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魂

侯延

江南巡撫派他的副手擔任押解官，負責押送60萬兩餉銀去京城。押送銀兩的隊伍途中遇上大雨，耽誤了行程，晚上沒有投宿的地方。大家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座古寺，便去那里休息。第二天天明之后，眾人卻發現他們所押送的銀兩不翼而飛。眾人既感到害怕，又覺得奇怪，不知這鬼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江南巡撫聽到消息，心中一驚——這可是60萬兩餉銀啊！出了事誰擔當得起？他嚇得連忙親自乘快馬趕去古寺。

江南巡撫的副手自然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在巡撫到來之前，就開始著手調查。第一個調查對象，誰都知道是寺里的方丈。

“老禿驢！快說，我們的60萬兩餉銀是不是被你拿走了？還是被你們寺里的小和尚拿走了？”副手借著官位，常在蘇州城里瞞著“閑事公”——巡撫作威作福，還揚言：誰告訴巡撫就收拾誰。副手在城里尚且如此，在這小小的古寺還不以權壓人？

盡管巡撫副手氣勢洶洶，態度惡劣，方丈也不生氣，仍然氣定神閑地打坐：“這位施主，我只能說我沒偷，我的徒弟也沒偷。”

副手冷笑道：“你說沒偷你就沒偷？來人！給我搜！”

“放肆！”方丈的話音剛落，詭異的事就發生了。

所有人都想著要“搜出”證據立功，但每個人，包括副手，都不由自主地退出了門外。

“吱——嘭！”門關上了。官兵們氣憤不已地去踹門，但詭異的事又發生了：門既沒有被踹開，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唯一的聲音是官兵們的慘叫——時不時有人因踹門時用力太大，反而震到腳了。

踹了一陣，官兵們知道門是踹不開了，只得先把古寺圍了起來，等巡撫來了，再做定奪。

古寺圍起來不到一個時辰。

“噠噠……”陣陣馬蹄聲由遠而近。緊接著，巡撫騎著快馬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地平線上。過了一會兒，一隊捕快也亮了相。

巡撫很快就到了，也看到了眾官兵圍著古寺，他疑惑地問：“怎么都圍在這里？”

“報告大人！寺里有個和尚會妖法，把我們都趕了出來！”副官的一個親信答道。

巡撫也知道副官親信的話多少有些水分——副官在城里作威作福他可是知道的，但副官的爹是個宰相，他爹還很護著他，巡撫可不敢動他。雖說自己是“閑事公”，但怎么著也得先保著官位，除非能一擊讓他倒臺——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嘛！他也搞不清怎么會有個這樣的宰相，宰相怎會有個這樣的兒子，巡撫對于這個副官，只想說：“你是你爸故意派來折磨我的吧！不能主持公道，‘伸張正義，這還是人做的事么？！”

應該只是副官沖了點，不會有大問題的。巡撫想了想，還是道了句：“我去看看。”

官員們以為巡撫也會被擋在門外，但神奇的事發生了：當巡撫走到門口時，門竟然自己打開了！巡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尊只有一人大的佛像，那佛像慈眉善目的，極為莊重，讓人看了就不由自主地想下跪。

巡撫強壓下跪的想法，望了望仍在打坐的方丈，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捕快們知道自己進不去，也不能進去——此刻大家伙兒正手忙腳亂地搶救想跟著巡撫進去卻被彈飛在地、生死不明的副官呢！

“你看到路上的乞丐了吧！”半晌，方丈打破了沉寂。

“嗯，看到了。”巡撫也知道這是真正的高人，只是唯唯諾諾地應著。

“是不是覺得奇怪？這荒嶺上怎么會有乞丐？重要的是，乞丐的破碗里怎么會有那么多錢？”方丈不緊不慢自顧自地說道。沒等巡撫回答，他又開口了：“這是因為寺魂！”

