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
在2015年6月17日“世界防治荒漠化和干旱日”,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在致辭中說:“土地退化和沙漠化會削弱人權,人類必須改變現有的土地利用方式,保護每公頃能夠提供糧食或淡水的土地。”
如何防止土地沙漠化是全球性議題。縱觀中國土地沙漠化最嚴重、最集中的西北地區,人們與風沙抗爭多年,總結出了不少有效的治沙技術,也恢復了不少綠洲,但是,西北總體的荒漠化形勢卻不容樂觀……
中國的沙漠和沙漠化土地集中分布在西北和北方干旱、半干旱地區,其中西北(寧夏、甘肅、青海、新疆、陜西、內蒙古西部)的沙漠占全國沙漠面積的80%,生態環境尤其惡劣。
西北地區因深處內陸,平常氣候干旱,降雨量集中在6、7、8月,容易出現水災,水災過后,由于蒸發量大,旱災和風災又接踵而至,這就直接導致水土流失、植被衰退,從而加劇土地沙漠化和氣候災害。為此,西北人民一直飽受折磨。從公元前3世紀到1949年,已知發生在西北的強沙塵暴就有70次,而1949年后短短50余年間,由于氣候和環境惡化加劇,又發生了70多次強沙塵暴!1983年4月27日,陜北沙塵暴導致近十人窒息死亡;1993年5月5日,新疆、甘肅、寧夏先后發生強沙塵暴,造成116人死亡或失蹤,直接經濟損失高達5.4億元……類似的例子數不勝數。
面對這樣的生存環境,古代西北人早就想出了“搬沙”、“移沙”、“沿河植柳”等治沙辦法,但收效甚微。新中國成立后,大規模的防風固沙工程才真正展開。半個多世紀以來,經過好幾代治沙人的努力,一些地方(如寧夏沙坡頭、甘肅民勤等地)原本惡劣的環境有所好轉,有些地方還恢復了一片片綠洲,創造了治沙奇跡,但從總體形勢來看,西北地區漸趨沙漠化的情況不容樂觀,不少地方沙漠化的速度遠遠大于治理的速度……
“沙鄉”甘肅民勤干涸半世紀的湖泊重現碧波
湖北的云夢澤,山東的梁山泊,新疆的羅布泊和甘肅的潴野澤,曾是古代赫赫有名的“大澤”。然而經過滄海桑田,除了云夢大澤還尚存一些小湖泊,其他“大澤”均已干涸,有的甚至變成了沙漠。
很少有人知道,其中的潴野澤就位于今甘肅省武威市民勤縣境內,對于如今被稱為“沙鄉”的民勤,人們很難想象當地曾經有過一個碧波萬頃、煙波浩淼的大湖。潴野澤又被稱作“青土湖”,在1959年完全干涸,因而導致當地流沙肆虐,形成了長達13公里的風沙線,土地迅速沙化,到如今,民勤已成為中國沙塵暴最多發的地區之一。其實,早在本刊2009年的調查報告中就已顯示,民勤在騰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的夾擊下,其境內94.5%的面積已經沙漠化,且沙漠正以每年平均10米的速度向南挺進。一旦兩大沙漠合圍,將民勤吞噬,那么整個河西走廊將面臨被攔腰截斷的危機,所造成的生態災害不堪設想。
為了保住并擴大僅存的一點綠洲,民勤人從20世紀六七十年代起,靠一架犁鏵、一把鐵鍬、一捆麥草,開始了長達數十年的治沙斗爭。
經歷了荒漠化最嚴重的80年代后,民勤走上了“治沙先治水”的道路。2006年,為遏制過度開采地下水,民勤縣進行了有史以來最嚴厲的“關井壓田”、“強制節水”等措施,到2010年,當地累計已關閉了3018眼機井。關井就意味著附近的農民不能再繼續耕種,于是民勤出現了一大批“生態移民”。在昌寧鄉的昌盛村6社,大部分村民都是“生態移民”。年過花甲的村民姜存基家里有7口人,多年來他們一直積極參與防風固沙活動,并表示為了治沙,不后悔搬遷。“決不能讓沙漠埋了家園,治沙這個活兒我們一定會堅持下去。”姜存基的話,其實就是村民們共同的心聲。
此外,民勤的治水工程,還包括有計劃地從紅崖山水庫向原來的青土湖下泄生態用水。2010年,青土湖形成了3平方公里的水面,對民勤人來說,那可是歷史性的一刻,一位治沙近十年的護林員激動地拉著記者的手說:“整整51年了啊!終于有水了!臉和嘴都沒有那么干了!”也是從那一年開始,民勤縣不斷加大青土湖的生態用水下泄力度,到2015年時,水面達到了22.36平方公里,干涸、沙化半個多世紀的青土湖終于重現碧波,這標志著通過多年不懈的治沙,中國四大沙塵策源地之一的民勤縣有效遏制了生態環境的惡化,為治沙史添加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再加上不斷的人工造樹、封沙育林,青土湖腹地漸漸呈現出生機盎然的景象。而且,湖水和植被不但控制住了沙塵,也逐漸改變了土壤的質量,據當地工作人員介紹,從前的青土湖區遍布鹽堿,而現在不僅有魚群暢游,還有紅嘴鴨、鷺鷥等野生水鳥棲息。
如今,民勤已形成了一整套治沙技術,如尼龍網沙障、生態墊沙障等,造林也進入了機械化時代,如“多功能立體固沙車”,節約了大量人力和時間。同時政府還鼓勵群眾承包治理沙漠,發展“梭梭接種肉蓯蓉”等沙產業,把治沙和富民政策結合了起來。
