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平民文化與西方貴族文化，孰優孰劣

關海庭

【摘要】平民文化走向“精神貴族”的最基本路徑，就是要建立世俗的信仰。當平民生活富裕了，就要建立起自己的精神家園。這種精神家園要有自己的特色，但一定要借鑒貴族精神的合理內核，使平民的生活更加充實。

【關鍵詞】文化 理性 價值取向 【中圖分類號】G13/17 【文獻標識碼】A

西方貴族文化就是集中一部分資源，保證一少部分人成為社會精英，為全社會作出榜樣，以此推動社會文化的發展

中國傳統文化同西方文化的一個重要差別，就在于貴族文化和平民文化。西方文化有著貴族的傳統，或曰貴族文化。貴族文化是十分復雜的，既是一種生活方式，也是一種心理價值取向。貴族屬于上流社會、身份特殊、紳士風度，經常在一起高談闊論，衣食有保障，享受最好的教育。貴族文化的特點鮮明地反映在教育上：他們秉承的是“藍血從小養成”①，私立貴族學校是貴族文化的產物。目前全英國有私立貴族學校2500所左右，學生62萬，僅占英格蘭整體學齡人口7%，但私立貴族學校的學生卻占16歲初中考試優秀率的25%，高中考試獲得“3A”成績的學生中，私立學校則占1/3以上。2007年，英國適齡人口受高等教育率約為50%，但私立學校畢業生的大學生入學率卻高達92%。貴族文化也表現出貴族崇拜。法國歷史遺留的貴族約有3600個家族，不超過40萬人，但竟然有15000人通過編造姓名和家譜假冒貴族頭銜。

貴族文化，通俗地講，就是集中一部分的資源，保證一少部分人成為社會的精英，培育他們良好的生活習慣和責任意識，為全社會作出榜樣，以此推動社會文化的發展。貴族文化有以下幾個內涵：

一是崇高理性的精神追求。這一點集中體現在馬可·奧勒寫的《沉思錄》中，其核心內容就是“讓理性統率自己”，其要點有：我們每天都要面對各種各樣不好的人，但由于他們是我們的同類，我們都要善待他們，不要以惡報惡；人天生就要忍受一切，這就是義務，我們只要能完成自己的義務就夠了；不干涉他人事務和不輕信流言誹謗，不要去注意別人心里在想什么，就很少會被看成是不幸福的；一個人不應當聽從所有人的意見，而只是聽從那些明白地按照本性生活的人們的意見；最長久的名聲也是短暫的，使你的智慧僅僅用于正直的行動。

二是對國家高度的責任感。貴族處于一種特殊的地位上，加上文化的熏陶，生成一種對國家和國民盡責的情感。平時國家善待貴族，但當國家有困難的時候，貴族應該義不容辭的站出來。這其中自然也包括要維持優厚的生活條件。德國的貴族從小就灌輸“德國高于一切”的思想。國家崇拜成為貴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三是集中資源的培養方式。這種貴族教育把廣大人民排斥在受優質教育的范圍之外，集中力量培養少部分人。18世紀下半葉，俄國平均每年給一個貴族學校的經費達10萬盧布，而給一個省的養老院的經費只有1萬盧布。英國對貴族學校的獎勵制度一直延續至今。19世紀初，沙皇推行貴族教育制度，禁止農奴的孩子進入中學和大學，但對貴族子女卻大開方便之門。

四是獨特的生活方式。西方國家普遍有貴族活動的各式各樣的俱樂部：有教授俱樂部，有企業家俱樂部，有的直接就叫貴族俱樂部。貴族文化最主要的優勢就是傳播文明，在傳播的過程中，使社會更加理性，也使人人都向貴族看齊，力求把人人都變成貴族。

