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一本翻開的書（組詩）

趙明舒

古典的憂傷

抽出刀來

腰間的鞘就空了

剛舉過杯子

杯里的酒，也空了

下了橋，你就看見了

橋下的流水

揮刀斷水。一次又一次

水依然流著

像正在流逝的時光

只是你看不到

它的傷口

但 是

一塊冰說我不敢私自成水

一個燈籠說我的紙能包住火

一條路把另一條路追上并且引開

一些水逃到斷崖成了瀑布

一個人用發高燒來取暖

一個人用失眠不讓你入夢

一個人愛著你恨著你，讓你一無所知

一盒火柴

劃了一根，就輕輕吹滅

你喜歡看這樣的火焰

這樣的火焰就這樣一次次地

被你點燃和熄滅

只剩下最后的一根

它和最初的一根沒有什么差別

只是你會想到

熄滅了它，就再不能點燃什么了

拜 求

跪就跪吧

拜就拜吧

想求什么就求什么

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反正他什么都不給

而我們給他的

不過是幾個零錢

下夜班的孟

走出車間，就直奔廠門

孟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

下了班特別是夜班，不按時回來

老婆就會坐在床頭

七上八下地惦記著

今天晚上，小李沒人來接

孟必須把膽小的小李送回去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離開

除非小李家的燈泡壞了

除非她的家人不在家

孟就只好耐著性子

把黑暗中的小李，弄亮

火車們

從哪里來到哪里去，都已經不重要

重要的是

此時你正經過我和我的頭頂

在一個城市的一座立交橋上

你轟轟烈烈地駛過

讓我和橋身一起莫名地興奮和發抖

經過什么，什么都不帶走

帶走的只是一些外出的人們

經歷著無數的站臺

并對所有發生的故事熟視無睹

你不在乎什么，也不被什么感動

你只是一心向前，像一枚無奈的卒子

你將載著這些人離開站臺，離開我

看到窗口伸出的陌生面孔和揮動的手臂

我就情不自禁地對他們，也揮揮手

一想到與這些人一別就是一生

我的淚，幾乎要落下來

連雨天

小到中雨。我可以走出門

打著傘或不打傘

走過向陽街二號，抬頭看看

一扇敞開或不敞開的窗子

大到暴雨。我只能待在家里

透過敞開或不敞開的窗子

看著密集的子彈

紛紛擊中

打傘或不打傘的人們

現在是細雨

我不能不想到向陽街二號

這柔和的雨點

也會像無數的淚水

掛在那扇

敞開或不敞開的窗子上

合上一本被翻開的書

看現在的樣子

它一定被誰動過

一本翻開的書

讓我想到

一本書被人翻開

嚴格地說

一本書就是一本書

它不是一本翻開的書

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是

把它輕輕地合上

恢復它最初的樣子

一些云朵

一些云朵在空中浮著

變幻出各種樣子

想象它們像什么，就像什么

它們的奇妙之處

孩子比我們更懂

一些云朵比較單純

被太陽曬得很透明

還有一些，雨意十足

顯得有點曖昧

釘釘子

釘子離不開錘子

沒有錘子的擊打

釘子就會成為小小的廢鐵

這使我聯想到生活

和生活的重負、打擊

如果沒有壓力

人就輕賤得像一根火柴桿

被劃了一下，然后扔掉

劃過的火柴成為灰燼

而釘子生了銹，它還是釘子

人的一生，就像一根釘子那么短

總得釘在什么上面

惆 悵

其實并不像很多人說的那樣

鄉下的孩子看月亮

要坐在高高的干草垛上

甚至還去數天上的星星

傻孩子才那么做

我們看月亮的時候

是蹲在樹丫上，或者騎著墻

更多的時候我們只是站著

抬抬頭

當然，有些晚上我們不看月亮

我們看著滿地的月光

都不說話

下 雪

一場雪下了一天

晚上接著下

天亮了，發現雪已經停了

不知道這場雪

夜間停過沒有

如果停了一次，就不能說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第二場雪

把第一場雪覆蓋

就像我們，在夜里又加了一層被子

一些水

淹沒的是那些沉重的

另一些輕的或空的，就會浮上來

淹死會水的。于是沉船就沉下去了

浮上來的是，那些呼救的聲音

一些水，往低處流著

掩蓋了地勢的缺陷

另一些水，則在人們手中

成為器皿的傀儡

回到古代

已經疲倦成一匹瘦馬

走在西風古道，看著枯藤昏鴉

我只能在小橋流水人家

歇一歇腳

夕陽西下。斷腸人不在天涯

在你身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