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楚仁

厲行禁毒是黨和政府的一貫立場和堅決主張。做好禁毒工作,事關人民幸福安康,事關社會和諧穩定,更事關民族振興的大業。
2015年12月24日,全國禁毒重點整治工作會議在廣東省惠州市召開,這是首次以國家禁毒委的名義召開的重點整治工作會議。會上,取消和調整了部分掛牌整治地區,安徽省臨泉縣被“摘帽”,其毒品整治工作受到了國家禁毒辦、公安部的充分肯定。
臨泉縣曾因外流販毒問題被國家禁毒委掛牌整治,臨泉縣的毒品問題也成為了制約安徽公安工作發展的瓶頸。為了打開安徽省禁毒工作的新局面,徹底完成肅清全省毒品問題的“牛鼻子工程”,省公安廳成立了禁毒專班,副廳長許剛率隊進駐臨泉,全力整治毒品問題。
禁毒專班的五十名成員都是從廳機關和全省各地公安機關抽調的骨干和精英。他們文能情報研判,數據分析;武能上陣擒敵,抓捕訊問。在一年多的整治工作中,省、市、縣三級公安機關全力以赴、眾志成城,緝毒民警與販毒分子進行著殊死較量。“5+2”、“白+黑”成了他們的工作常態,他們斗志昂揚,迎難而上,連續作戰,取得了一個又一個勝利。
禁毒專班成立一年間,共破獲毒品犯罪案件234起(其中公安部毒品目標案件11起),抓獲犯罪嫌疑人447名,摧毀販毒網絡16個,繳獲毒品273公斤。
緊急調令
電話是在他給學員授課的時候打過來的。他是警院的兼職教員,每逢警銜晉升班開班,他都要去授課。臺下的學員可不是青春懵懂的警院學子,而是來自全省各地公安機關的業務中堅,給這些民警上課,沒有兩把刷子可不行。
他叫李杰,四十出頭,中等身材,睿智干練,曾赴英國皇家國際刑警學院深造,有“國際刑警”的美譽,榮獲過“全國優秀人民警察”稱號。
結束了授課,李杰打開手機,發現有十多個未接電話,全是市局政治部張副主任打來的。他立即回了電話,才知道省廳政治部發函,要求他務必今晚趕到進駐臨泉縣的省廳禁毒專班報到。軍令如山,李杰晚飯也沒有來得及吃,就駕車從合肥趕到了臨泉。
臨泉縣位于安徽省的西北部,地處皖北平原,淮河的一條支流——泉河橫貫臨泉縣境內,臨泉也因此得名。該縣隸屬阜陽市,周邊與豫皖兩省九個縣市接壤,人口兩百三十多萬,是全省第一人口大縣。
臨泉縣的毒品問題由來已久。近年來,安徽的毒品整治工作雖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受國際、國內毒情的影響,形勢依然嚴峻復雜。全省收繳的毒品,臨泉縣就占60%以上,外流販毒問題尤其嚴重,2011年被國家禁毒委掛牌整治,成為一個老大難問題。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安徽毒情看阜陽,阜陽毒情看臨泉”。臨泉的毒情是安徽毒情的晴雨表,也成為了制約安徽公安工作發展的一個瓶頸。
面對安徽省毒情復雜的嚴峻現實,上任不久的省公安廳副廳長許剛感到了肩頭的責任和壓力。打蛇打七寸,臨泉毒品整治工作成為了全省毒品整治工作中的“牛鼻子工程”。許剛結合安徽禁毒工作的實際,緊緊抓住“牛鼻子”,深謀遠慮,周密謀劃,決定從省廳相關處室及全省各地公安機關抽調業務能手,成立省廳禁毒專班,并帶隊進駐臨泉,打一場徹底解決臨泉毒品問題的整體仗、攻堅仗、翻身仗。以此為載體和抓手,全面推動全省禁毒工作有力開展,力爭使安徽的禁毒工作步入全國先進行列。

安徽省副省長、公安廳廳長李建中(前排左一),公安廳副廳長許剛(前排右一)在臨泉縣指導禁毒工作
惡疾須下猛藥。副省長、省公安廳廳長李建中對許剛“猛藥治疴”的方案給予充分肯定,并提出“要充分發揮公安機關在毒品整治中的職能作用,以打開路,打出聲威,形成震懾。同時要立足臨泉,著眼全省,統籌兼顧,整體推進,將全省的禁毒工作提高到一個新臺階”。
許剛召集了廳直機關刑偵、技偵、情報、網安等相關業務部門負責人會議,要求各部門在全省范圍內為禁毒專班推薦業務骨干,全力配合,打好這一仗。烈日炎炎的七月,許剛副廳長帶著禁毒專班的精兵強將,正式進駐臨泉縣。
跨國販毒
禁毒專班的辦公地點臨時設在縣城西郊的流水賓館。流水賓館坐落在縣城西關大橋南翼,店名“流水”,取“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從善如流,疾惡如仇”之意,由我國已故著名畫家吳作人題寫。
李杰走進流水賓館大院時,已是夜色如墨。報到后,當晚他就接到一項緊急任務。警方接到線人提供的一個重要情報,近日臨泉縣一個叫閆大跑的毒梟將從“金三角”購買一批海洛因,經昆明運到內地銷售。這起案件警方已經經營了一年多,在公安部也掛著號,即公安部“161”毒品目標案件。
李杰帶領專班成員李鋒迅速趕到昆明開展工作。李鋒,二十七歲,陽光帥氣,精明強干,是從界首市公安局抽調的緝毒警察。到昆明后,李杰首先與云南省公安廳取得聯系,云南省公安廳禁毒局負責人表示會全力配合案件的偵查工作。據線人反映,運輸毒品的車輛是懸掛著安徽省阜陽市牌照的路虎越野車。警方在進入昆明的幾條必經路口設卡守候。三天后的一個晚上,目標路虎果然出現了。李杰和李鋒迅速駕車尾隨其后,秘密跟蹤。
路虎車穿街鉆巷,來到一棟居民樓前停了下來,李杰也遠遠地將車熄了火。借著路燈光,他看到一個白衣男子下了車,打開后門,取出一個黑色皮箱,閃身進了一樓的一個小院。李杰、李鋒二人悄悄尾隨到小院門前。小院的院門緊鎖,外面圍著不算高的鐵柵欄。二人悄無聲息地翻過柵欄,持槍沖進室內。李杰厲聲喝道:“警察,不許動!”
白衣男子正坐在客廳看電視,看到警察從天而降,驚慌失措。李鋒取出手銬將男子銬上,繼而打開了放在墻角的那個黑色皮箱。出乎意料的是,皮箱里沒有發現毒品,只是一些衣物。難道情報有誤?李杰對各個房間進行了仔細搜查,沒發現任何可疑物品。返回客廳,李杰看著蹲在墻根的白衣男子:“叫什么名字?”
“潘青。”
“哪里人?”
“安徽臨泉的。”
“房子是你的嗎?”
“不是,租的。”
“做什么工作?”
“還沒有找到工作。”
“路虎車是誰的?”
男子沉默不語。
此人身上疑點太多,李杰先將其帶到當地派出所。經過初步搜查,路虎車里也沒有發現毒品。李杰、李鋒面面相覷。李鋒焦急地問:“怎么辦?”
李杰沉思片刻,決定先把路虎車送到修理廠拆卸,進一步查找毒品;同時調查車主,擴大案件線索。車主資料很快被調閱出來,不是潘青,而是安徽省阜陽市一個叫蔣唐的人。李杰迅速將該信息傳給專班,請求派人進一步核查蔣唐的相關情況。不久,專班回復,蔣唐因病癱瘓多年,家里窮得揭不開鍋,顯然是別人冒用他的名字購買的車輛。
修理廠這邊已經把路虎車開膛破肚,各個部件零散地擺放一地。站在一旁的李鋒滿頭是汗,無精打采地說:“唉,我是一件一件看修車師傅拆的……”
李杰也有些沉不住氣了,找不到毒品,就必須放人,這樣就前功盡棄了。他把這次行動從頭到尾又細細地過了一遍,沒發現有什么漏洞,既然如此,毒品就一定藏在車子的某個隱秘處。他蹲下身子,把拆卸下來的部件一一翻騰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四只輪胎上。“李鋒,快讓修車師傅過來!”
修車師傅快步跑了過來。李杰說:“打開輪胎。”
盡管覺得不太可能,修車師傅還是按照要求把四只輪胎一一扒開。前兩只輪胎都沒有異常,當第三只輪胎被撬開一條縫時,李杰終于發現了用塑料紙裹著的海洛因。他和李鋒激動得差點兒跳起來。李杰連忙叫停:“師傅,等一下再拆,我們要把嫌疑人帶過來進行現場錄像,固定證據。”
潘青被帶到修理廠,看到被扒開的輪胎,渾身也像放了氣的輪胎,癱軟在地。現場稱重,這些海洛因共計32公斤。在鐵的證據面前,潘青交代了犯罪事實。
潘青其實只是毒梟閆大跑的一個馬仔。閆大跑交易毒品的方式異常狡猾。他先讓馬仔把車開到緬甸,等毒品裝車,再派人開回來。為了確保安全,閆大跑采用投石問路的方式,讓馬仔把運毒車輛開到租住處,故意從車上拎出一箱沉甸甸的東西。如果馬仔被警方盯梢,民警肯定要實施抓捕,閆大跑就會聞風而逃。如果一切正常,次日,馬仔會給他報平安。他就會趕過去,從輪胎里取出貨物,藏在房間里。閆大跑交易毒品時,從不攜帶貨物與買方見面,一旦和買方談好價,就會讓馬仔把出租房的鑰匙交給買方,對方按照閆大跑提供的地址自行取貨。
蹲守
李杰、李鋒把潘青押解回安徽,并把案件的詳細情況作了匯報。許剛副廳長要求盡快將閆大跑抓獲歸案。
閆大跑,男,三十七歲,家住臨泉縣廟岔鎮。李杰帶著李鋒趕到廟岔鎮進行調查,卻發現閆家的三層小洋樓已是人去樓空。提起閆大跑的大名,整條街道上無人不知,只是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李杰、李鋒二人又到了鎮派出所。廟岔街道管片民警提出了一個建議,可以通過一個外號叫張大臉的人尋找閆大跑的線索。閆大跑自從有了錢,仗勢欺人,曾因瑣事掀過張大臉的狗肉攤子。張大臉雖然臉比別人大,拳頭卻沒有人家硬,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氣吞聲。
讓閆大跑的對立面幫著打探消息,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李杰在管片民警的帶領下,找到了張大臉。張大臉樂意配合警方,拍著胸脯說:“沒問題,這事包我身上了!我家的狗肉攤就是一個人場,村民經常到我這里來吃狗肉,聊家長里短,一條街上的事沒有能瞞住我的。”
李杰說:“如果你能提供有價值的線索,公安機關還有物質獎勵。”
“不要,抓住閆大跑這個壞蛋,等于替我報仇雪恨了。”張大臉爽快地說,“你們要是把他抓住了,我請你們吃燒餅夾狗肉。”
果然,張大臉沒有食言,沒過幾天就給李杰打來了電話:“有人在縣城怡和小區附近看到過閆大跑的老婆李如萍。”
李杰和李鋒趕到了怡和小區。在附近守候了一周,終于有了收獲。一天傍晚,李杰發現了從小區出來到門口超市購物的李如萍,立即對其實施跟蹤,發現李如萍住在一樓一單元101室,同住的還有其兒子,但沒有看到閆大跑的身影。
為了更隱蔽地進行觀察,李杰在對面一座五層居民樓找了套空房。這里居高臨下,視線開闊。時值盛夏,房間內悶熱難耐。他們就守在這里,餓了,吃餅干喝礦泉水,兩人輪流盯著,不敢有絲毫大意。
這一守就是二十多天,李鋒的妻子打來電話:“你一連幾周都不回家,到底干嗎呢?”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最近單位事多。”此次行動必須嚴格保密,他沒有把實情告訴妻子。
“你幾個禮拜沒沾家了?”妻子不依不饒。
“三周多吧。”
“你不想你兒子嗎?”
李鋒在界首市公安局工作,妻子在河南省沈丘縣的一家銀行工作,二人兩地分居,雖然相距不足百里,依舊是聚少離多。妻子提起三歲的兒子,李鋒的眼睛有些酸脹,但還是笑著說:“我不僅想兒子,還想老婆呢。”
“拉倒吧,只會說好聽的,孩子長這么大,你照顧過幾天?我既當媽又當爹,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帶娃,你倒一推六二五……”妻子有些委屈。
“我是警察呀。”
“警察咋了?你工資不比我高,休息日不比我多,憑啥在這家里我還要比你付出多?”
“軍功章上不也有你的一半嘛。”
“那你和軍功章結婚去吧。”妻子說,“給個準話,啥時能回來?”
“真說不準,啥時能讓我回去,這要問逃犯了。”
“那就算了,還是等你回來再說吧……”妻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李鋒疑惑地問。
“也沒啥,你不要擔心。”
“你要不說會把我急死的!”
妻子還是說了:“兒子這些天一直發燒……唉,家里也指望不上你,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吧。”
李鋒心里五味雜陳,只有道一聲:“老婆,辛苦了。”
二十多天的蹲守終于有了發現。一天晚上,李如萍的兒子站在門前,仰著小臉朝樓上喊了一嗓子。因為距離太遠,民警沒聽清喊話內容,卻意外地發現五樓501室的窗戶開了一條縫,有人扔下一串鑰匙,又迅速關上了。李杰立即將這一情況向專班匯報,請求盡快查明五樓戶主的信息。
信息很快反饋過來,501室的戶主是閆大跑的姑夫王牟仁。閆大跑會不會藏在其姑夫家中呢?李杰和李鋒仔細觀察了幾天,但501室平日里窗簾遮掩得嚴絲合縫,很難看清室內的情況。終于有一天,王牟仁打開窗簾曬衣服時,李鋒通過望遠鏡看到客廳里坐著一個男子,正是目標閆大跑。
抓捕工作迅速展開。民警裝扮成小區自來水維修工,敲響了王牟仁的家門:“家里有人嗎?樓下住戶漏水,到你家檢修一下。”
里面無人應答。
強攻不如智取。在轄區派出所民警的配合下,李杰敲開了樓下401住戶的房門。開門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原來在一家企業做保安,現已退休。李杰說明了來意,老人的覺悟很高,愿意配合警方的行動。
王牟仁家的門再次被敲響,401的老人說:“牟仁在家嗎?我是你家樓下的鄰居,我家的天花板漏水啊,請兩個師傅來檢修一下。”
里面的人再次通過貓眼觀察,看到門口是樓下住的老人和剛才來過的水電工,才打消了疑慮。開門的正是閆大跑,民警迅速沖進屋里,將穿著睡衣的他按倒在地,戴上手銬。住在一樓的李如萍也被民警順利抓獲。
攻心為上
即便毒販得到了應有懲罰,而毒贓不能悉數追繳,這無形中也是縱容了犯罪。在案件分析會上,許剛副廳長反復強調:“我們既要打毒販,又要追毒贓,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要乘勝追擊,決不能對犯罪分子心慈手軟!”
