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日本特務”的傳奇經歷

□ 王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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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日本特務”的傳奇經歷

□ 王玉和

在萊蕪市檔案館館藏檔案14-1-35卷宗證字第1307號革命軍人家屬存根上，有1950年4月9日的記載：郭善堂，男，萊蕪縣汶南區（現萊蕪市萊城區高莊街道辦事處）石棚村人，32歲，1938年入伍，在二軍區任保衛科科長。這個郭善堂便是《王芳回憶錄》（王芳，新泰人，曾任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安部部長）中提到的，20世紀40年代初在山東遠近聞名、深入虎穴除漢奸的“日本大特務”。

“盧溝橋事變”發生后，全國軍民的抗日運動風起云涌。1938年初，熱血青年郭善堂毅然參加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在革命部隊里，郭善堂表現積極，很快就被批準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緊接著他被調任事務長，后調山東魯中軍區供給部任募集隊長，動員群眾籌集糧款供應部隊。不久，郭善堂被調到軍區政治部敵工部的敵后武工隊，跟隨部長王芳活躍在敵占區和游擊區，運用各種方式方法打擊和瓦解日軍、偽軍，鋤奸除霸，摧毀偽組織和偽政權，配合抗日根據地從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等方面展開對敵斗爭，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取得了顯著的成績。

深入虎穴 隱姓埋名

1941年秋，隨著抗日形勢的發展變化，王芳部長傳達軍區首長的決定：派郭善堂及一些精干的同志，秘密打入敵軍機關內部，長期隱蔽，執行黨組織交給的各項任務。

郭善堂輾轉來到泰安，通過泰安偽警察局辦妥了“良民證”，改名“林洪洲”，取得了在敵占區的合法居留權。

郭善堂父親的軍屬身份檔案

泰安有一家“淺石洋行”，是日本陸軍退伍軍曹淺石開辦的，表面上是收購廢舊鋼鐵和農副產品等物資，實際上是日本的一個特務機關。林洪洲通過朋友關系在“淺石洋行”謀得了一個職位，偽裝忠誠，很快取得了淺石的信任。淺石視林洪洲為心腹，帶他去濟南拜見了侵華日軍山東部隊少將參謀長山田。通過山田，林洪洲成為“大日本皇軍”委派特高人員，獲得了前往各地了解情況予以關照、對所帶物品免于檢查的權力。同時，濟南的日本憲兵隊山本隊長為能得到林洪洲的情報和幫助，特意交給林洪洲一支手槍、一本證書，證書寫道：“大日本軍特高人員林洪洲，持手槍××號。特此證明。”林洪洲從此開始享有特權，可以撒潑狠揍偽軍軍官，可以頂撞冒犯日軍普通軍官。他經常活動在濟南、泰安、萊蕪和沂蒙一帶，當地的老百姓幾乎老少皆知。當時濟南四家有名的特務機關濼源公館、梅花公館、魯仁公館、南新公館，也爭相拉攏，聘用他為本館特工人員。在泰安，林洪洲還由朋友引見，拜會了青洪幫的首領張潤生，正式參加了青洪幫。青洪幫里有偽軍軍官、警察局局長、保安隊員、商人、普通工匠、店員……三教九流，五花八門，各種各樣的人都在幫會旗幟下聚集一起。林洪洲認為，這對交結朋友、搜集情報、掩護自己，都是有利的。日本特務機關獲悉林洪洲已參加青洪幫，甚是高興。因為日特機關原本就要千方百計地鉆進青洪幫，進而控制它，為己所用。

所有這一切，林洪洲都及時向王芳做了匯報，得到王芳的批準和贊許。王芳同意林洪洲成立特工小組，吸納部分愛國進步青年，以增強力量。當時，林洪洲和他的“特工小組”所處的斗爭環境極為復雜，既要給敵人辦事情以取得信任，又要不損害我黨和人民的利益，還要千方百計完成黨交給的各項任務，時刻都會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難和險情。為配合林洪洲的工作開展，我黨不間斷地為其提供不對根據地造成什么危害的各種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情報”，幾次下來使日本人如獲至寶，對林洪洲的能力更加佩服。同時林洪洲也為我黨提供了日軍的重要情況，有力地打擊了敵人，多次挫敗了敵人的反“掃蕩”行動。