在一代代民勤人的頑強抗爭下,民勤400多公里的風沙線上建起了長達300多公里的防護林帶,森林覆蓋率由2010年的11.52%提高到2015年的17.7%,其“沙鄉”的名號正在逐漸成為歷史……
“沙漠之城”寧夏中衛“麥草方格”逼退沙海
與民勤卓有成效的治沙工程相比,寧夏中衛市的治沙模式更是被奉為經典案例。
中衛地處中國三大風口之一的“西風口”,曾常年受到騰格里、巴丹吉林等沙漠的沙塵侵襲,是一座不折不扣的沙漠之城。但通過多年治沙,如今的中衛不僅“逼退”騰格里沙漠20公里,而且華麗地蛻變成了一座城水相依、綠樹成蔭、高樓林立的旅游休閑城市,尤其是沙坡頭自然保護區,已成為中衛沙漠綠帶的中心。
沙坡頭治沙工程源于包蘭鐵路的維護。1958年,我國第一條沙漠鐵路包蘭鐵路(包頭至蘭州)通車,但沿線沙塵肆虐,嚴重威脅到火車的通行安全,為了保證鐵路暢通運行,沙坡頭展開了大規模的治沙工程。
最初,當地人嘗試了一種名為“平鋪式沙障”的固沙法,但效果很不理想,麥草會被大風刮得滿天飛,也有蘇聯專家建議用“瀝青鋪蓋法”,但造價太高,不宜實施。有傳聞說,后來一些年輕的治沙工人偶然用麥草在沙丘上扎著玩,有的扎出了“天”、“地”等字,還有的扎出了自己單位的名稱“中衛固沙林場”。對此,相關部門批評他們:“不務正業,盡弄些鬼點子。”但出乎人意料的是,正是這個“鬼點子”,讓這些橫豎交叉的漢字扎草頂住了近一周的風沙天氣,而相比之下,最初那些平鋪式沙障早已被風沙掩埋。治沙科研人員們感到驚訝,并對扎草進行了多次嘗試、優化,最終摸索出了一種有效的治沙方式——麥草方格沙障:將30厘米高的麥草插入流沙,然后圍成一塊塊1×1米的方格,再在方格中栽種花棒、沙蒿、檸條等沙生植物。三四年后麥草腐爛了,再重新扎設,如此反復進行,有機質就會在沙層表面沉積,然后自然形成一層沙地保護膜——沙結皮,流沙便固定了下來。后來,人們還對麥草方格做過不少創新,不僅試驗過1.5米×1.5米、2米×2米等不同尺寸的麥草方格,還嘗試過圓形、三角形等不同形狀,但最終證明還是1×1米正方形的方格防風固沙效果最好。
麥草方格沙障的由來究竟是不是如傳聞所說,已無從考證,但這種治沙模式的確創造出了“治沙奇跡”!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到2005年時,整個中衛市扎設麥草方格沙障近百萬畝,栽種沙生和抗旱喬灌木約6000萬株,而沙坡頭每年的風沙日由40多年前的330天縮短到122天,旱生植物種類由過去的25種發展到現在的453種,植被覆蓋率由過去不足1%上升到42.4%,足足16萬公頃沙漠化土地變成了綠洲……只要你站在騰格里沙漠邊緣,看到兩條長約60公里、寬約1公里的綠色長廊把無邊無際的黃沙死死地攔在包蘭鐵路兩側,就能感受到無比的震撼。
內蒙阿拉善的治沙困境西北治沙之路任重道遠
雖然民勤、中衛等地取得了治沙的初步成功,但在廣大西北地區,治沙工程進行得并不順利,還任重道遠。
在河西走廊的一些沙區綠洲,當地人治沙不得要領,在沙漠邊緣打井取水造林,結果導致地下水位下降,造成人工固沙林和天然灌叢林大面積衰退死亡,形成“前面造林后面死,死了再造”的怪圈,這種拆東墻補西墻的做法,無疑是不可行的。
又如內蒙古自治區最西端的阿拉善地區,由于缺少水源、管護不及時等原因,導致大片人工林逐漸枯死。“三分造,七分管,光種樹不維護也是行不通的,但維護管理太難,大多數時候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樹木死掉。”護林員斯欽巴日這樣說。他曾是賀蘭山的牧民,后來為了退牧還林,舉家搬遷了出來,但面對那些衰退的林子,斯欽巴日束手無策,顯得十分無奈。對此,很多人認為,治沙不能一味遵循“人定勝天”的思想,阿拉善作為烏蘭布和、巴丹吉林和騰格里三大沙漠即將交匯之處,很多地方本就不適宜栽種樹木,盲目地通過種樹來改造荒漠,只是浪費人力和物力。
一些違背自然規律的治沙方式的確是阿拉善治沙效果甚微的原因之一,但其最大的困境一是資金壓力,二是治理任務量與沙化速度不匹配。人工林的后期維護成本很高,而治沙速度又十分緩慢,使得投入的大量資金打了水漂,導致政府常常無法及時撥付治沙資金。此外,阿拉善盟林業局副局長徐世華還表示:“治沙工程量大,而沙漠又不可控,有可能治理了這邊,那邊又擴展了。阿拉善每年有3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沙化,而治理的面積連100萬畝都不到,你說這速度能趕上嗎?”
由于以上種種原因,目前阿拉善地區的生態環境呈現局部改善、整體惡化的趨勢。這種惡化趨勢也是整個西北地區的治沙現狀,要想突破困境,光是封育造林、農業節水遠遠不夠,在漫長的治沙之路中,如何因地制宜地推行治沙措施,如何逐步構建防沙治沙執法體系,如何實現治沙資金投入的多元化,如何將防沙工作與社會建設相結合,都是亟待解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