毒販為隱藏自己的非法收入,常采用各種方式洗錢。為了使非法收入合法化,閆大跑煞費苦心,讓李如萍在縣城里開了一家美容店,還與她辦理了離婚手續。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據閆大跑交代,不久前他還親手交給李如萍八十九萬元現金。
然而,李如萍拒不配合,三緘其口。為了加強訊問工作,專班又增派了一名女將——洪彥。洪彥是阜陽市公安局反邪教偵查大隊大隊長,風風火火,快言快語,同事們都稱她“女漢子”,曾被公安部記個人一等功。
訊問就是一場心理的較量。為此,洪彥提前做了大量的功課。她了解到李如萍開過美容店、做過化妝品生意,是一個非常愛美的女人。盡管自己在年齡上不比她小,但在美上不能輸給對方。洪彥平時穿著非常男性化,就連頭發也是清爽的齊耳短發。提審那天,洪彥卻沒有穿警服,而是穿了一套漂亮的雙色連衣裙,還稍微化了妝。
訊問是在市看守所進行的。身著橘紅色囚服、戴著手銬的李如萍端坐在訊問椅上,看到洪彥坐在面前,她馬上低下頭。
“早飯吃了沒有?”洪彥柔聲問。
“不餓。”李如萍搖搖頭,有氣無力地說。
“人是鐵,飯是鋼,身體是本錢,沒有了身體有啥都白搭。而且,不吃飯臉上還容易長皺紋。”訊問工作是講究策略的,對待李如萍這類嫌疑人,如果你一上來就吹胡子瞪眼睛,往往會激起對方的對抗情緒,把訊問工作逼進死胡同。洪彥繼續問,“是看守所的伙食太差嗎?”
“不想吃,也吃不下。”由于精神上的壓力,李如萍進來之后,每天吃得很少。
“我今天來不是和你談案件的,就是單純聊聊天,希望你不要有太大的精神壓力。”洪彥首先打消對方的顧慮。
“我的錢都是干凈的,都是我做生意辛苦賺來的。”李如萍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
洪彥擺了擺手:“我們今天不談這個行嗎?你看看我今天的妝化得怎么樣?”
李如萍慢慢地抬起頭,定睛一看,忍不住笑了:“洪警官,你不會化妝吧?”
“怎么了?”洪彥不以為然。
“一眼就能看出,你沒學過化妝。化妝也是一門學問,要根據每個人的臉形、五官、膚色、氣質、職業等特點,因人而異,不能機械死板地化妝,否則會弄巧成拙。”談起美容的話題,李如萍滔滔不絕。
“我哪里化得不好?”洪彥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眉尾描得偏高,眼線畫得太重,口紅的顏色和你的膚色也不搭配。因為你的臉形偏長,眉毛不宜上挑,不然臉顯得更長;我們這個年齡,畫眼線只能點到為止,不宜過濃,否則顯得做作、沒精神……”
洪彥輕輕嘆口氣:“ 唉,天天忙得連軸轉,哪有時間研究那玩意兒。”
“我們生活在一個看臉的時代,再忙也要對得起這張臉啊。好的形象就是女人的名片……”
就這樣,李如萍侃侃而談,無拘無束,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次日上午,洪彥再次來到看守所。話題還是接著昨天的內容展開的:“你看我今天的妝化得怎么樣?”
李如萍仔細打量了一番:“嗯,洪姐今天化得比昨天好。”她對洪彥的稱呼也發生了變化,由生冷的“洪警官”到親切的“洪姐”。“我們這個歲數的女人,化妝真的很重要。你沒聽說過嗎,對做生意的女人來說,面目一變,市場一片。對婚姻來說,化妝就是女人的保鮮膜。”
“我看不見得。”洪彥反駁,“化妝就能留住老公的心?”
“男人都是屬蜜蜂的,如果家里這朵不鮮艷了,蜜蜂就會往外跑。洪姐,冒昧問一句,你老公對你好嗎?”
“我說我沒結婚你信嗎?”洪彥笑著反問。
“當然不信。”
“真的。年輕時心氣高,一心只想著工作,沒把婚姻當回事。時間如流水呀,轉眼之間就過了不惑之年。”洪彥說的都是大實話,“也有朋友介紹過,可男方一聽說我是個刑警,就沒下文了。好在,我一個人也習慣了。”洪彥話鋒一轉,“但說實話,有時候看見人家夫妻倆帶著孩子,也挺羨慕的。前天我到你媽家,見到了你兒子,小家伙真可愛啊!”
提起八歲的兒子,李如萍的臉立馬變了色。兒子是母親的心頭肉,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兒子。“我兒子還好嗎?”
“媽媽不在身邊,你說孩子能好嗎?”
李如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哇”地哭出聲:“兒子,媽媽對不起你呀!”
洪彥沒有勸解,而是讓她盡情地宣泄,釋放一下壓抑的情緒。等李如萍哭聲漸止,洪彥遞過去一張紙巾:“可憐天下父母心……你兒子很懂事,見到我就不停地問,阿姨,我媽啥時能回來?”說著,洪彥掏出手機,打開相冊,“我特地給你兒子拍了幾張照片。”
李如萍捧著手機,看著兒子的照片,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噼里啪啦地落在手機屏幕上。
“別哭了,哭也不是辦法。”洪彥安慰道。
“洪姐,你幫幫我吧……”
“現在只有你能幫你自己。”洪彥覺得時機成熟了,“你因涉嫌窩藏、轉移、隱瞞毒贓罪被刑事拘留,如果公安機關沒有掌握大量的證據,是不會對你采取刑事拘留措施的。你不說,依然能給你定罪,還要加重處罰。你說了,就為自己爭取了一個寬大處理的機會。”
“說了就沒事了?”李如萍開始動搖。
“不僅要說,還要徹底地說。不能心存僥幸,說一半留一半,這樣還不如不說。把不該屬于你的東西全部退還,這樣你才能得到從輕處理,盡快回到兒子身邊。”洪彥單刀直入。
李如萍又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那些靠非法手段攫取錢財的人,絕沒有好下場。”洪彥又放緩了語氣,“我來接著昨天的話題說說我的觀點吧。你說這是個看臉的時代,我不否認。但我們不能僅僅依據一個人顏值的高低,來判斷一個人的美丑。一個人內心丑陋,即便有再漂亮的外表也是徒勞的。外表的美麗總是短暫的,多少影視明星、淑女名媛,在時光這把無形利劍的磨礪下,從紅顏到白發,從花開到花落。唯有將有形的容貌化為無形的品行,將有形的美麗轉化為無形的魅力,才是真正的美、永恒的美。”洪彥飽含深情地說,“母愛也是一種美,對孩子的成長來說,是任何愛無法取代的,也是用金錢買不到的,錯過了教育的最佳時機,永遠無法彌補。”
第二天,李如萍如實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實,并提出愿意退還全部贓款,爭取政府的寬大處理。結合李如萍的供述,辦案民警通過內查外調,遠赴北京、上海、合肥等地,共查封閆大跑用毒資購置的房產五處、高級轎車五輛、毒資一百三十余萬元。
趕赴版納
盛夏,陽光熾烈,流水賓館背后的河面波光粼粼,顯得有些刺眼。遠處的橋頭上,偶爾傳來幾聲沉悶的汽笛聲。
禁毒專班的各個房間都非常冷清,大部分民警都到外地開展緝毒工作去了。袁杰坐在電腦前正忙碌著。他是阜陽市公安局禁毒支隊副支隊長,禁毒專班的骨干之一,五十歲出頭,冷靜沉穩,不茍言笑。電話響了,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是許剛副廳長辦公室打來的,他立即抓起聽筒:“我是袁杰,領導請指示!”
“有一項重要任務要交給你,偵辦一起跨國販毒案件。”許剛說。
“楊達的案件有線索了?”袁杰已經猜到了。
“剛剛獲取一條重要信息,楊達預購了一張三天后從河南鄭州到云南昆明的機票,另外,他的一個馬仔薛枸和一名我們尚不掌握情況的男子,已于前天乘汽車趕到了西雙版納。綜合各種情報分析,楊達這次去云南,極有可能是進行一次大宗毒品交易。這個案件是公安部毒品目標案件,專班之所以派你帶隊去執行這項特殊任務,不僅僅因為你對案件熟悉,還有組織對你的信任,希望你好好把握這次機會,為禁毒專班增光添彩。”
“我帶誰去?”
“專班人員任你挑選。我們會把案件相關資料密傳給云南西雙版納警方,請當地警方做好配合工作。”許剛鄭重地說,“希望你們這次能人贓俱獲,早日凱旋!”
放下電話,袁杰看著墻上“掃除毒害,利國利民”的標語,用力地攥緊了拳頭。
袁杰對楊達販毒案件并不陌生。一年前,臨泉縣公安局禁毒大隊在日常工作中發現,一名陳姓吸毒人員多次從一個叫楊達的人手里購買毒品。經進一步偵查發現,近年來,楊達伙同他人數十次前往云南西雙版納州,且頻繁出境到老撾,極有可能是一個跨國販毒團伙。市局禁毒支隊高度重視,支隊民警先后赴河南、四川、云南、廣西等地開展調查,基本摸清了主要犯罪嫌疑人的情況。
袁杰南下云南緝毒,同去的還有李柯和楊清華。袁杰與李柯是多次外出辦案的老搭檔,配合默契。李柯三十歲出頭,身高體壯,戴著一副近視鏡,陽剛之中又透出幾分儒雅;楊清華四十出頭,部隊轉業干部,穩重干練,從事緝毒工作多年。
三人迅速收拾好行李,帶著相關手續,連夜趕赴云南省西雙版納自治州景洪市。到達時已是傍晚時分,雖然剛剛下了一場小雨,但依然悶熱。他們不顧旅途的勞累,直接來到自治州公安局禁毒支隊。
西雙版納州公安局禁毒支隊李支隊長和邱大隊長等同志已在會議室等候。李支隊長也是一名老緝毒警,經驗豐富。邱大隊長是禁毒支隊的骨干,剛過而立之年,膚色黝黑,哈尼族人。由于長相酷似美國現任總統,人送外號“小奧巴馬”。兩地公安機關已經有過多次合作,雙方都是熟面孔,省去了許多客套。
“根據我們初步掌握的情報分析,該販毒團伙從老撾‘金三角地帶購買毒品,通過西雙版納邊境轉運到我省。”袁杰簡要介紹了案情,“楊達這次分兩批共三人進入云南境內。我們至少要分四組開展偵查工作,前三組分別一對一地跟蹤每名嫌疑人,另一組作為機動組,隨時聽候調遣。每組成員都要帶好攝像機,及時固定證據。”
“沒問題,這條運毒線路大部分在與老撾接壤的勐臘縣境內,我馬上與該縣禁毒大隊聯系,讓他們全力配合。”李支隊長爽快地說。
邱大隊長說:“根據你們傳來的相關資料,我們已經提前做了相應的偵查工作。初步查明,薛枸入住景洪市湘緣大酒店401房間,和他同行的另一個叫任乾的男子于今天上午乘汽車到達磨憨,入住南國賓館,可能在等待楊達的指令。”
“我們的人先分下工,”袁杰說,“我帶一組人員到景洪機場跟蹤楊達,李柯帶一組人員前往磨憨盯住任乾,楊清華帶一組人員盯住薛枸。”
李支隊長也對邱大隊長說:“立即通知相關人員集合!”
收網行動
四個行動小組按要求到達了指定位置。由于飛機晚點,楊達乘坐的班機到達時已是下午三點多鐘。袁杰死死盯住機場出口,終于發現一個穿白色T恤、戴墨鏡、手里拖著紅色拉桿箱的身影。袁杰對楊達的照片爛熟于心,一眼就認出他來。
楊達出了機場,徑直走向一輛老撾牌照的黑色皮卡。司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光頭,戴著墨鏡,皮膚黝黑,個子瘦小,典型的老撾人。他看到楊達走過來,下車笑臉相迎,嘴里說著什么,接過箱包還搖了搖,然后伸了伸大拇指,把楊達讓進了車子。
黑色皮卡迅速朝勐臘縣方向駛去,警方的跟蹤車輛不遠不近地尾隨其后,太遠了容易跟丟,太近了又容易跟“爆”。袁杰的思緒還在楊達的那個紅色拉桿箱上,那里面極有可能是購買毒品的現金。果不其然,禁毒專班民警打來電話:“通過機場物品安全檢測系統查明,箱子里有大量現金,估計有一百多萬元,已派人去鄭州取證。”
袁杰又撥通了李柯的手機:“你那邊情況怎么樣?”