巡撫沒有答話。

“給你講個故事吧。大概是三百年前的事了。那時，這個寺就已經存在了。當時的方丈，因為心地善良，他不管因樂善好施所欠下的六百多兩白銀的巨債，救下了一個八歲的乞丐。

方丈撫養了他，為他取名悟虛，讓他吃飽、喝好、穿暖。那年老方丈欠下的債已經高達七百多兩白銀，卻還瞞著悟虛。直到悟虛十六歲時，催債的人上門討債了。

那時，催債的人都拿著大砍刀，揚言今天方丈不還債，就別想留著他的腦袋！老方丈只是多哀求了幾句，一個大刀片子下來，一條胳膊就沒有了。從寺外打柴回來的悟虛看到血淋淋的方丈，得知原委后，憤怒無比——即使討債也不是這么個討法啊！況且悟虛從方丈那兒得知，這筆債務的產生并不是方丈的錯。

悟虛從來沒過這么憤怒，一憤怒，全身竟然發出了金色光芒！更為詭異的是，悟虛的身子化為了一尊略顯猙獰的佛像！老方丈突然聽到悟虛的聲音：“師父，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您就不用擔心了！”

“佛像有非常……無法用語言形容，就是看到就不由自主地想下跪的那種威嚴……”方丈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沮喪。突然，他停下來，微笑著道：“哈哈，貧僧著相了！” 見巡撫不解，方丈解釋道：“著相就是當真。”誰當真誰就痛苦，為了遠離痛苦，佛家是不能著相的。

巡撫仍然站在原地保持沉默，他感覺自己已經隱隱約約猜到答案了。

方丈平靜下來，接著講故事：“那幾個要債的看到活生生的一個人，突然變成金光萬丈的佛像，像見了鬼似的，對著佛像虔誠地磕了好幾個頭，連忙對方丈保證：‘以后，您什么時候還債都行，幾千年后再還債也行！然后逃也似的離開了。”

“后來，方丈給悟虛做了個衣冠冢。從此，途經寺廟方圓十里的不義之財都會被寺魂——我是這么叫悟虛的靈魂的——拿去‘還債——施舍給那些需要幫助的人。至于那些乞丐，他們知道了寺魂后便覺得這地方有福氣，便經常聚在周圍……”

“你的意思是我那60萬兩餉銀是不義之財？”

“你知道那60萬餉銀是怎么來的嗎？”

“不是與鄰國戰斗的戰利品？”

“哼哼，是那副官賺的‘辛苦錢！”

“什么？”巡撫失聲叫了起來。

“他讓宰相大人給他自己派的任務，把他賺的60萬餉銀押送到京城保管。你不需要調查這個案子了，寺魂會安排好一切的，走吧！”方丈下了逐客令。

京都茶館。

“一個宰相，去偷了國庫，被抓到了。偏偏這個宰相的兒子，還丟了60萬餉銀，所以呢，就給滿門抄斬了。據說，是因為那天那個宰相的兒子貪了個小便宜。所以，勸告大家一句，少貪小便宜啊！”

“另說一奇事，江南巡撫離奇失蹤。據知情人說，他看見巡撫剃了光頭，出現在了江南乞丐嶺上的那個古寺……”

（指導老師：鐘華奇）

于故事中寄深意

這篇文章在眾多的參賽文中脫穎而出，原因在于：文章用民間故事的方式來宣揚懲惡揚善，表達了一種正義。首先，立意的格調高。其次，講故事不難，講好一個故事，就見功底了。這顯然是一個好故事。

當然，故事的高下，除了故事講得好壞之外，還在于故事中蘊含的深意。這篇作文頗有些針砭時弊、用諷刺之筆寫虛幻之事的犀利凌厲之感。故事在市井中會流傳，而且會越傳越神秘，它所帶來的震懾之感也是顯而易見的。對于官場的黑暗腐敗，劍客有俠肝義膽，文人有如刀之筆，釋放的都是一種為民為天的大情懷。而作者有這樣一份寫作的視野，實為難得。（清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