年,情緒本不宜波動,也不易波動,但看著苦心準備的養生專委會能在人民大會堂辦成最高規格的會議,心中的激動和感動無以復加。”
在大會致辭中,馬老講到,中國從夏商至秦漢,歷唐宋元明清,“人命至重,有貴千金”的重生思想深植人心,“君王眾庶,盡欲全形”的長生追求滲透血脈,“養怡之福,可得永年”的攝生行為貫穿始終。尤其到了現代,養生越來越受到國際關注,其國際化已經有了實質性的進展。可以說,時代需要養生,世界需要養生,人類健康需要養生。最后,馬老號召同道同心同力,借助世界中聯養生專業委員會的力量,攜手光大“養生仁術”。
當被問起成立這樣一個組織的初衷,馬老答道:“隨著世界醫學對健康問題的重視,來華求取養生真經,進行健康學術交流的外國友人越來越多,養生可謂‘笑迎八方客。這也讓人深切感覺到,需要建立一個國際性的學術組織,使養生走向國際舞臺。”
其實,在此之前,在養生的國際舞臺上,馬老早已行走得風生水起。早在1998年到1999年,他連續兩次應邀赴日本講學,分別發表了“《內經》養生,博大精深”和“孫思邈之真人關節導引術”學術演講。之后的十多年間,他先后赴新加坡、美國、英國、荷蘭等眾多國家和地區交流訪問,并發表中醫養生方面的專題演講。2013年,馬老還在聯合國總部發布“世界養生宣言”。他的講學影響廣泛,近幾年來,不斷有國外的學者訪問團到成都專程拜訪,向他請教博大精深的中醫文化……
欲行走江湖,必要修煉真經。四十年來,馬老在成都中醫藥大學,一直從事《黃帝內經》及《中醫養生學》的教學、科研工作,強調欲徹悟中醫真諦,就必須首先精研《內經》,“思求經旨,演其所知”。否則,猶如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也就難成大器,難醫大病,難為大醫。
此外,馬老還曾主編四部中醫類國家規劃教材:《養生康復學》、《中醫養生學》(“十二五”本科生國家規劃教材)、《中醫養生保健學》、《漢英雙語·中醫養生學》。
如今,各大高校中醫學專業的學生手中捧著的“大部頭”,多數都有馬老的心血。最近,他又忙于“十三五”本科生國家規劃教材《中醫養生學》、衛生部“十三五”研究生規劃教材《中醫養生保健研究》的最終修訂,“交稿時間緊迫,我現在大多數精力都放在這上面。事關教育,馬虎不得。”頗善幽默的馬老,談及此事,一臉嚴肅。
國醫妙手“馬先生”
古語曰“大隱隱于市”,老百姓說“高手在民間”,何謂高手?馬老說,能治病才叫高手,文雅一點講,應該稱“妙手”。妙手回春,是中國人對醫生的最高褒獎,無論理論水平如何高,中醫最終還是要關懷到人身上的。也許是出于這樣的考慮,即便早已過耳順之年,無論交流活動多忙,馬老依然堅持坐診。在他看來,這才是醫者之根本。

為何會走上從醫之路?說起來,多少有些無奈的色彩。20世紀50年代初,馬烈光出生于四川灌縣(現都江堰市),與很多勵志故事的開頭一樣,馬烈光家境貧寒,父母皆不識字,兄妹五人,他為家中男丁,承載了家人的期望。母親獨具慧眼,她看到在整個人民公社中,數醫生生活得最好,于是便領著兒子拜當地名老中醫方玉祥為師。那一年,馬烈光十歲。學徒的日子不好過,先生教他的第一課便是明代醫家龔廷賢的《壽世保元·藥性歌括四百味》,并要求他在短期內通篇背誦,否則便是長板子打在手上,熱辣辣地疼。奉行“嚴師出高徒”的方先生,真令馬烈光受益匪淺,至今,對于諸多中醫古文,馬烈光依舊爛熟于心,出口成誦。
此后,馬老的經歷雖有起伏,但都沒有離開中醫行業。“文革”初期,他在衛校學習針灸。 1969年參加醫療衛生工作,1977年于成都中醫藥大學畢業留校,任教至今。
采訪過程中,滿耳文言文,盡管偶有不懂,卻也親切悅耳。我想起一直困惑于心的問題:“有些中醫比較排斥西醫療法,甚至要求病人保證放棄西醫治療,對此,您怎么看?”馬老說,其實醫學的目的就是救死扶傷,不管中醫還是西醫,都應該以臨床療效為衡量標準。具體而言,中醫的真正優勢是養生,“因為臨床治病,中醫和西醫各有所長,唯有養生,中醫獨具特色和優勢。而且養生是中國獨有的,才是中華文化和傳統醫學之魂!”