“這個叫任乾的男子是楊達的另一個馬仔,真名楚建宏,因為故意傷害被網上追逃。他一直在房間里待著,很少出來。”
“楊達為什么要用一個網上逃犯當馬仔呢?”袁杰感到很蹊蹺。
“暫時還不清楚。楚建宏使用的身份證是真的,從照片看,他和那個任乾長得很像,不仔細瞅很難分辨出來。”
“抓緊與開封警方聯系,查明任乾的情況,看他是否涉毒。”
袁杰緊緊盯著前面的黑色皮卡。突然,該車朝磨憨口岸方向駛去,看樣子要出境到老撾。磨憨位于云南省最南端,是一個邊陲小鎮,距景洪市約有一百八十公里,與老撾磨丁口岸對接,是中老兩國唯一的國家級一類口岸。袁杰叫停了司機:“不要跟了,我們沒有辦理出境手續,只能在口岸邊防檢查站守株待兔了。”
皮卡通過口岸邊檢站,駛向了老撾。在當地警方配合下,袁杰將楊達的情況通報給磨憨口岸邊檢站,一旦發現楊達進入境內,立即通知守候在附近的民警。此時,楊清華打來電話:“薛枸剛剛出去了一次,在附近購買了一輛兩輪小拖車,帶回了酒店。”
“繼續蹲守,不要驚動他。”袁杰命令。
緊接著,李柯打電話匯報:“剛剛接到專班的消息,經與開封警方聯系,任乾的身份證幾個月前丟失。他與楊達并不認識,也不涉毒。”
天漸漸黑了,袁杰望著慢慢沉入夜色的東盟大街,眼皮有點兒打架。他搖開車窗吹夜風,車里是涼快了一些,但又飛進來許多蚊子,咬得他渾身奇癢無比……
熬過漫漫長夜,終于迎來了東方泛白。一直堅守到下午三點多鐘,楊達入境了,還是坐著那輛老撾牌照的黑色皮卡,仍然是那個光頭戴墨鏡的男子駕車。袁杰這組人立即跟了上去,同時,他將情況分別通知另外兩處蹲守點。
皮卡停在磨憨南國賓館附近,楊達下了車。可他手里并沒有那個紅色拉桿箱,取而代之的是一頂黃色鴨舌帽。皮卡掉頭返回,楊達四處張望一番,走進了南國賓館。很顯然,他是去和楚建宏接頭。李柯也發現了楊達,立即向袁杰報告。袁杰告訴他:“我們已到達南國賓館附近,雖然現在是兩線合一,但不要亂了陣腳,依然各盯各的目標。”
半個多小時后,首先出來的是楊達,手里的黃色鴨舌帽不見了,空著手左顧右盼地出了南國賓館。十分鐘后,戴著黃色鴨舌帽和墨鏡的楚建宏也大搖大擺出了賓館大門。
李柯這一組民警尾隨楚建宏來到一個小型貨運站。楚建宏在大門前撥了一個電話,說了幾句話就進入了院子。因為距離較遠,李柯沒能聽清講話內容,他判斷,楚建宏極有可能是與楊達通話,報告自己的位置。貨運站較小,只有一個大門,里面停滿了貨車,如果民警跟進去,很容易引起對方的警覺。李柯決定以靜制動,在門口附近守候。
過了十分鐘,楚建宏拖著一個紅色拉桿箱從里面走了出來。憑直覺,很可能是楊達出境時攜帶的那個,當時裝的是現金,現在,里面應該是毒品。李柯迅速拍了照,通過微信發給袁杰。袁杰回話:“照片我看過了,是同一只箱子,不過,現在還不是抓捕的最佳時機。”
“你那邊情況怎么樣?”李柯問。
“楊達非常狡猾,在街道上來回轉悠,一步三回頭,我們不敢跟得太緊,結果他鉆進一條巷子就不見了。”袁杰的語氣有些焦灼,“我們正在尋找,一旦發現目標,兩邊同時行動。”
“楚建宏現在已坐上了一輛紫色的出租車,朝勐臘縣城方向駛去。”李柯再次通報。
“收到!”袁杰剛掛了電話,楊清華又打了進來,“袁支,薛枸退了房間,上了開往勐臘縣城的大巴車,有可能是去接應。”
“你們給我盯好,啥時抓捕聽我的命令!”
四處尋找,沒發現楊達的蹤影,袁杰帶隊去了勐侖鎮汽車站。這是開往景洪市區唯一的客運站。果然不出所料,在開往景洪市區的長途汽車上,袁杰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的楊達。他立即下令,三處同時收網。
楚建宏乘坐出租車來到勐臘縣城新城廣場,剛下車就被李柯等民警就地按倒,戴上手銬。李柯指著紅色拉桿箱問楚建宏:“這是你的嗎?”
“是。”楚建宏臉色煞白。
李柯打開箱子,發現里面有二十一塊用塑料袋包裹的毒品。“這些是什么?”
“黃……黃皮。”
“黃皮是什么?”李柯明知故問。
“就是鴉片……”楚建宏囁嚅。
現場對毒品進行稱重,共計10.690公斤。
袁杰那組人員也迅速對楊達實施了抓捕。當袁杰向楊達出示警官證時,楊達顯得十分鎮靜,反問道:“你們搞錯了吧?我是守法公民,你們憑什么抓我?”
“你涉嫌走私、販賣毒品,現將你帶回公安機關進行調查。”袁杰厲聲道,“楊達,你不要再演戲了!”
“我是做橡膠生意的,剛從老撾回來,還簽了承包合同。”楊達用戴著手銬的手指著自己的衣兜,“合同還在我口袋里呢。”
袁杰示意民警葉鑫宇把合同取出來。葉鑫宇是勐臘縣公安局專門抽調出來配合這次行動的民警,小伙子年紀不大,卻成熟老練,還擅長老撾語,大學畢業后當過幾年導游,后通過招警考試進入公安機關。葉鑫宇看了看那份合同,忍不住笑出聲來:“楊總,你認識老撾文嗎?”
“認識啊。”楊達被笑得心里發毛。
“真是吹牛不打草稿,這明明是一份離婚協議,你自己看看。”說著,葉鑫宇將合同舉到楊達面前。
楊達當然不會去看那份合同,因為他根本就不懂老撾文。那么這份離婚協議又是怎么回事呢?原來,楊達購買毒品需要攜帶大量現金,為了蒙騙途中的檢查人員,他讓一個朋友從網上下載了一份橡膠園承包合同,沒想到朋友竟然敷衍了事,鬧出這樣的笑話來。民警從楊達身上又搜出了四部手機,袁杰質問:“你一個人帶這么多手機干嗎?”
“作為一個跨國公司的老板,身上帶幾部手機不是很正常的嗎?”楊達振振有詞,車上的乘客們卻已是笑聲一片。
“你拿這鬼話騙誰?”袁杰命令民警,“帶走!”
楊達被迅速押上警車。薛枸也在前往勐臘縣城的途中被楊清華這組民警順利抓獲。
意亂情迷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楊達出生在臨泉縣一個偏遠的鄉村,小學沒讀完就輟學回家了。父親在路政部門上班,看到兒子無所事事,就通過關系想方設法把楊達弄到了道路交通管理局上班。那時的楊達,論長相顏值不低,身材魁梧;論工作,可謂手捧鐵飯碗,頭戴大蓋帽,父親還在縣城為他買了房,所以很快就有紅娘提親。楊達由此認識了一個勤勞善良、樸實漂亮的城里姑娘。二人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終于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按說,楊達應該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幸福,盡一個男人的責任,把這個小家庭經營好。然而,楊達不是一個容易滿足現狀的人。婚后不久,他就對這種家庭到單位兩點一線的生活感到乏味,開始頻繁外出旅游。外面的世界,讓他目不暇接;如云的美女,令他眼花繚亂。轉了幾圈,他深感囊中羞澀。是啊,僅僅靠上班那點兒微薄的收入,怎么能過上披金戴銀、燈紅酒綠的生活?他的心理失衡了。尤其是認識王小羽之后,他的人生坐標徹底偏離。
楊達是在開封旅游觀光時認識王小羽的,當時,她是跟團的導游。悠久的歷史文化和旖旎的自然風光讓楊達陶醉,導游王小羽悅耳的聲音、靚麗的面容更讓他著迷!為了能與王小羽多接觸,只要是她跟團的線路景點,楊達都報了名,還要了她的手機號,約她喝茶,請她吃飯。通過這些接觸了解到,王小羽小他十歲,剛剛大學畢業,還沒談男朋友,家住開封市區。經過一段時間的交往,楊達的成熟穩重、幽默風趣,也給王小羽留下了深刻印象。
后來,楊達向王小羽示愛。小羽柳眉微蹙:“你覺得現實嗎?論年齡,跨代;論距離,跨省。你掰著手指頭數一數,哪一條不是癡人說夢?”
“只要感情有,年齡不是問題,跨省不是距離。”楊達巧舌如簧。
“你應該有自知之明,你是個有婦之夫,還拖著三個孩子。”
“為了你,我可以不要這個沒有愛情的婚姻。”楊達早已厭倦了家里那個日漸衰老的黃臉婆。
“等你單身了,等你在開封買房了,我們再談這個話題吧。”
楊達回家后,把離婚的想法跟父母說了。父親火了:“你為啥要離婚?”
“沒有感情。”
“孩子都這么大了,你說沒感情?”父親質問道。
“感情與孩子沒關系。”
“你這個媳婦既賢惠又勤快,哪里對不起你?”母親好言相勸,“再說了,看在三個沒成年的孩子的分兒上……”
母親的話沒說完,父親手里的茶杯已砸了過去:“你要敢離婚,我們就斷絕父子關系!”
但楊達態度堅決,還是不管不顧地把婚離掉了。王小羽聽到楊達離婚的消息,著實有些驚喜,于是她決定兌現自己的承諾。她把自己真實的想法告訴了父母,母親差點兒氣暈過去:“天底下這么多好男人你不找,為什么偏偏迷上這個離了婚還帶著三個孩子的老男人?”
可王小羽決心已定,任母親怎么勸說都沒用。在雙方父母反對的情況下,楊達和王小羽瞞著家人辦理了結婚登記手續。為了進一步鞏固與王小羽的感情,楊達著手籌錢在開封購房、買車。一套住房要幾十萬元,楊達僅靠工資吃飯,又沒有積蓄,到哪兒一下子搞這么多錢去?苦思冥想,他沒有選擇正道去掙錢,而是走上了販毒的不歸路……
“四知堂”
對楊達訊問工作的成敗,決定著這起跨國販毒案件偵辦的質量。為了加強訊問力度,專班派來了省公安廳刑警總隊打黑二隊隊長楊慶,楊慶的訊問經驗豐富,曾被公安部派往安哥拉偵辦侵犯中國公民權益的犯罪案件。
當楊慶和李杰走進看守所大門時,已經是胸有成竹。楊達低著頭坐在訊問椅上,身著橘黃色囚服,面無表情。楊慶打開了同步錄音錄像機。面對攝像頭,楊達目光呆滯。楊慶單刀直入:“把你的事情說說吧。”
“說啥?”楊達裝糊涂,“我沒有做違法的事,你們讓我說啥?”
“你在鄭州乘飛機時帶的一個紅色拉桿箱,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楊慶適時地拋出一點兒證據,以瓦解對方的僥幸心理。
“我去老撾談橡膠生意,隨身帶的一些衣服。”楊達說。
“你看這是什么?”楊慶打開手機,把機場安檢拍攝的一段視頻截圖讓楊達看,“這就是你的紅色拉桿箱,里面明明是一沓沓百元現鈔。”
“可是,我沒做違法的事。”楊達理屈詞窮。
“我們換個話題吧。”楊慶問,“你姓啥?”
“姓楊。”
“我也姓楊,我們是一家子,一筆寫不出兩個‘楊字。”楊慶把警官證遞到他面前,“你知道我們楊氏堂號‘四知堂的來歷嗎?”
楊達搖搖頭。
“我們楊氏的前輩、東漢人楊震是個清官,他調任東萊太守途中,路經昌邑。昌邑縣令王密拜訪楊震,送上了黃金作為禮物,遭到楊震拒絕。王密說:‘夜深人靜,無人知曉。楊震氣憤地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說沒有人知道呢?因此,楊姓后人將‘四知作為家族的堂號,鞭策子孫效法祖輩的清廉正直。”
楊達勾著頭,沉默不語。
“就我們掌握的證據來說,無論你交代與否,即便是零口供,你也難以逃脫法律的懲罰。希望你能夠迷途知返。”
“既然你們認為我有罪,就讓法院判我好了,我還有什么好說的!”楊達依舊冥頑不化。
“說和不說不一樣;主動說和被動說不一樣;你說和他們說不一樣;現在說和以后說不一樣;全部說和部分說不一樣。”楊慶說出了“五個不一樣”,讓楊達權衡利弊。接著,他又打出親情牌,從手機里調出楊達父母的照片,“你看這是誰?”
楊達瞟了一眼,表情木然。
楊慶說:“得知你的情況后,你母親一下子病倒了。想當年,你不聽父親的勸告執意離婚,你父親一氣之下與你斷絕了父子關系。現在聽說你身陷囹圄,他拖著孱弱的身體,正四處籌錢為你請律師呢。”
李杰接過話:“你上對不起父母,下對不起兒女。你兒子今年中考考了七百多分,當他興高采烈拿著錄取通知書回到家時,卻發現滿院子都是警察。你讓你兒子如何面對未來的生活?他不但沒有享受到應有的父愛,今后還要背負一個無形的包袱。”
楊慶和李杰你一言我一語,連珠炮似的向楊達發起了攻勢。楊達眉頭緊鎖,額頭冒出絲絲細汗。
火候已到,楊慶話鋒一轉:“如果你積極配合我們的偵查工作,立功減刑,也許還有一線生機。”楊慶開始收拾桌面上的東西,做出馬上要結束訊問的姿態,“現在不說,等你想說的時候,我們也許沒有時間再聽了。”
楊達終于抬起頭,咽了一下口水,望著楊慶說:“我……我說……”
越陷越深
楊達第一次見到楚建宏,是在王小羽上班的公司。那時,楊達已經與王小羽結婚,為了照顧孩子,王小羽不再做導游,在開封市區一家房地產公司工作,與楚建宏是同事。
楊達經常接送王小羽上下班,一來二去,與楚建宏就熟絡起來。一次閑談之中,楚建宏問楊達在哪里發財,楊達淡淡一笑:“在外國做點兒橡膠生意。”
這讓楚建宏非常羨慕。楚建宏當過兵,從部隊轉業后被分配到一家毛紡織廠上班,兩年前因工廠效益不好下崗,后來應聘到這家公司,給老板開車。那時候,楚建宏的經濟狀況非常窘迫,妻子沒有工作,兩個孩子正是花錢的時候,一家人的開支全靠他一個人微薄的收入。岳父看不下去了:“你一個大男人總給老板當車夫,能掙幾個錢?你應該學著做點兒生意。”
楚建宏兩手一攤:“做生意得要本錢,我哪兒有?”
