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降雨

相裕亭

張松是個戲迷。年輕時，張松在大隊戲班子里演過戲，懂些戲文。眼下，他都六十有幾的人了，一聽到小街上鑼鼓家什響，他心里就直犯癢癢。

這日午后，張松家小院里，正曬著稻谷。村部大喇叭里喊：“鄉文化站送戲下鄉來了。”

張松在家坐不住了。

張松跟女人說：“我去戲場看看就來。”

女人正在院門口打線陀，張松走到跟前時，女人正一手高架著突碌碌旋轉的陀螺，一手捻著陀螺中的麻匹問他：“等會兒下雨了怎么辦？”

張松說：“不會的，你看這天，白花花的大太陽，哪能下雨呢？”說這話的時候，張松還把本市電視臺預報今天無雨的消息說給了女人。女人嘀咕了一句，說：“這么大歲數了，整天沒個正經的！”隨之，收腿，放張松走了。

張松來到小街上，遠遠地看到村部門前的場院里拉起一道橫幅，上面寫道：深入開展“六五”普法宣傳！

張松明白了，今兒這戲，是搞普法宣傳的。

近幾年，鄉里農機所、科協、紅十字會，等等，都來搞過類似的送戲下鄉活動。

果然，張松尚未走近戲場，一個肩挎“六五”普法大紅綢的女孩子，笑瞇瞇地迎上來，遞給他一張粉紅色的紙片片，那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普法條款，張松拿在手上，并沒有一條條去看，他只想知道今天演什么戲。

可此刻的戲臺上，并沒有演戲的樣子。而是拉開條桌，如同村里開大會一樣，坐著一大排鄉里、村里的干部。鄉里普法宣傳員捧著紙片片，認認真真地讀那上面的條款，好不容易讀完了。該演戲了吧，沒！村長還要強調幾點普法的重要性。這讓張松著急得不行，他家院子里還曬著滿院的稻谷哩！

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一片烏云刮過來，原本好端端的天氣，轉眼之間，陰云密布，豆粒大的雨點，毫無征兆地落下來。

張松一看下雨了，撒腿就往家跑。

可等他跑回家時，院子里的稻谷全被雨水澆透了。

大雨中，女人看到張松冒冒失失地跑回來了，沒頭沒臉地罵他：“你個老東西，不是說沒有雨嗎？你往家跑什么？繼續看你的戲唄！”

張松不吭聲，慌忙在雨中收稻谷。

女人在雨水中，一邊往簸箕里扒著濕漉漉的稻谷，一邊埋怨張松：“我叫你在家曬谷子，你偏要去看戲，現在好了吧，有戲可看了吧！”

張松仍舊不吭聲。但他心直犯嘀咕：昨晚，本市電視臺預報說今天少云到多云，怎么突然間就下起雨來了呢？

女人則沒完沒了地嘮叨，直到吃晚飯的時候，女人還在埋怨他不該選個落雨的天氣曬稻谷，更不應該曬上稻谷以后去聽戲。張松心里已經很郁悶了，再被女人說來說去，更加不是滋味。可恰在這時，電視上一條本市新聞，讓張松瞪大了眼睛，新聞里說：今天我市成功實施了人工降雨！

也就是說，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不是自然下雨，而是人工降雨！張松奔著這個思路想下去，他家的稻谷是不應該遭雨淋的，這是人為地搞破壞！聯想到今天的普法宣傳，張松覺得，他應該拿起法律的武器，維護自己的利益。

第二天，張松來到市電視臺，要求賠償他的稻谷損失。

市電視臺的領導聽明了他的來意，感覺張松的話雖然好笑，但也有些道理。于是告訴他，電視臺每天的天氣預報，都是市氣象局提供的，建議張松去找氣象局。

張松找到氣象局。氣象局的人說，人工降雨，是政府行為，讓他去找市政府。

張松找到市政府。市政府接待辦的領導聽了張松家的遭遇后，首先強調人工降雨，是為民造福！至于張松家這種特殊情況，可以考慮適當地給予補償。但是，需要張松提供稻谷的損失數量。

當天晚上，張松喜滋滋地跑回家，把政府答應補償的事說給了女人聽，女人當即多了一個心眼，把往年的陳谷子搬出來，要摻進落雨的稻谷中，以此多討一點兒政府的補償金。

張松一看，女人要弄虛作假，臉色一板，批評道：“法律是講究證據的，你這樣弄哪行！”隨即，張松便把他在普法宣傳中學到的法律知識，一條一款地向女人宣講起來……

責任編輯/謝昕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