在門診中,馬老目睹了許多患者為“看病貴、看病難”所困,導致小病拖大,醫生也無力回天。他心情十分沉重,更加深切地感受到養生對于普通百姓的迫切性。
力行獨特養生經
養生的道理有很多,晉代葛洪在《抱樸子內篇·黃白》中說:“我命在我不在天,還丹成金億萬年。”這句話在道教中指通過修煉而達到極高的境界后,人可以“羽化成仙”,從而“長生久視”,生命不再受天地的約束。馬老說,這雖然帶有一定的迷信和幻想色彩,但從養生角度來看,“我命在我不在天”有其科學之處,可謂養生箴言。
那么,這句話如何落實在養生實踐之中呢?馬老認為,首先應正確面對“先天因素”。不可否認,生命終究還是要受到一定的“先天因素”影響,但絕不能為之消沉,當奮起養生,呵護生命。其次,養生尤當重視“后天”,活出“養生”態。我們應當盡量減少接觸各種傷生損命的因素,此即東晉葛洪所謂“傷生之徒,一切遠之”的道理所在。歸結起來,要積極調控后天因素,讓其有利于生命的延續。
“不善養生,難為大醫”,醫者若自身健康堪憂,怎能獲得高超醫技,更不用說成就“大醫”。馬老說,欲為“大醫”者,當善保己身,正養生之心態,究養生之學術,行養生于畢生,同時精求醫道,愛己及人……那么問題來了,精通中醫養生學的馬老,平日里是如何養生的呢?他提出了“養生三寶”:運動、飲食、養心。
馬老首先強調運動的重要性:“一身動則一身強,一家動則一家強,一國動則一國強,天下動則天下強。”而具體做法呢?馬老這樣說:“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寧可三日不吃飯,不可一日不鍛煉。”他還有一個獨特的“搖擺抖動”鍛煉法:搖頭擺尾百病消,百練莫如抖動妙。怎么個“抖法”?馬老為我們做了示范,真真是搖頭晃腦,抖手擺腰。看著馬老精神矍鑠的樣子,我們不禁感慨:生活中,許多不經意的“小動作”,確實會給我們的健康帶來意想不到的益處!
對于飲食,馬老又有什么講究?他說:“飲食有‘十不厭,食不厭節,食不厭細,食不厭精,食不厭土,食不厭粗,食不厭丑,食不厭慢,食不厭時,食不厭雜,食不厭少。”綜合來說,就是:飲食要細嚼慢咽;若有條件,最好能吃有機食物;多吃粗糧;對于外形丑陋的食物,如苦瓜,不可因外表丑而棄之不食;要吃時令蔬果;要講究均衡營養,食物搭配必不可少;飲食要有節制,無論吃什么,都勿過飽;等等。
馬老還尤其提到要多喝粥,并引用了陸游的養生名言“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將食粥致神仙”。但馬老熬粥有一套自己的“功夫”:需用砂鍋,慢火燉,有時用薏仁、白扁豆、百合、山藥及少量枸杞,有時則用麥仁、小米、紅米、芝麻等,每頓食材皆有變化。
對于“養心”的論述,馬老引用了《黃帝內經》中的名言:“靜則神藏,躁則消亡。”心靜則神清,心定則神寧,心虛則神浮,心安則神全,有利于身體健康。生活中,應“少私寡欲”,即減少私心雜念,降低人們對名利和物欲的奢望。如此,“自靜其心延壽命,無求于物長精神”,方能真正體會養生的妙處。

后記
對于中醫的印象,非科班出身的我,一直停留在“晦澀難懂”的階段。而與馬老兩個小時的交談,我似乎感受到了古人“閑坐小窗讀周易,不知春去已多時”的境界,仿佛找到了與中醫學對接的線索,不再一頭霧水地“傻傻不明白”。我想這不僅僅是我個人的收獲,更是世界范圍內,所有受益于中醫養生學的人們的感懷。馬老長期致力于中醫養生學科的建設和發展,奔走于世界各地,宣傳中華醫學的養生之道,更不忘傾其心力,培養后學。他是專家,是醫生,是教師,而說到底,他是一位懸壺濟世的行走者。
(編輯/茹曉 校對/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