岳父很慷慨,一周后,把十萬元打進了楚建宏的銀行賬戶。楚建宏卻犯了糊涂,竟然決定拿這筆錢去賭場碰運氣,結果血本無歸。他不甘心,借了十萬塊錢的高利貸繼續賭,又輸得一干二凈。楚建宏當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一天中午,楚建宏騎自行車去附近的小店買煙,把車子支在了小店門口,不巧擋住了一輛拐彎的寶馬車。車主很年輕,剃個潮頭,脾氣很暴,下了車就吼:“這是誰的破自行車?”
“我的我的,對不起。”楚建宏趕忙去推車。
“你眼睛瞎了吧!看不見這是路嗎?”車主不依不饒。
楚建宏覺得自尊受到了莫大的傷害,忍不下這口惡氣,沖過去一記重拳狠狠砸在車主的臉上。車主的鼻骨粉碎性骨折,楚建宏的行為已構成傷害罪。他托人找對方調解,傷者態度很堅決:“二十萬,少一個鋼镚兒都免談。”
楚建宏哪里有這么多錢,只有四處躲藏,成了網上逃犯。走投無路之時,他找到了楊達,希望楊達能幫幫自己。楊達說:“借錢,沒有。想跟我做點兒生意,那我可以帶帶你。”
當時楊達急需找個馬仔。他手下本來有一個馬仔,叫李二毛,三十七歲,四川省德陽市人,作為倒插門女婿“嫁”到臨泉縣姜寨鎮。楊達一直想把他換掉,但始終沒能找到一個合適的人取而代之。換掉李二毛,楊達主要有三方面的考慮:一是李二毛胃口越來越大,無形中增加了成本;二是李二毛與妻子離婚后,又回到老家四川,用起來不順手;三是雇傭馬仔販毒不宜時間太長,否則不安全。
楚建宏主動找上門來,楊達自是求之不得。楚建宏表示愿意跟著楊達干,只是自己對橡膠生意一竅不通。楊達說:“實不相瞞,我做的不是橡膠生意。我有個朋友在老撾能搞到‘象皮粉,只要把貨運到內地來就OK了,這種東西銷路很好。”
“什么是象皮粉?”楚建宏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東西。
“老撾大象多,把大象皮扒下來之后,烘干粉碎就是象皮粉。”楊達之所以這么說,為的是穩住楚建宏,“象皮粉是一種珍貴的藥材。”
“犯法不?”即便如此,楚建宏還是有些擔心。
“犯法不犯罪。”楊達輕描淡寫,“這樣吧,我帶你跑兩趟云南,你就清楚了。”
就這樣,楚建宏走上了販毒的道路。盡管他后來知道那些貨物并非“象皮粉”,而是“黃皮”,但抵不住暴利的誘惑,就像賭博上了癮,他已經無法回頭了。
楊達去老撾進貨,一般先讓馬仔提前一兩天到西雙版納,極少與他們同車、同宿。同時做到人貨分離,確保自身安全。他購買毒品從不通過銀行匯款,都是隨身攜帶現金,到了老撾后,當面交給上線莎邁(后被專班抓獲)。莎邁清點后,再帶他去驗貨。
次日,楊達返回磨憨等候貨物。莎邁按原計劃把毒品運送到磨憨的集市上,放在一個隱蔽的地方,電話通知楊達,楊達再通知楚建宏到指定的位置取貨。然后,薛枸以接力的方式,從楚建宏手中接貨,把毒品運送到景洪。薛枸是楚建宏在杞縣的同鄉校友,曾因盜竊被判刑,出獄后無所事事,經楚建宏介紹加入該團伙。
毒品運送到景洪市區,經過包裝處理,通過物流公司運送到鄭州。為了確保運輸途中的安全,楊達采用兩種方法:一是用普洱茶偽裝。根據毒品數量的多寡,提前購買幾箱普洱茶,將毒品分成小包裝入茶葉盒內,再和沒有毒品的普洱茶箱混裝在一起。二是用電動機偽裝。先將電動機打開,把轉子和定子取出,在電動機軸的兩邊分別放兩包毒品。為了不引起懷疑,還要在兩邊蓋子的內側分別放兩個鉛塊,以便和原來的重量一致。因為電動機太重,運送不方便,所以每次都要提前購買一輛兩輪小拖車。
從景洪到鄭州進行物流托運,需要十天左右的時間。楊達一般先到物流公司刺探一下到貨情況,如貨物已到達,他就會交給馬仔一個假身份證、一部手機,讓他們去提貨。案件中,毒品之所以能順利地從云南運到河南,物流公司無疑是一個重要環節。如何加強物流、快遞的行業監管,堵塞漏洞,成為了加強毒品整治工作的一項重要內容。國家郵政局、公安部、國家安監總局等相關部門也已相繼出臺了相關規定,實行實名制進行托運、快遞業務。然而,在實名制的大背景下,也確實存在各地執行寬嚴不一、業務員的自主性較大、查驗身份證環節比較隨意的情形。
楊達將毒品拉回開封后,伺機送回老家臨泉進行分銷。每次送貨前,他都要翻看黃歷,挑選黃道吉日。楊達很迷信,日子不好他是從不出門的。他最喜歡的日子是“6·26”國際禁毒日,他說這一天緝毒警察都去慶祝自己的節日去了,沒有工夫稽查毒品,所以是毒品交易最安全的黃道吉日。機關算盡太聰明,善惡到頭終有報。楊達其實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取滅亡。
小鎮廟岔
8月初的一天,天一直陰著,霧蒙蒙的,仿佛能擰出水來。禁毒專班的劉保民帶隊到龍口市已經守候了七天七夜,箭已上弦,弓已拉滿,然而毒販子始終沒有交易的跡象。
劉保民四十歲出頭,是省廳禁毒總隊副總隊長,沉著穩重,做事縝密嚴謹。劉保民心想,是他們臨時取消了這次交易,還是改變了交易地點?
龍口市是山東省煙臺市下屬的縣級市,東與蓬萊市毗鄰,南與棲霞市、招遠市接壤,西、北瀕臨渤海,隔海與天津、大連相望,是山東省重要的沿海旅游城市、水產品基地之一。但劉保民沒有閑情逸致去欣賞沿海城市那獨有的風光,更沒有心情去海邊品嘗海產品獨特的風味,他在臨時指揮部的房間里眉頭緊鎖,來回踱步……
這起毒品案件還要從幾個月前說起。阜陽市公安局駐滇辦事處的民警在工作中發現,臨泉縣廟岔鎮有一石姓男子,多次通過銀行向緬甸大筆匯款,非常可疑,便將這一情報轉給了臨泉縣公安局。臨泉縣公安局禁毒大隊對石姓男子進行秘密調查,終于摸清了這個家伙的底細。
此人名叫石娃,三十七歲,廟岔鎮某村農民。廟岔鎮位于臨泉縣最西部,面積五十九平方公里,近七萬人口,與河南省平輿縣、新蔡縣接壤,106國道穿鎮而過。別小看了這個經濟落后的皖北小鎮,在臨泉禁毒整治工作中,它是一個關鍵環節。1999年,國家禁毒委首次將臨泉縣列為全國十三個毒品重點整治地區,臨泉縣成為媒體關注的對象。而廟岔鎮可以說是臨泉縣毒品問題的發源地,是導致全縣毒品泛濫成災的重要因素。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打工潮。人口密集的廟岔鎮有許多農民隨著打工大軍走向全國各地。有一部分農民帶著種子和技術,長途跋涉來到云南,承包土地種植西瓜。當遇到年景不好,當地人無法支付工資時,有些人就利用離“金三角”地區近、毒品廉價的便利,以毒品作為工資折抵。帶著這樣的“工資”回到廟岔鎮,村民發現其回報竟然遠遠超過工資,在云南價值兩萬元的毒品,在當地能賣到十萬元。一來二去,在暴利的誘惑下,有些人就走上了販毒的道路。
廟岔鎮有不少農民與云南人結婚生子,并在云南定居。這種血緣關系構筑的毒品通道,具有一般渠道沒有的穩定性,給毒品整治工作帶來極大的困難。據相關部門統計,1999年,小小的廟岔鎮已有一百多人因走私、運輸、販賣毒品被判處死刑或無期徒刑,廟岔鎮毒品泛濫成災,由此可見一斑。
毒品與貧窮是一對孿生兄弟。貧窮滋生毒品蔓延,而毒品會使一個地區更加貧窮,所以說脫毒必須先脫貧。1998年,臨泉縣委、縣政府為了促進當地經濟發展,充分利用廟岔鎮的地方優勢,重點投資擴建了廟岔皮張市場。一時間,廟岔街頭店鋪林立,車水馬龍,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安徽皮都”的美名也不脛而走。然而,受種種因素的影響,興盛一時的皮張生意陡然下滑,加上環保長期不達標,政府也再無資金投入,皮張市場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取而代之的,是毒品在該鎮的悄然興起。
廟岔鎮的石娃就染上了毒癮,被送到戒毒所強制戒毒。石娃的父母心如刀割。兩年后,石娃從戒毒所出來,父親用乞求的口氣說:“娃,咱不出去打工了,爹教你種菜,掙的錢全都是你的。”
接著,母親開始給兒子張羅婚事。母親想,兒子也該成個家了,有了家心才能安,才不會出去鬼混。鄰村有個姑娘叫夏小芳,眉清目秀,大大方方。由媒婆牽線搭橋,二人一見鐘情,互有好感,相處一段時間后,很快走進了婚姻的殿堂。可石娃的父母沒想到,家并沒有拴住兒子的心,他不僅變本加厲地吸毒,還販賣毒品;不僅自己干,還帶著老婆孩子一起干……
在廟岔鎮,毒品不僅侵害人的身體,也侵害著人的思想,扭曲了人的價值觀,“毒文化”不斷滲入人們的血脈和骨髓。女孩兒找婆家時,家人首先要打聽一下男方家族里可有從事毒品生意的人。他們認為土坷垃里永遠扒不出金娃娃,家族里有做毒品生意的人,就會有發家致富的機會。在這個偏遠落后的鄉村,許多人“笑貧不笑毒”。一些人明知道販毒是殺頭的生意,卻抱著“殺了我一個,幸福幾代人”的錯誤觀念,鋌而走險,前赴后繼。

在云南進行毒品交易的犯罪嫌疑人楊達被押解回到安徽
龍口用兵
一周前,專班在工作中發現,近日石娃通過家人,分五筆向緬甸匯款二百六十多萬元。這筆巨款很可能是用來購買大宗毒品的。專班迅速做出安排,一組人員前往云南開展工作;另一組人員由劉保民帶隊,前往石娃目前的落腳點——山東龍口。
8月7日,劉保民帶領縣局禁毒大隊長彭大超、副大隊長李強到達龍口,立即與當地警方取得了聯系。龍口市公安局抽調了二十多名民警配合此次行動。警方當時只掌握石娃在龍口做建筑外墻粉刷生意,具體住處尚不清楚。后根據石娃的一部本田越野車,鎖定了石娃的住所——和平小區。劉保民安排一組人員進行蹲守跟蹤,盯了兩天兩夜,沒有發現石娃的異常情況,他平時交往的人員大多是生意場上的朋友。
這時,專案組接到云南工作組傳來的重要情報,近日,一個綽號“黑妹”的緬甸籍女子將安排一個名叫吳秋水的男子攜帶一批毒品,駕車從云南出發,前往山東龍口與石娃進行交易。劉保民分別在石娃租住處和龍口高速路口設伏守候。三天后,在高速路口守候的民警首先發現情況,石娃的一個“獄友”李歪駕駛一輛皖牌起亞轎車來到龍口。
李歪,男,三十五歲,家住臨泉縣姜寨鎮某村,曾在蚌埠強制戒毒兩年,在戒毒所認識了石娃。從戒毒所出來后,李歪農忙時打理莊稼,農閑時就販點兒蔬菜。一天傍晚,李歪正要收攤,一個男子走過來問道:“你是歪子吧?”
李歪抬頭打量對方,只見此人衣著光鮮,油頭粉面,手里拎著時尚的皮包,一副大老板的氣派。他難以置信地揉揉眼睛:“這不是石娃兄嗎?”
石娃拍了拍李歪的肩膀:“你小子還沒忘記哥。走,我們找個館子喝兩杯。”
二人來到一個小酒館,要了幾樣小菜,一邊喝一邊嘮。石娃問:“那東西(毒品)戒了沒有?”
李歪點了點頭:“戒了,出來后再沒吸過。你也戒了吧?”
“戒不掉。”石娃搖著頭說,“我也想通了,戒不掉就吸唄。咋樣過不是一輩子,只要活得開心、舒服就好。”
李歪嘆了口氣:“我不戒也不行啊,家里窮得叮當響,吸不起呀。”
“靠賣青菜賺錢,抽煙都不夠,更別說吸粉了。”石娃盯著李歪說,“你要是跟著哥哥一起干,我保證你有粉吸。”看李歪的表情,石娃知道他被說動了,“走,哥帶你開開葷(吸毒),慶祝一下!”
從此,李歪成了石娃的馬仔,走上了販毒之路。這次李歪聽說石娃要搞一次大買賣,心里就癢癢起來。他已不甘心當一個鞍前馬后的馬仔,想參一股,多撈點兒油水。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石娃,石娃當即表態:“沒問題。你抓緊籌錢,貨到龍口后,你開車來接應。”
李歪籌集了二十多萬元,通過銀行打給了石娃。隔了一周,他便接到石娃的電話:“貨這兩天就到,你盡快開車來龍口。”
亮劍
李歪的出現,更堅定了民警的信心。劉保民又派了一組民警暗中跟蹤李歪,適時實施抓捕。但是,云南送貨方遲遲不現身,這讓蹲守民警有些煎熬。這天中午,彭大超終于接到了劉保民的電話:“守候在高速出口的李強發現了可疑車輛,是一輛云南牌照的凌志越野車,但跟蹤到薛家村時突然不見了。你趕緊帶人到薛家村附近搜尋。”
彭大超在薛家村轉了幾圈,沒有找到嫌疑車輛。正準備返回時,突然發現路邊停了一輛凌志越野車,一個男子正在收拾后備廂。彭大超打開手機,在劉保民專門為此案建立的“亮劍”微信群里發出信息:“各組人員請注意,我們在薛家村發現了云南牌照可疑車輛。”
劉保民回復:“保持距離,秘密跟蹤。”
不久李強匯報:“石娃駕駛的白色本田車正朝薛家村方向駛去。”
不一會兒,兩輛嫌疑車在薛家村的一個路口會合。原來,凌志迷路了,石娃是專程來接應的。會合后,石娃在前帶路,凌志車緊隨其后,朝郊區方向駛去。彭大超請示劉保民:“現在能動手嗎?”