西方國家這種貴族文化有其重要的作用。一是有利于文化的延續。貴族式的教育和貴族式的研究體制，能夠使國家集中力量保證文化教育工作者和科學家的工作順利進行，以減少社會對科學和文化教育的沖擊，阻止教育和學術淪為功名利祿的附屬品。19世紀初，俄國貴族教育發展之日，也正是俄羅斯科學和文化突飛猛進之時。二是有利于調節社會內部關系，為社會作出榜樣。到西方劇院看戲，包廂和前幾排座位都是貴族，再往后是次貴族，最后面的是平民，貴族的氣質、打扮、舉止、言談，為社會作出表率。三是有利于培養大科學家和大思想家。貴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閑暇文化。這種閑暇文化同工作世界是對立的，為哲學、宗教的發展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對哲學、宗教的思考，是大科學家、大思想家成長的基本條件。因為豐衣足食后才能想到“終極關懷”。普希金和果戈理都是貴族學校培養出來的。

平民文化最大的優點，在于關注百姓、關注民生

中國是平民的社會，少有貴族的傳統，很重要的原因來自于獨特的繼承制。中國沒有長子繼承制，平均分配財產。更是由于長期的貧窮，培養不起來貴族式的生活方式。在中國特定生活方式基礎上生成的中國傳統文化，主要是儒家文化，一是強調“民本”。民本思想更主要是“民享”，這種“民享”是建立在官員道義上的“盡責”的責任意識基礎之上，而不是像西方靠制度的約束；二是均貧富。董仲舒說：“大富則驕，大貧則憂，使富足者足以示貴而不至于驕，貧者足以養生而不至于憂，以此為度而調均之，是以財不匱而上下相安。”以上兩點也可以看成是平民文化的重要內容。此外，平民文化強調宗法意識，尊敬長者，注重互相幫助等。

平民文化最大的優點在于關注百姓，而且強調官員也是百姓的一員。提倡做官要同百姓打成一片，為百姓做實事。中國共產黨正是將中國平民文化的精華繼承下來，并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形成了“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平民文化的另一個優點，在于關注民生，即關心人民大眾的疾苦，認為人民大眾的安居樂業，是官員的基本職責。這種關注民生的一個重要內容，是通過均貧富以達到社會的和諧。中國的封建社會長期延續，與平民文化有著直接的關系。

中國幾千年來平民文化一直占據主導地位。在中國當皇帝有兩種人：一是平民，劉邦和朱元璋是其代表；二是豪紳，即大地主。前者是平民，后者也不是貴族，而僅僅是有錢的平民，因為除了有錢，他們的基本生活方式和社會價值取向同平民沒有本質的區別。他們都以平民文化作為自己的價值觀。如果不是這樣，他們就無法進行統治。平民文化還有利于動員民眾，參加到政治活動中來，這其中自然也包含著民主的成分。中國古代的“民本”思想是平民文化的集中體現。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提出文藝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為工農兵服務，是平民文化在政治領域的典型體現。這種民族的、大眾的文化在革命戰爭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但是，這種平民文化有其明顯的局限性，特別是當溫飽問題解決了，人們有了一些錢財，平民文化的局限性就凸顯出來了，人們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努力。最可怕的是模仿貴族的生活方式，沒有學到貴族的精神，反而丟掉平民關注百姓疾苦的實質。平民文化走向“精神貴族”的最基本路徑，就是要建立世俗的信仰。中國共產黨通過構建共產主義的信仰和奮斗目標，將全國人民團結起來，取得了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偉大勝利。我們提倡的口號，應該是“平民的生活，貴族的精神”。當平民生活富裕了，要建立起自己的精神家園，這種精神家園要有自己的特色，但一定要借鑒貴族精神的合理內核，使平民的生活更加充實。這其中最重要的，是要繼承中國共產黨的優良傳統，構建科學的政治信仰體系，讓廣大平民共同走向文明和富裕。

（作者為北京大學社會科學學部副主任、教授）

【注釋】

①在西方，“藍血”表示貴族。

責編/ 劉瑞一 美編/宋揚 于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