借刀除奸 營救戰友

我黨利用日本人對林洪洲的信任，里應外合，曾幾次解救了不幸落入日軍虎口的革命同志；也多次設計，處置了投降敵人、出賣同志的漢奸和叛徒。

原中共泰安縣委副書記兼組織部部長劉根明，因追求物質享受和生活作風問題，突然向駐泰安日本憲兵隊隊長賓川自首投降，并向敵人暴露了大量黨的機密，使泰安縣委的工作受到嚴重破壞，魯中行署公安局副局長因此被捕犧牲。為鏟除劉根明，林洪洲多次在日本人面前說“要當心共產黨搞假投降，這是他們慣用的伎倆，不要輕易上當”，并親手制造了一封劉根明投敵后寫給王芳的反悔信。信送給憲兵隊后，劉根明矢口否認，但經不起憲兵隊的刑罰，很快就被迫“承認”是王芳派他打入內部的，并發誓要悔過自新，忠誠于大日本皇軍。劉根明在日本人這里吃了苦頭，后悔自己叛變投敵，就向王芳寫了一封親筆信，意思是誤入歧途，做了對不起黨和人民的事，請求組織原諒。殊不知，劉根明的一舉一動，早在日本人監視之下。這封信隨即落入憲兵隊手里，劉根明最終得到了應有的可恥下場。

八路軍冀魯豫軍區政治部敵工部部長武思平，一次到濟南聯系工作，不幸被濼源公館的特務抓住。敵人動用了所有刑罰，他始終咬緊牙關，只說自己是軍區后勤部的采購員，是來濟南采購物資的，絕不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面對落難的戰友，林洪洲深感焦慮，決意設法將武思平解救出去。有一次，他利用同武思平單獨接觸的機會，暗示武思平可假借“指認八路軍人員”之名，尋機逃出虎口。于是武思平假裝回心轉意，愿意為日本人做事，到濟南集貿市場指認八路軍采購員。在林洪洲的暗中幫助下，敵人慢慢地放松了警惕。這樣，武思平找準機會乘敵人不備，迅速逃脫，順利地回到了部隊。

忍辱負重 險遭不測

反“掃蕩”取得勝利后不久，林洪洲被濟南憲兵隊抓起來了。原來是有人告發說他不打麻將、不抽大煙、不嫖女人，像這樣不吃喝嫖賭的人在特務中太少了，因此政治背景值得懷疑。還有人反映他經常到東都鎮，同共產黨魯中軍區敵工部長王芳的哥哥王春風接觸，有私通八路軍的嫌疑。日本憲兵非常兇殘，對林洪洲先是拳打腳踢，繼而用冷水灌肚，直到把他折磨得昏死過去，但林洪洲一口咬定和八路軍沒有任何聯系。他堅信自己并沒有暴露，因為自己是八路軍派進來的，身份只有軍區的幾個首長知道，憲兵隊說他“私通”八路，恰恰證明敵人并沒掌握他的底細，這次被抓，僅僅是敵人的懷疑。果然，一個星期后，林洪洲被放了出來。憲兵隊長山本請他喝酒，為他壓驚，表示道歉，說是一場誤會，希望他繼續為皇軍效力。此后林洪洲奉命到東都鎮執行任務遇刺，差點送命，日本人對他“私通”八路的懷疑徹底消除了。

頗有戲劇性的是，各級組織和干部群眾并不知道林洪洲是我黨忠誠的情報人員，所以非常痛恨這個在日本人面前紅得發紫的大特務、大漢奸，都想尋機殺掉他。當時泰西公安分局幾次設下圈套要除掉他，都因他沉著應對，才得以死里逃生。

抗戰勝利后，林洪洲回到了軍區機關萊蕪駐地，見到了王芳部長和軍區首長，開始接受新的任務。4年多來，林洪洲受黨組織指派，化名深入敵人內部，終于不辱使命，完成了黨交給的各項艱巨任務。但是，家人、鄉親與大多數同志并不知道他這些年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一次，林洪洲去看望多年未見的父母親，當時村上正在召開群眾大會，人們得知漢奸、特務林洪洲回來了，憤怒地高喊“打倒叛徒林洪洲”“打倒大特務林洪洲”，群眾的拳腳劈頭蓋臉向他襲來。林洪洲難以辯解，只能讓鄉親們相信自己，別誤會，槍斃、殺頭要讓政府來評判。于是，林洪洲被五花大綁送到區政府。區政府的領導也不相信他說的是真情，又把他送到縣政府，直到與王芳通了電話，證明林洪洲不是敵人，而是革命同志，才消除誤會。待見到了久別的雙親，一開始老人不理他，看到兒子委屈的樣子，父親老淚縱橫：“你改名林洪洲，當叛徒、漢奸、大特務，讓我們在鄉里村中抬不起頭來，你這不是給咱老祖宗丟人嗎？”林洪洲寬慰父親說：“黨知道我的一切，兒子問心無愧。”

濟南解放后，郭善堂曾擔任山東軍區政治部保衛部的科長。從回到根據地的那一天起，他就已不再叫“林洪洲”，而將名字改回“郭善堂”了。新中國成立后，經組織批準，他改名羅國范，任北京軍區保衛部部長，離休前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聯絡部的副軍級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