劉保民果斷作出收網決定。接著,他又通知跟蹤李歪的那組民警同時動手。在石娃的租住處,李歪被順利抓獲。
彭大超接到指令后,撥通了李強的手機:“手機不要掛,我說‘行動,你們就立即下車抓捕。”他利用這種方法抓捕毒販子,屢試不爽,如果掛了電話再重新撥打,別看只有幾秒鐘的時間,有時也會錯失良機。
機會來了,兩輛嫌疑車行駛到郊區一個十字路口時,遇到了紅燈,先后減速停了下來。彭大超發出指令:“動手!”
說罷,他迅速超到兩輛嫌疑車的前面,李強堵住了他們的后路。民警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持槍沖了過去,同時高喊:“警察,下車接受檢查!”
兩輛車里的人員都沒有反抗,分別抱著頭下了車。民警將石娃等人控制住,分別戴上了手銬。接著就對凌志進行搜查,然而,車上沒有發現毒品。駕駛凌志車的司機是吳秋水,云南省普洱市人。彭大超就地對吳秋水進行訊問:“貨放在哪兒了?”
“什么貨?我不清楚你在說什么。”吳秋水面不改色,“你們搞錯了吧,我們是來龍口旅游的。”
“你們來幾個人?”
“兩個。”
“那個人去哪兒了?”
“他提前下車,到市內找賓館住下了。”
“他叫什么名字?”
“陳家。”
民警同時對石娃進行了訊問,石娃也是一問三不知。毒品會不會被陳家轉移了?在當地警方的配合下,陳家在汽車站附近的格林豪泰酒店被抓獲,但在其住宿的房間里也沒有找到毒品。彭大超調取了賓館錄像,觀看陳家入住賓館時的視頻資料,很快否定了其攜帶毒品的可能。毒品哪里去了?看來,還是要從吳秋水身上找答案。
龍口市看守所的提審室里,吳秋水低著頭一言不發。彭大超說:“把頭抬起來,看著我說話。”
吳秋水慢慢地抬起頭,兩眼空洞地望著眼前冰冷的鐵柵欄。
“吳秋水,看著我的眼睛!”彭大超用食指敲了敲桌子。
但吳秋水依舊目光游離。
“我這是給你機會,希望你能好好把握。”彭大超死死盯著吳秋水的眼睛,“你把毒品放哪兒了?”
吳秋水嘴角嚅動,目光里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就是這一絲不易察覺的表情,被彭大超捕捉到了。他一下堅定了信念,毒品應該還在車上。
請示劉保民后,凌志車被送到汽車修理廠進一步檢查。修車師傅帶著兩個徒弟把凌志車里里外外細細地檢查了一遍,搖搖頭說:“車里車外都沒有撬動的痕跡,不太可能藏在車上。”
彭大超上了車,說:“大家辛苦一下,請按照我的要求,把車一層層地拆開。先拆掉第一層,把座椅、地板皮墊全部清理出去。”
第一層物品全部清理出車廂,沒有找到毒品。一個修車的小伙子有點兒不耐煩:“這么多東西,又不是一根針,塞哪兒看不見?”
“有,肯定有!”彭大超給他們打氣,“誰找到了毒品,我有重獎!”
三個修車工本來有些不情愿,聽到有重獎,又來了勁頭。他們返回車上繼續拆卸。第二層被打開后,依然沒有發現毒品。兩個修車的小徒弟互相對視,一臉失望。彭大超始終蹲在車廂里,仔細地檢查著被拆除的每一個部件,以及車廂里每一處溝溝坎坎。透過一條不明顯的細縫,他突然發現了一段黃色的膠帶。這種東西,彭大超再熟悉不過了,毒販子為了便于運輸,常常將塊狀的海洛因用黃膠帶纏繞固定在一起。他的心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連聲說道:“快快,把這個撬開!”
修車工用螺絲刀將那條細縫撬開,果然,毒販子把毒品藏匿在經過改裝的油箱附近。當場稱重,共查獲海洛因一百二十塊,合計44.15公斤。
第四章 陽光下的罪惡
竇英的人生拐點
立了秋,夜里就有了一些涼意。天還沒亮,竇英早早起了床,開始打掃院子。這是她的習慣,每天如此。當她把偌大的院落清理完畢時,大門前的街道上才影影綽綽有人在走動。這是廟岔鎮上最繁華的一個集市——永興街,每天都有十里八村的村民匯集在這里,人頭攢動,熱鬧非常。
竇英四十九歲,身材消瘦,個頭不高,盡管臉上經常涂脂抹粉,但還是掩蓋不住歲月留下的痕跡。竇英經營著一家陽光酒店,集餐飲、住宿、洗浴于一體,房子是租的一棟三層小樓。她是這條街上的女強人,被人羨慕的大老板。但在別人看來光鮮的外表背后,她卻有無法對外人言說的痛。
打掃完院子,天還早,竇英走進臥室,坐在床頭翻看著舊相冊,看著她和丈夫多年前補拍的婚紗照發呆。美好的時光已一去不返。婚紗照可以補拍,時光卻不能倒流,轉眼間,二十多年過去了。
雖然是個女流之輩,竇英卻從小爭強好勝。年輕時的竇英端莊大方,干活兒麻利,同村小伙兒追她的多得是,但她偏偏喜歡上了家境貧寒的賈大國。她認為他有文化,頭腦靈活,能吃苦,嫁給他一定能過上好日子。結婚后,她就跟著丈夫在生意場上打拼,做過皮張、放過電影、跑過運輸、開過屠宰場,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來。萬萬沒想到,丈夫竟沾染上了毒品,為了吸毒,偷偷變賣家產。多年積累的一點兒財富,逐漸被丈夫掏空,還欠下巨額外債。
她也曾勸過丈夫把毒戒了,但無濟于事。無奈之下,她痛下決心與丈夫離了婚,帶著四個孩子來到鎮上,開始了艱難的創業。靠著一個女人的柔弱肩膀,從路邊攤兒開始,她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竇英合上老相冊,簡單地洗漱后,推著三輪車出了門,去集市為酒店買菜。小生意處處都要親力親為,掙的就是一份辛苦錢。買菜回來,天已大亮。她把購買的魚肉蔬菜登記好,交給了后廚師傅,順便也把一家人的早點帶了回來。拎著早點上了樓,看到大兒子鑫鑫還沒有起床,她一下子火了,一腳將門踹開。鑫鑫從夢中驚醒,一骨碌爬了起來,揉著惺忪的睡眼:“媽,你動靜能小點兒嗎?”
“你看看幾點了?一天除了睡就是玩電腦。”竇英越說越氣,“你都娶妻生子了,還打算讓老娘把你養活到什么時候?”
鑫鑫是老大,中間是兩個閨女,都出嫁了,小兒子叫磊磊,在外地上學。賈鑫鑫已經二十四歲,前年結的婚,有一個一歲多的女兒,一家三口都跟著母親一起生活。一貫不頂嘴的鑫鑫今天一反常態:“店里的生意不好,你不要總拿我出氣。你要是討厭我們一家三口就明著說,明天我們就搬出去。”
“你也老大不小了,就不能幫著我分擔點兒嗎?”竇英的語氣緩和了許多。
“我沒有那本事,能做的我都做了,你還想讓我怎么樣?”鑫鑫梗著脖子。
“你為店里做啥了?”竇英恨鐵不成鋼,“你沒有本事,可有力氣,天天懶得四個棒撐著,脖子上掛饃都能餓死。”
“你進的貨(毒品)我幫你賣的還少嗎?你不識字,難道還不會算賬嗎?”
竇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將手中的早點一股腦地砸向兒子,歇斯底里地吼道:“你還是個人嗎?老娘這不都是為了你們!”
“咣當”一聲,竇英摔門而去,回到臥室,撲倒在床上號啕大哭,委屈、傷心、難過像潮水一般涌上心頭……這些年,為了這個家,為了孩子,她起得比雞早,吃得比豬差,干得比驢多。為了能多掙幾個錢,她到處求爺爺告奶奶,低三下四,強顏歡笑,甚至冒著坐大牢的風險販賣毒品……
竇英深知吸毒傾家敗德,販毒更是罪加一等,但還是無法抗拒巨大利潤的誘惑。那是前年的春季,一天中午,陽光普照,暖風習習。羅濱在陽光酒店看到了一臉愁容的竇英,便調侃道:“竇總,是不是錢多得花不完犯愁呢?”羅濱是竇英的表弟,也是廟岔鎮人,常來酒店吃飯。
“別拿姐開涮了。”竇英嘆了一口氣,“酒店生意越來越差,餐飲、客房、洗浴部的設備和裝潢陳舊過時,嚴重影響客源,早該更新了,可我哪兒弄錢去?正為這事犯愁呢。”
“到你酒店消費的人三教九流啥人都有,白粉(毒品)一定有需求,順帶著弄點兒賣,啥問題不都解決了?”
“犯法的事咱可不能干,抓住了可是要坐大牢的。你就別給我出這餿主意了。”竇英頭搖得像撥浪鼓。這個主意她不是沒想過,平日里確實經常有顧客向她買粉抽,她為此也猶豫過,但還是放棄了。
“咱鎮上靠這發財的還少嗎?你說逮著的有幾個?人家活得滋潤著呢。”羅濱之所以拉竇英下水,有他的小九九。他手里有一批貨想通過表姐銷出去,表姐這個銷售點既安全又穩定。
竇英眉頭皺著,心里糾結著,還是下不了決心。
“購買毒品也是犯法的,所以買方不會舉報你。即便有群眾舉報,你咬死口不承認,警察拿你也沒辦法。現在辦案重證據,‘疑罪從無你懂嗎?你就是說自己殺人了,警察沒證據也得放人。”羅濱講起來一套一套的,“你不看書不讀報,啥政策都不懂。唉,沒文化真可怕。”
“你就別笑話姐了,姐就是想做,也沒有貨源啊。”
“廟岔還能缺這玩意兒?”羅濱放低了聲音,“都是自己人,跟你說實話,我也做了一段時間了,手里還有一批貨……”
“你先弄點兒我試試吧。”竇英終于被說動了。
年輕時的竇英曾經信誓旦旦,餓死不做賊,凍死迎風站。可現在,她卻忘記了當初的誓言,偏離了人生的航線。讓她始料不及的是,販毒像吸毒一樣會上癮,一旦走上這條路,就再也回不來了……
竇英正哭的時候,手機鈴響了,是孫大蓋打來的。前幾天孫大蓋來酒店找她,說想要點兒貨。竇英不想錯過掙錢的機會,趕忙收住哭聲,抹一把眼淚,接通了電話。
“竇總,現在有貨嗎?”
“你要多少?”
“和上次一樣。我下午開車來取。”
來自手機客戶端的舉報

涉嫌販賣毒品的犯罪嫌疑人竇英接受庭審
劉保民接到了專班領導安排的新任務,調研考察臨泉外流販毒的情況。臨泉之所以被國家禁毒委列為全國毒品重點整治地區,主要還是外流販毒嚴重。由于公安機關對當地毒品犯罪打擊力度加大,一部分販毒人員離開了本地,到外省市繼續從事販毒活動。為了扼制外流販毒,劉保民和阜陽市局、臨泉縣局相關領導前往浙江、福建、河南、山東等地進行協作交流和重點整治工作考察,并與相關地區建立了打擊協作、情報互通、雙邊管控等工作機制。
風塵仆仆趕回來的時候,正好趕上午飯。食堂的工作餐已做好,醋溜土豆絲、豆芽粉絲、尖椒雞蛋,都是劉保民的最愛。幾天來鞍馬勞頓,他早就想坐下來吃個肚兒圓了。禁毒專班的后勤工作主要由省廳禁毒總隊的徐宏(副調研員)負責,為了能讓辛苦的戰友們吃上可口的飯菜,他每天都要下廚房監工,有時還自己動手。徐宏不僅做事細心周到,講起話來也風趣幽默,在大家用餐時,他總能講點兒笑話,讓緝毒民警緊張的神經得到片刻的放松。
今天午飯間,徐宏又講了一個段子。一個癮君子說,如果自己被抓了,很可能幸運地和柯震東、房祖名成為獄友,無聊時可以聽聽尹相杰、毛寧、李代沫唱歌,說不定還能和寧財神學寫劇本,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監獄風云之我們一起蹲大牢的日子”……
劉保民沒能聽完這個幽默的段子,因為他又接到了任務,只好拿個饅頭,夾點兒土豆絲,匆匆忙忙出發了。兵貴神速。緝毒工作的成敗有時就是一瞬間,稍縱即逝。
拿上相關資料,劉保民帶著洪彥、李柯和縣局的彭大超、李偉等人,先去了廟岔派出所,這次行動的對象就是陽光酒店的老板竇英。
舉報竇英販賣毒品的信息來自于臨泉涉毒違法犯罪舉報平臺的手機客戶端。臨泉涉毒違法犯罪舉報平臺是禁毒專班充分利用現代科技手段推出的一種及時有效的舉報方式。群眾只要用手機掃一掃臨泉涉毒違法犯罪舉報平臺的二維碼,就能成功登錄。發動群眾檢舉揭發吸毒販毒,也是毒品整治工作的重要手段。群眾路線是我們黨一直堅持的優良傳統,也是公安工作經久不衰的制勝法寶。禁毒專班的領導多次強調,禁毒斗爭的任何一項工作,都離不開人民群眾的參與和支持。新時期、新形勢下的緝毒工作,更應該依靠群眾,廣泛深入地發動群眾。只有把群眾發動起來,才能牢牢抓住禁毒斗爭的主動權;也只有把群眾真正發動起來,才能在根本上肅清“毒文化”。
一個昵稱“替天行道”的群眾向舉報平臺發來信息:“今天下午,廟岔鎮陽光酒店的老板竇英與孫大蓋有毒品交易。”
因無法找到舉報人,專班民警為進一步核實情況,與當地派出所聯系。廟岔派出所提供了孫大蓋的情況。此人現年五十二歲,河南省平輿縣和店鎮人,曾因吸、販毒被公安機關打擊處理過。據此判斷,舉報人舉報的情況應該屬實。于是,專班領導把這項任務交給了劉保民。
劉保民一行趕到派出所時,全所民警早已接到通知,整裝待發。事不宜遲,劉保民迅速作了周密部署,對陽光酒店進行全面監控。彭大超將車停在酒店院內進行蹲守,劉保民帶著洪彥、李偉把住酒店大門,其余兩組人員設伏在永興街兩頭,作為第二道防線。
時令雖過了中秋,但午后的陽光還是十分毒辣。彭大超坐在車里,一會兒就悶出一身汗來。他松了松領口,繼續通過貼著深膜的車窗仔細地觀察著院子里進進出出的人員。院子不大,稀稀拉拉停放著顧客的車輛。彭大超開來的是一輛小型面包車,停在院內一個不顯眼的角落。他曾經在當地工作了七年,從一個民警干到副所長,這里的大街小巷他不知走過多少遍,太熟悉了。廟岔是全縣毒品犯罪最為嚴重的鄉鎮,打擊毒品犯罪一直是當地派出所的重要工作,在這樣的環境下,彭大超積累了豐富的緝毒經驗,也因此被調到縣局禁毒大隊。
太陽偏西,院子里的車陸續離開,沒有其他可疑人員進入視線。彭大超心里打起鼓來,他們難道變更交易時間或地點了?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劉保民打來的:“孫大蓋駕駛一輛黑色桑塔納過來了。”
彭大超放眼窗外,果然,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開進大院。從車上下來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背微駝,臉色黑黃,拎著一個黑色皮包。孫大蓋在一樓大廳見到了竇英,一同上了三樓。十分鐘左右,孫大蓋走了出來,臉上帶著笑意,和竇英揮手告別。彭大超撥通了劉保民的手機:“劉總,孫大蓋已上車,動手嗎?”
“尾隨其后,我們在酒店大門前的路上堵截。”劉保民下令。如果在院子里對孫大蓋實施抓捕,勢必驚動竇英,她可能會銷毀毒品,毀滅證據。
孫大蓋出了酒店大門不遠,就被劉保民的車逼停。他立即棄車而逃。李偉迅速追趕上去,一個掃堂腿將孫大蓋掀翻在地。民警對孫大蓋的車進行了搜查,發現了剛剛購買的三十克海洛因。
“難得糊涂”
竇英正在房間里數著剛剛收到的鈔票,門突然被撞開。看到彭大超,她心里已經明白了怎么回事,趕忙起身,滿臉堆笑地說:“喲,彭大所長,是哪陣風把您吹來的?”她還稱呼他為“所長”,帶著一層老熟人的意思。
“沒想到你居然干起了這個行當……”彭大超一臉的失望,“不要兜圈子了,快把‘東西交出來吧。”
竇英的笑容僵住了。劉保民向她亮出了警官證:“你現在主動交出來,和我們搜查出來的結果是不一樣的,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我說沒有,你們又不信。”竇英冷冷地說。
“那我們可就不客氣了。”劉保民示意民警,“搜查!”
竇英住的房間是一室一廳,面積不大,六十多平方米。客廳里靠墻擺放著一組沙發,墻角放了一個柜式飲水機。臥室里一張大床占據了大部分面積,床前是一張桌子,桌子上凌亂地堆放著一些化妝用品。緊靠著門的是一組立式衣柜,里面掛著幾件衣服。衛生間不大,橫放著一個浴缸,上面有一些洗浴用品。經過仔細搜查,沒有發現毒品。
劉保民審視著房間里每件物品,當他看到臥室床頭上方的一幅書法時,停住了腳步。書法鑲嵌在圓角的木框里,是鄭板橋的“難得糊涂”。劉保民雖然不寫不畫,但業余喜歡欣賞書畫作品,對一些書畫名作還是略知一二。顯然,這幅字是一個書法愛好者臨摹的,用筆稚嫩,結構松散。竇英將這樣一幅作品懸掛在自己的臥室里,不能不說是一個巨大的諷刺。有人把聰明當糊涂,有人把糊涂當聰明,竇英可謂聰明一世,在人生的關鍵時刻卻犯了糊涂。
竇英是個文盲,為什么要把這幅字懸掛在臥室呢?劉保民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這幅字畫芯的尺寸應該是標準的“四尺條”大小即138×68厘米,成品外框標準尺寸應為172×89厘米。然而,這幅字的圓角木框遠遠大于這個尺寸,顯得很別扭。劉保民用余光掃了一下竇英,發現她神情緊張,于是斷定這幅字一定有貓兒膩。
畫框被取了下來,但畫框下面沒有什么東西,是平整完好的墻面。劉保民走過去敲了敲,發出“嘭嘭”的聲響,顯然不像實墻的聲音。這時,他發現墻面上有一條不易察覺的細縫,隨即取出指甲刀,順著裝飾墻布的細縫將其撕開,一個壁櫥展現在民警的面前。
彭大超找來一把螺絲刀將壁櫥門撬開,里面存有大量的毒品、現金、金銀首飾等。經現場稱重,毒品合計2714克,其中海洛因700克、冰毒2014克,并有現金三十余萬元。
此時的竇英臉色蠟黃,像沒了骨頭似的癱坐在地上。為了隱藏毒品,她特意請人在墻壁上打了一個洞,做了一個隱蔽的壁櫥。為了增加安全系數,她又找了一幅字畫進行二次遮擋。這幅字是她精心挑選的,雖然她是一個文盲,但她喜歡“難得糊涂”這句話。尤其是涉毒之后,她知道這是殺頭的罪名,每每想起,就不由脊背發涼。于是她常常自我安慰,不要想這么多了,干嗎想這么明白呢?該糊涂時就糊涂,活得明白太累。每當晚上胡思亂想的時候,一看到懸掛在墻上的“難得糊涂”這四個字,她就像吃了安眠藥一樣,睡得心安理得。
民警把竇英架到臥室,劉保民指著毒品問她:“這是什么?”
“我不清楚。我是一個文盲,我咋能知道那是什么東西?”這種時候,竇英居然還想以“糊涂”蒙混過關。
“你不識字,這些人你總認識吧?”
“哪些人?”竇英一愣,不知道劉保民葫蘆里賣的啥藥。
劉保民指了指客廳墻角的攝像頭:“這里面的人。”
竇英頓時渾身冰冷。當初家里裝攝像頭是為了防范小偷的,沒想到小偷沒有抓住,卻給自己打了一個繩結,套住了自己的脖子。她心里明白,攝像頭像一只天眼,清楚地記錄著這些天她買賣毒品的每一個細節,想抵賴都沒有辦法……
但竇英怎么也不會想到,那個攝像頭其實已經壞了不知多少天,根本沒有記錄下任何內容。劉保民巧妙地利用了這個道具,竟然突破了對方的心理防線,為下一步的偵查工作打開了缺口。根據竇英的交代,警方順藤摸瓜,先后將王大閃、王豐收、賈鑫鑫等抓獲。竇英的表弟羅濱于兩天后在江蘇昆山落網。
調號
9月16日,禁毒專班決定,竇英販毒案由太和縣公安局指定管轄。所謂指定管轄,是指禁毒專班偵辦的、主要犯罪嫌疑人已抓獲、主要犯罪事實已查清的重特大販毒案件,由禁毒專班根據情況,指定阜陽市各縣(市)、區公安局繼續偵辦的管轄方式,也是禁毒專班在臨泉毒品問題整治工作中的一項創新之舉。
指定管轄減輕了專班的壓力,為專班騰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偵辦新的大要案件;被指定管轄的縣(市)局、分局有警力有時間,對指定的案件能上下深挖,左右擴線。同時,可以排除案件辦理過程中當地人際關系的干擾,確保案件從嚴從快處理,也鍛煉了全市公安機關禁毒民警的業務能力。
太和縣隸屬阜陽市,是全國最大的醫藥購銷集散地之一,有“買全國、賣全國”之美譽。太和縣公安局局長張廣杰接到任務后,連夜召集局黨委會議進行研究部署,決定由刑警大隊具體辦理此案。
在案件偵辦過程中,讓辦案民警最頭疼的就是羅濱始終不交代上線。刑警大隊長付倫向副局長康亞軍匯報了訊問中遇到的難題。康亞軍思索片刻,計上心來。太和縣公安局近日偵辦了一起制毒案,幾名不法分子利用太和縣醫藥大市場的便利條件,準備生產用于制作冰毒的麻黃堿片,被警方抓獲。其中一名從犯叫陳修,原是一家保健公司營銷部的經理。他為了蠅頭小利,幫助制毒人員找廠房,落得個身陷囹圄的下場。被抓獲后,他能主動交代,積極配合公安機關辦案。因妻子正在懷孕期間,陳修想盡早回家照顧妻子,但又苦于立功無門。現在,康亞軍準備給他一個機會。
次日上午,羅濱被調到了8號監室。監室有二十多平方米,靠墻砌的是一個通鋪,十五個鋪位一覽無余。羅濱呆呆地站在監室的鐵門旁,望著一個個油光锃亮的光頭,心里有些打憷。沒有人搭理羅濱,他更加不知所措,單薄的身板不由自主地有些顫抖。看守所流傳著這樣的口頭禪:新號怕入號,老號怕調號。就是說新入所的在押人員怕受同監室其他人員的欺負,在一個監室待了一段時間,環境、人員都熟悉了,就不愿再調到其他新監室,否則,還要再遭一遍罪。
羅濱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像一根木樁。站久了,腿有些發木,想坐一坐。他戰戰兢兢地順著墻角挪動了幾步,就勢坐在了鋪板的一角,還是半個屁股,有點兒半坐半蹲的架勢。一個又黑又壯的大個子騰地站了起來,一臉怒氣走到羅濱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掄起大拳頭就要打。陳修在一邊已經觀察半天了,他趕忙上前抱住大個子的胳膊:“老弟,息怒,都是自己人。”
“他媽的,沒長眼嗎?”原來,羅濱一屁股坐到大個子女朋友的照片上了。大個子乜斜著眼看著陳修,“你認識他?”
“前天我的律師來會見,帶話說今天有個叫羅濱的要調到8號,讓我關照一下。”
大個子狠狠瞪了羅濱一眼:“要不是看在陳哥的面子上,老子今天得好好修理你,讓你長點兒記性!”
有了這層關系,羅濱一下子對陳修有了好感,交流也順暢起來。羅濱剛入所,家里還沒有給他往大賬上打錢,暫時不能購買生活用品。中午,陳修對羅濱說:“和我一塊兒吃吧,我這兒有多余的飯盆和湯勺。”
午飯是饅頭稀飯,陳修把自己買的榨菜和火腿腸扔給羅濱。羅濱一邊吃,一邊流著淚。一個人落到了這步境地,還有誰能瞧得起?有時陌生人的一包咸菜、一根火腿腸,就能讓你感動一輩子。羅濱家里還沒給他送來被子,晚上,陳修和羅濱蓋一條被子。睡在一頭,聊天是少不了的。羅濱一直很納悶兒:“剛進監室,你咋知道我的名字?”
陳修笑著說:“你調號的時候,我聽到樓上巡邏的民警在喊,羅濱調到8號。”
兩人越聊越熟絡,陳修覺得機會成熟了,便切入正題:“你這次賣了多少克?”
“700克。”
陳修故作震驚:“700克?50克就夠槍斃的,你這事槍斃十回還帶拐彎兒的。”
“有這么嚴重嗎?”羅濱臉色蒼白。
“販毒,除非運氣好不被警察抓住,一旦抓住了就夠你喝一壺的。我也是因為毒品進來的,最近讓律師給我捎了一本法律書,專門介紹涉毒犯罪的刑期,走私、販賣、運輸、制造鴉片1000克以上,海洛因或者甲基苯丙胺50克以上或其他毒品數量大的……”
“那咋辦呢?”羅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你真是個豬,當初干嗎承認呢?”
“我原想打死都不承認,可一進了公安局,腿就發軟,舌頭抽筋,腦子也不聽使喚……”羅濱嘆了口氣,“再說了,我表姐都交代了,我不說也不行呀。”
“唉,老兄,你等著吃槍子兒吧。”陳修嘆息道。
“還能有啥從輕的辦法嗎?”
“你上家交代了嗎?”陳修終于點題了。
“沒有。”
“這個時候你還不交出上家,你自己扛得住嗎?”陳修幫他分析,“你想想啊,你表姐把你供出來了,到你這兒,你變成了劉胡蘭,千斤重擔你一肩挑了,你這不是犯傻嗎?這就像擊鼓傳花一樣,傳到你這兒,傳不出去了,那就是你受罰唄。交不出上家,說明你態度不好,交代不徹底,公安局還要記錄在案,法院還要重判。”
“可是,我答應過人家,出了事絕不連累別人。”羅濱的口氣有點兒松動了,“再說了,我要是把上家交代出來,都是一個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
“切,你們將來在哪兒見面?在爪哇國?你不交出上家,以后你們就見不著面了。命都不保了,你還想著面子,我也真是醉了。”
錦囊妙計
再次提審羅濱,羅濱提了個條件:“我不能說出上線的名字,但可以說出她丈夫的名字。”羅濱的想法是,將來萬一見了面,他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在警察面前從沒提過你的名字,我可以對天發誓。
這種條件付倫還是第一次聽到:“說來聽聽。”
“他叫羅一鳴,論輩分,我得喊他叔。我們兩家一路相隔,他因長期吸毒精神癡呆,癱瘓在床。”
“你啥時候從上線那里購買的黃皮?”付倫沒有用“毒品”這類刺耳的字眼。
羅濱又沉默了。
“要交代就要徹底,不能說一半留一半。”付倫的態度很明確。
“其他的情況,我都記不清楚了……”
付倫覺得再問下去也沒有意義了,便站起身來說:“你回監室好好想想,想通了再說吧。”

警方公開銷毀毒品
僅憑羅濱提供的線索還不能輕易動上線,一旦打草驚蛇,做成夾生飯,事情就更麻煩了。當務之急是要打消羅濱的顧慮,讓其放下包袱,盡快全面地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實。為了配合獄偵,付倫第二天專程去了羅濱的家,了解了相關情況。接著又趕到看守所,給陳修布置任務。
“他這個人太固執,和常人思維不太一樣。”陳修有點兒畏難情緒。
“實在沒招兒了,就看看這個。”付倫把一個牛皮紙信封遞給他,“你要有信心,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打開,否則就沒效果了。”
陳修拿著這個“錦囊妙計”回到了監室。羅濱沒精打采的,他昨天做了一夜的噩夢,沒能睡好。突然,外面傳來巡邏民警的喊聲:“周小樓,收拾東西準備出所!”
看到周小樓激動地收拾著東西,羅濱心里又憑添了幾分惆悵,一想到自己的未來,一股寒氣就順著腳后跟爬上了脊背。周小樓和大家一一擁抱告別,最后,他拍了一下羅濱的肩膀說:“老哥,啥時出去了,別忘了和我聯系啊。”
羅濱勉強露出笑容:“一定,一定。”心里卻想,監所一別,不知今生是否還有機會再見。
陳修不失時機地對羅濱說:“就你目前這個情況,別說出去,能活著就已經燒高香了。”
“我已經交出上家了,還想讓我怎么做?”
“你這能叫交出上家了嗎?連上家的名字都不愿說,遮遮掩掩,等于沒說,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咋想的。”
“唉,上家要是知道是我把她咬出來的……她要是……”羅濱顧慮重重。
“你擔心她再咬你,案子越扯越大?”陳修明白了他的心思。
“我去年還在她那兒拿過一次貨,她再把這事給我兜出來,我更是必死無疑。”
“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像你上線這樣的毒販子,誰能保證她將來不出事?上線將來再把你交代出來,新賬老賬一起算,你不是更沒活路?與其長痛,不如短痛,免受二茬子苦。”
羅濱陷入沉默。陳修絞盡腦汁,還是沒有達到預期效果。這時,他想起了付倫大隊長的“錦囊”。陳修悄悄地打開信封,里面只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滿臉的滄桑。陳修納悶兒,這就是付大隊的錦囊妙計?翻到背面,他才恍然大悟。原來,照片背面有羅濱的父親寫給兒子的一段話。
陳修找到管教民警,請求和羅濱一塊兒值夜班崗。他倆站的是夜里兩點到四點的崗,監室里靜悄悄的,其他在押人員都已睡熟,四季常明燈發出昏暗的光,走廊里傳來巡邏民警有規律的腳步聲。入了秋的夜,寒氣一天比一天重。陳修關心地說:“你要是冷,就穿上我那件大衣。”
“不冷。”羅濱搖搖頭。
“家里怎么還沒給你送衣被呢?”
“唉,我爸一定生我的氣了,不要我這個兒子了。”羅濱情緒低落。
“俗話說,打斷骨頭連著筋。親情扯不斷,你爸不會這么狠心的。”
“你不了解我爸,他是個鄉村教師,要面子,這回我可把老人家的臉面丟盡了……”羅濱的眼淚掉了下來。“我母親去世早,是我爸一手把我拉扯大的。他怕我受后媽的氣,一直沒有再找個伴。”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陳修借機說,“你必須盡快徹底交出上線,爭取從寬處理,才能早日回到父親身邊。”
“要是能見見他就好了……”這些天,羅濱最想見的人就是父親。
陳修覺得火候到了,便取出那張照片:“這是管教讓我轉交給你的,我擔心你看到父親的照片會更難過,就沒有及早給你。”
羅濱借著昏暗的燈光,看著照片中那熟悉的面孔,讀著照片背面父親給他的留言,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濱兒:
見字如面。知道你的事后,爸沒有怪你,你還是爸的好兒子。爸當了一輩子教師,教書育人,想不到連自己的兒子都沒能教好,是爸對不住你。濱兒,既然你觸犯了法律,就應該勇敢面對。不要以為自己做的事沒有人知道,天知,地知,中間還有良知。即便逃脫了法律制裁,你也將一輩子受到良心的譴責。浪子回頭金不換。爸希望你能回心轉意,洗心革面,從頭再來。爸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爸等著你回來……
羅濱失聲痛哭:“爸,我對不起您啊……”
第二天,羅濱徹底交代了他的上線以及他從上線那里購買毒品的細節。9月20日,禁毒專班將犯罪嫌疑人唐青抓獲。至此,以唐青為首,羅濱、竇英等參與的特大販毒團伙被一網打盡。
離奇死亡
張潤冬帶領一班人馬趕到池州時,已是上午十點多鐘。他是省公安廳刑偵專家,從警二十年,擔任過省廳多部門業務處室的負責人,先后指揮、參與破獲了三百多起重特大刑事案件。7月初,他被抽調到禁毒專班任副總指揮。
池州市公安局禁毒支隊陸支隊長很熱情,把他們讓到了會議室。張潤冬向池州的同行們介紹了同行的阜陽市公安局禁毒民警張義和張志強,接著介紹了案情:“近日,省廳禁毒專班破獲了一起特大販毒案件,主犯叫汪佳,他的手機被查扣后,依然有人發短信購買毒品。其中有一個池州地區的手機號發來短信,要購買四百克海洛因。經查,此人叫梅朝逢,就是你們這兒的人……”
“梅朝逢?”陸支隊長很驚訝,“太巧了,我們也正在找他呢。此人外號叫‘梅超瘋,三十多歲,走路有點兒跛腳,多次被公安機關打擊處理。梅朝逢曾經給本地一個叫黃鑫榮的毒販子當過馬仔,因吸毒無錢,梅朝逢經常偷黃鑫榮的貨,后被黃辭退。此后,梅朝逢常以掌握對方販毒的證據為由進行敲詐,黃鑫榮恨得牙根子癢癢,可又拿梅朝逢沒辦法,只好不時地給他提供一些毒品,以防狗急跳墻。”
“你們想利用他們的矛盾,趁機打掉黃鑫榮販毒團伙?”張潤冬問。
“是啊,”陸支隊長嘆了一口氣,“可梅朝逢失蹤了。”
“我能讓梅朝逢出來。”張潤冬神秘地一笑,“我們接到梅朝逢的短信后,立即以汪佳的口吻回復,讓他來臨泉取貨。梅朝逢不同意,讓汪佳給他送到池州來……”
話沒說完,陸支隊長已經會意:“一箭雙雕,我們一定全力配合。”
準備就緒,張潤冬給梅朝逢發了一條短信:“我是汪佳的兄弟,已到池州。”
對方很快回復:“熱的還是涼的?多少貨?”“熱的”是指海洛因,“涼的”是指冰毒。
“熱的,老價錢。”
幾分鐘后,梅朝逢又發來短信:“我去取錢,半小時后清溪公園門口見。”
雨不緊不慢地下著,像一張密織的大網。陸支隊長已在清溪公園門口附近設下了伏兵。張潤冬簡單化了裝,戴著茶色墨鏡,打著一把黑色雨傘,早早地站在公園門口等候。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始終沒見梅朝逢的影子。張潤冬有些著急,這時對方發來一條短信:“公園門口人太多,一小時后杏花苑門口見。”
張潤冬只得通知陸支隊長重新布置警力,然后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到了杏花苑。可是,在杏花苑等了半天,只等來梅朝逢的一條短信:“半小時后雙湖橋上見。”
看完短信,張潤冬有些氣憤,媽的,耍我們呢!但他深知,與毒販子較量必須有耐心,對方在交易前會不停地試探,直到放心才會露面。于是,他迅速調整了心情,回了兩個字:“收到。”
張潤冬按時到達了雙湖橋。天色越發灰暗,雨也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不遠處一輛黑色轎車停下,車門打開,下來一個瘦小的男子,走路有些跛,手里拎著一個黑色塑料袋。一定是梅朝逢,張潤冬心里一喜。梅朝逢朝雙湖橋一跛一跛地走來,沒想到,半道上他突然停住了腳步,接了一個電話后,轉身返回上車迅速離開。這是怎么回事?張潤冬立即將電話打了過去,可對方的電話一直占線。
“什么情況?”陸支隊長也沉不住氣了,焦急地打來電話。
“不知道,他接到一個電話,突然轉身走了。附近的民警暫時不要撤,我繼續和梅朝逢聯系,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招。”張潤冬再次撥打梅朝逢的手機,對方卻關機了。
被他看出破綻了?張潤冬百思不得其解。梅朝逢的手機一直處于關機狀態,張潤冬和參戰民警只好全部撤回市局,另作打算。
“張處,時間不早,我們先吃點兒東西填填肚子吧?”陸支隊長提議。
“對方的情況尚不清楚,哪能吃得下飯呢?”張潤冬雙眉緊鎖。
“張處,你不餓,兄弟們也餓了。我帶你們去品嘗一下池州特色小吃吧,我們這兒的七都臭豆腐可是‘臭名昭著啊。”
張潤冬自嘲:“但愿來池州這一趟,不是辦了一件臭案,吃了一次臭豆腐,臭上加臭。”
陸支隊長被逗樂了:“緝毒工作也像一塊臭豆腐,聞的人都說臭,吃的人卻說香。我干了這么多年的禁毒工作,越干越有感情,哪個部門都不想去了。”
他們邊說邊走,來到了一個門臉不大的小店面,門頭上寫著“老字號七都臭豆腐”,不設包廂,只有散座。來這里吃飯,臭豆腐是必須要點的,此外,一人一碗小刀面。臭豆腐蘸著辣椒油,其他人都吃得滿頭是汗,只有張潤冬一直眉頭緊鎖。
這時,手機突然發出“嘀”的一聲短信提示音。張潤冬立即放下手中的碗筷,興奮地取出手機,卻發現收到短信的是汪佳的那部手機,是一個下線發來的:“哥們兒,手里有貨嗎?”
為了偵查辦案的需要,張潤冬始終把汪佳的手機帶在身邊。張潤冬以汪佳的名義回復:“有,要多少?”
“涼的,三百。”
張潤冬回復:“我在外地,回去后再聯系。”
“梅朝逢回話了?”陸支隊長問道。
張潤冬搖搖頭:“不是,又是一個要貨的。要是今天不出意外,我們已將梅朝逢帶回臨泉了,又可以繼續偵查新線索了,可現在……”
“既來之,則安之。梅朝逢不會輕易放棄這次交易。”陸支隊長安慰他。
張潤冬也是這么安慰自己的,可是,壞消息馬上就來了——池州警方在郊區206國道上發現,梅朝逢已車毀人亡。
相約咖啡館
三天前的下午,阜陽市街頭喧囂熙攘。汪佳坐在九樓的上島咖啡館,俯視著樓下涌動的人群,等待兩個人的到來。汪佳不清楚他倆為啥不接電話。或許他們沒聽到吧,他想。
出獄后,汪佳常到上島來。這里離自己租房處不遠,他喜歡一個人來,要上一杯咖啡,不加糖的那種,聽聽歌,想著過往的事情。他對自己前半生的總結就一個字——“背”。三十六歲的人生,坐了十八年的大牢,一半的時光是在高墻鐵網下度過的。
汪佳出生在廟岔鎮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十七歲那年,他帶著父親塞給他的一百八十塊錢,跟隨著村里的人到云南打工。但時運不濟,錢很快花光了,可還沒有找到工作。這時有個光頭給他說,只要他把這包東西從這里背到那里,回來就給他一千八百塊錢。汪佳怦然心動,盡管預感到那包東西一定不會是好東西,他還是按照光頭男人的要求,背上那包東西上路了。就在從這里背到那里的途中,他被警察逮個正著。
后來他聽說,這條運毒的路線從來沒有人查,他是第一個被查的。他覺得他的點兒真背。被抓的時候他剛滿十八周歲,判了個死緩。要是早一天出事,他也不會被判這么重。法院判決后,他流著淚想,為什么不早一天作出決定呢,真是點兒背。
十八年后,汪佳重獲自由,他懷著激動的心情走出大墻,像一只出了籠的小鳥,抖動著翅膀,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回到家鄉,走進家門的那一刻,他愣住了。他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院墻已變成殘垣斷壁,原來的三間平房破舊不堪、搖搖欲墜。這是他十八年前的家嗎?
母親早已頭發花白,滿臉的褶子,佝僂著腰身。她抓著兒子的手老淚縱橫。父親患腦血栓癱瘓多年,汪佳握著父親冰涼的手,無語凝噎。目睹家里的慘狀,汪佳暗下決心,一定努力掙錢孝敬父母。
然而,掙錢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簡單。做生意,沒有本錢;打工,沒有特長。他只能靠出點兒笨力氣,掙點兒辛苦錢,別說貼補家用了,就是自己花銷都緊巴巴的。看看別人,住高樓,穿名牌,出入高檔娛樂場所,香車美女;看自己,蝸居出租房,起早貪黑,一身臭汗,孤單一人。他很不平衡。高墻外的生活,他一時還適應不了,像個另類,跟不上節奏,合不上節拍,處處感到力不從心。出獄時的激動和興奮,被現實的殘酷消解殆盡。
十八年的高墻生活,汪佳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是誰?這是什么地方?來這兒干什么?”
那時他可以張口就回答:“我是汪佳,這兒是監獄,來這里接受改造。”
現在的他,卻迷茫起來。他常常問自己,“汪佳”是誰?俗話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他回頭了,卻迷失了自己。
為了改善生活,他只能重操舊業。只是,這舊業他也沒做好,還是點兒背。汪佳常常恨自己太無能,正當的生意做不好也就算了,可這一本萬利的販毒生意,他也是舉步維艱,盈少虧多。花現錢買的貨,常常被對方炸米花(黑吃黑),又不能報警;賣出去的貨,常常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自己只能是打掉牙往肚里咽。
汪佳呷了一口咖啡,望著樓下街道上光禿禿的枝條發愣。一陣秋風吹來,卷起團團落葉,在空中翻飛。他今天要等的人是妹妹汪芹和妹夫。汪芹小他一歲,早為人妻為人母了,和丈夫葛亮同在縣城一家醫院做后勤工作。汪佳從小就疼妹妹,不能看她受別人的氣。上初中的時候,社會上的幾個混混兒看她有幾分姿色,就到學校調戲她。汪佳赤手空拳打跑了幾個混混兒,他的頭上也重重地挨了幾拳,一只耳朵永遠地失去了聽覺。
十天前的一個晚上,汪芹把哥哥請到家里吃飯。她說一段時間沒見他,心里就掛念得慌。汪芹做了哥哥最愛吃的菜——紅燒肉和紅燒鯉魚,葛亮也親自下廚,烹制了一道拿手絕活兒——霸王別姬(老鱉與土雞)。汪芹一家人忙里忙外,汪佳卻愁眉不展。汪芹問:“哥,你怎么了?”
汪佳不言語,只是一個勁兒地唉聲嘆氣。
“哥,有啥困難你說,跟妹還客氣啥。”
“沒有辦法,你哥我又重操舊業了……”幾杯熱酒下肚,汪佳才打開了話匣子。
“啊?”汪芹吃了一驚,“哥,那事不能干,難道你的教訓還不夠嗎?”
“我能不知道那是犯法的事嗎?我都快四十的人了,要啥沒啥……”說到一半,汪佳只覺喉頭哽咽,說不下去了。
汪芹夫妻倆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待汪佳哭夠了,汪芹開口道:“哥,你就別難過了,妹妹能理解,你要做就做吧,小心點兒,掙點兒夠花的就行了,別太貪。”
汪佳嘆息一聲:“你以為那錢就好掙嗎?天天提心吊膽,吃睡不安,別人販毒掙錢,我販毒貼錢,說了誰又能相信呢?”
“哥,妹相信,你做啥事都太容易相信別人,太實誠。”汪芹也淚光閃閃,“你別再難過了,我和葛亮都幫你想想辦法。你這么多年不在家,臨泉道上的人你認識得也不多。”
葛亮接著妻子的話茬說:“是啊,我們在這兒熟人多,幫你打聽打聽,有了信兒就給你打電話。”
三天前,汪佳接到了葛亮的電話:“哥,我找到了一家買主,需要冰毒五百克。”
“太好了。”汪佳思索一下,“一共是二十七萬,把錢打到我的賬戶上就行了。”
“行,我明天就讓你妹去辦。”葛亮接著問,“啥時能取貨?”
“后天下午兩點鐘,你開車到市里來取吧,我在潁東區的上島咖啡館等你。”
汪芹卻搶過丈夫的手機:“哥,不行,匯到銀行賬戶上不安全,還是后天我給你帶過去吧。”
就在汪佳坐在咖啡館里等待汪芹、葛亮時,他哪里知道,禁毒專班已在周邊布下了天羅地網。為了加強涉毒人員的管控工作,禁毒專班組織民警認真梳理外出涉毒人員信息,尤其對有過販毒前科的“兩勞”釋放人員,利用各種手段嚴加管控,動態性地掌握他們的行蹤,不僅要知道他們在何地,還要掌握他們在做什么。
汪佳就是公安機關管控的重點人員之一。禁毒專班獲悉,汪佳近日將進行一次毒品交易。張潤冬帶隊指揮開展偵查工作,并指令潁東區公安分局全力配合。
上島咖啡館位于市區繁華地段,十二層的小高層,靠近路邊,沒有院墻,大樓前是一個開放式的停車場。大樓的四周已部署了便衣警察,張潤冬喬裝成顧客來到咖啡館,在汪佳的背后找了一個位置坐下,關注著目標的一舉一動。
汪佳的手機響起,電話是妹妹汪芹打來的:“我們馬上到。”
“你們干嗎不接電話?”汪佳有些不高興。
“我們去一個朋友家喝喜酒,人多嘈雜,沒聽見。”汪芹又抱怨,“不讓葛亮喝酒,可他經不起朋友的勸,多喝了幾杯,耽誤了一些時間。”
“你們開的什么車?”
“白色面包,長安之星。”
十分鐘后,一輛白色的長安之星面包車緩緩地駛進了停車場。在樓下監視的張義向張潤冬報告:“目標出現,車上一男一女。”
“等他們交易后再動手。”張潤冬低聲說。
與此同時,汪佳戴上茶色墨鏡,拎著黃色的皮包,緩步走向電梯。張潤冬也跟著下了樓。在停車場,張潤冬與張義會合,在隱蔽處觀察目標的動靜。
汪佳到了妹妹的車前,打開后備廂,把手里的黃色皮包(毒品)放了進去,然后上了車。透過車窗依稀可以看到,一個女人將一包東西(現金)遞給了汪佳。最佳抓捕時機到了。張潤冬立即發布命令:“行動!”
四周埋伏的民警一擁而上,堵住了準備離開的長安之星。張潤冬走上前去,亮出警官證:“我們是警察,你們涉嫌販毒,請下車接受檢查。”
汪佳知道反抗已是徒勞,只好乖乖地束手就擒。張潤冬打開后備廂,指著那包冰毒厲聲問道:“這是誰的?”
汪芹毫不猶豫地說:“是我的。”
話音沒落,汪佳搶過話頭:“不是她的,是我帶來的!”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汪芹沖到她哥面前,一個響亮的耳光扇了過去,聲嘶力竭地吼道:“十八年大牢你沒蹲夠嗎?你三十大幾的男人連個家也沒成,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咱爸咱媽想一想啊!”汪芹又轉過身對警察說,“這冰毒是我的,與我哥沒關系。”
民警們面面相覷。這種情況,他們還是第一次見。雖然多少有些同情,但法律就是法律,任何人觸碰,都要付出代價。
將計就計
張潤冬一行從池州回到阜陽,再次提審汪佳,弄清了在池州時發短信要貨的那名毒販子的情況。該男子叫賴三,內蒙古包頭人。對賴三的偵查工作隨即展開,同時,張潤冬給賴三回了短信:“我已回來,貨已準備好。”
短信剛發出去,對方的電話便打了過來。張潤冬立即掛斷了。他不能接這個電話,否則就會露餡兒,只能發短信:“這邊風聲緊,不便接電話。”
“你啥時能把貨送過來?”
“我最近走不開,讓手下的一個兄弟給你送過去吧?”
“那也行。”賴三同意送貨包頭。
張潤冬、張義、張志強立即動身,乘飛機前往包頭。下了飛機,早有包頭市公安局的幾名同行前來迎接。一行三人來到市局禁毒支隊,張潤冬把案件簡要介紹了一下,然后提出了下一步的工作計劃,準備打掉汪佳的下線賴三。
包頭民警說:“我們收到禁毒專班發來的案件資料后,提前做了一些工作。賴三真名叫賴圖格,今年三十八歲,沒有正當職業,也是一個吸毒人員,曾因在販毒時‘黑吃黑捅傷對方被判刑。賴三不是包頭本地人,離婚多年,沒有孩子,一個人在社會上瞎混。此人是個大麻臉,身上常帶著匕首,兇殘狡猾,據說他還是一個艾滋病患者,你們抓捕時千萬要小心。”
散會以后,張潤冬三人坐車去市里考察了環境,選擇合適的“交易”地點。經過商議,最后把地點定在了火車站旁邊的龍源賓館,這里人流量大,便于設伏蹲守。賓館也是精心挑選的,為防止毒販子脫逃,專門選擇了窗戶全封閉的樓層。
回市局的路上,張志強請求由自己出演汪佳的馬仔,和賴三進行交易。他一本正經地說:“給我一次鍛煉的機會,也讓我過一把當演員的癮。”
“包頭的同志都介紹了,你不是不清楚賴三的情況,案件搞砸了不說,鬧不好小命都有危險。你還年輕,還是我來吧。”張潤冬說。
張志強用肩膀拱了拱坐在一旁的張義,意思是讓他幫著講幾句話。張義咂咂嘴說:“張處,我看志強能行,過去在隊里有這樣的活兒都是他去。”
見張潤冬不表態,張志強又說:“馬仔都是小伙子,哪有你這個年紀還當馬仔的?”
這話說得有理,張潤冬思索片刻,拍了拍張志強的肩膀:“好,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但是千萬要注意自身安全。”
準備就緒,張志強用一部專用手機給賴三發了一條短信:“我是汪佳的兄弟小張,已到包頭。”
“貨帶來了嗎?”對方很快回了信息。
“三百克。”
“明天上午勞動公園門口見。”
“我第一次來包頭,路不熟,你還是到我這兒來吧。我就住在火車站附近的龍源賓館201室,明天上午十點鐘,我在房間等你。”
為了演好這出戲,張志強還專門到理發店推了個光頭,在一個小店里買了手指頭粗的仿金項鏈掛在脖子上,弄出一副土豪的樣子。吃完晚飯回到賓館,張潤冬和張義像導演一樣,針對明天的交易有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與張志強進行反復演練,以防出現差錯。
次日上午,包頭的參戰民警按時到達了指定位置。張志強提前把三百克冰毒用塑料袋裹好,裝入一個紙兜里,放在床頭柜上。他躺在床上,耐心等待著賴三的到來。十點十五分前后,有人敲門。張志強立即坐了起來:“誰啊?”
“我。”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張志強趕忙用另一部手機撥通了張潤冬的手機號,保持通話狀態,以便張潤冬能及時了解房間內的情況。接著,張志強把門打開了一條縫,門外不是賴三,而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小伙子,染了一頭黃發。“你找誰?”
“我們老大讓我來取貨。”小黃毛說。
張志強搖搖頭:“不好意思,我們老板也有話,貨要親手交給你們老大,請讓他親自來一趟吧。”
如果貨交給了小黃毛,包頭之行就失去了意義。張潤冬聽到了手機里的對話,不禁暗暗點頭,志強反應很靈敏,表現不錯。
大約十分鐘后,守候在賓館一樓大廳的張潤冬看到賴三帶著剛才來的小黃毛出現在賓館門前。賴三手插衣兜,抬頭打量著六層樓的賓館。這時,小黃毛附在賴三的耳邊嘀咕了幾句,一個人徑直上了樓。不知賴三葫蘆里賣的啥藥,張潤冬趕忙讓張義偷偷跟上去,看小黃毛想干什么。身著賓館工作服的張義悄悄地盯著小黃毛,原以為他可能上樓去傳話,沒想到他卻鬼鬼祟祟地躲在了二樓的樓梯間。
就在這時,賴三掏出手機,撥通了“小張”的電話:“我是賴三,已經到你賓館的樓下,你到一樓大廳我們見個面。”
張志強說:“我們在房間聊吧。”他們原來商議過的,要讓賴三從房間拿走毒品,然后在他下樓的過程中將其抓獲。
“賓館一樓大廳有茶座,大老遠的來了,我先請你喝杯茶。”賴三態度很堅決。
張志強看推辭不掉,只得下樓和他見面,再想辦法把他引到樓上取貨。來到大廳,他看到一個高個兒男子,臉上坑坑洼洼,骨瘦如柴,兩只凹陷的眼睛閃著狡黠的目光,想必就是賴三了。賴三在靠近落地玻璃窗的位置選了一個卡座,要了兩杯咖啡。
張志強擔心言多必失,和賴三禮節性地寒暄了一會兒就想撤。可賴三沒有想走的意思,天南海北神侃一通。就在張志強想主動提出撤場時,突然看到窗外一個熟悉的身影,原來是高中同學鞏靜靜。她手里拎著旅行包,行色匆匆,看樣子是剛下火車。要是擱平時,張志強會主動和她打個招乎,可今天也太不是時候了。想轉身躲避,已經晚了,鞏靜靜一臉驚奇地朝他走了過來:“你怎么在這兒啊?”
張志強干脆站起身,用挑逗的口吻說:“美女,謝謝你看得起哥。來,坐下一塊兒聊聊。”張志強說的是河南話。安徽阜陽與河南搭界,口音相近,本地人能聽出區別,外地人很難分辨。
鞏靜靜一下子羞紅了臉,趕忙道歉:“不好意思,認錯人了。”說完,逃也似的離開了賓館。
張志強緊追幾步:“美女,美女,別走,留個微信,交個朋友嘛……”
賴三撇了撇嘴,不屑地說:“別追了,老弟你也太直接了。”
張志強機智的表演,確實蒙住了同學鞏靜靜,同時也掩護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不過,他也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想趕快結束這場無謂的交談:“老大,很抱歉,我們老板臨來時有交代,讓我快去快回,我們以后有機會再聚吧。”
就在這時,小黃毛手里拎著一個紙兜悄悄走出賓館。看到小黃毛安全撤離,賴三才站起身來:“那好,我去取貨吧。”
他跟著張志強上了二樓。進了房間,張志強把床頭柜上的一個紙兜遞給賴三:“你驗一下貨吧。”
打開紙兜,發現是貨真價實的冰毒,賴三不禁一愣,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張志強還不明就理,疑惑地問:“怎么了?貨有問題?”
賴三半天才緩過神來:“沒有問題,貨很好,款的事還按老規矩辦,過兩天就給你打過去。”說完,他拎著東西走出了房間。
原來,張義突然發現小黃毛躲在二樓樓梯間,立即向張潤冬匯報。張潤冬意識到賴三想黑吃黑,將計就計,迅速把201室那個裝冰毒的紙兜掉了包。小黃毛偷走了假冰毒后,張潤冬又將原來的那袋冰毒放回了原處。
賴三下樓時,被民警按倒在地。不料,賴三反倒來了勁,一邊掙扎一邊叫囂:“我有艾滋病,你們離我遠點兒!”
抓捕民警沒有退縮,三下五除二便將賴三拿下,戴上了手銬。同時,包頭警方也將小黃毛抓獲。在回去的途中,張志強才知道賴三約他下樓喝茶,其實是調虎離山,不禁一陣后怕。
這時,梅朝逢的死因也查清了。梅朝逢那天正準備接貨時,突然接到一個毒友的電話,說他毒癮犯了,讓梅朝逢抓緊帶點兒毒品過去。救場如救火,正好自己的車上還有幾克毒品,梅朝逢駕車就朝朋友那兒趕。行駛到市郊,不慎與一輛迎面駛來的大貨車相撞,當場死亡。
雖然臨泉汪佳販毒案的線索就此斷了,但池州警方在梅朝逢身上的一部手機里發現了黃鑫榮販賣毒品的視頻,成為了有力的證據,順利地打掉了一個販毒團伙……
(未完待續。文中涉案人員及部分民警為化名)
責任編輯/季 偉
攝影/楚躍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