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治國
這天,李老師接到通知:學(xué)校給她的班里分了5個貧困生名額,得到這些名額的學(xué)生可以享受學(xué)校的生活補助。
接到通知,李老師便開始琢磨這些名額該如何分配。
說起來,她的班里只有4個貧困生,可既然學(xué)校分配了5個名額,那么多出來的名額如果浪費掉挺可惜。這么一想,李老師就想到了班長,班長學(xué)習(xí)成績最好,為班里做貢獻(xiàn)最多,給班長一個名額應(yīng)該說得過去。
李老師把班長叫到了辦公室,豈料班長一聽,連連搖頭說:“老師,我家不差錢,我爸是公司的銷售部長經(jīng)理,我媽經(jīng)營兩個服裝店,這個名額我用不著!”
說完,班長笑笑回教室了。

看來這孩子真的不缺錢!
李老師想著,又想到了張紫珊。張紫珊是個很乖的女孩,功課好不說,還寫得一手漂亮的書法字,每期黑板報都是她出的。只是,張紫珊聽后,也一個勁搖頭,說自己不需要。
連著好幾個學(xué)生找下去,竟然沒有一個愿意要這補助。
最后,李老師干脆在課堂上宣布,有哪位同學(xué)想要的話,給她打個招呼,就可以將申請表領(lǐng)回去填寫。可仍然沒人申請這個名額。
李老師只得將那張申請表收起來,想著到明日看是否有學(xué)生會改變主意。
晚上吃過飯,李老師去小區(qū)外的商場轉(zhuǎn)悠,一來看看有什么促銷降價的商品,二來也權(quán)當(dāng)是散步。李老師在服裝區(qū)一邊慢慢挪著腳步,一邊打量服裝的款式和價格簽,身旁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呀,是李老師啊,相中哪款衣服了,我給您多打兩折!”
李老師扭過頭,看到說這話的是班長的媽媽,趕忙笑著說:“哦,我隨便轉(zhuǎn)轉(zhuǎn)。”
班長的媽媽很熱情地拉住李老師的手說:“李老師呀,吃晚飯時我那兒子給我說了那個補助名額的事,我聽后狠狠訓(xùn)了他一頓。這孩子腦筋缺根弦,明擺著是您對他關(guān)照,他卻意識不到。不瞞您李老師,雖說那補助不算太多,但一年下來也2000來塊哪,頂?shù)蒙衔医o售貨員開一個月的工資了。李老師,您看這樣好不,如果那名額還在的話,我們要了,您看行不?”
李老師笑了笑,說道:“那好吧,我明天到校后看看情況再說。”
出了服裝區(qū),在電梯口李老師又碰到一個打扮時髦的女士。那女士看到李老師很夸張地說:“呀,這不是李老師嗎?沒想到在這里能遇到您。剛才我眼皮一直跳,我就想著是不是要遇到貴人了,果然遇到了李老師您!”
李老師看著面前的時髦女士愣了愣,想起來這也是一個學(xué)生家長,上個周末這個家長開車到校門口接孩子,對李老師說了許多感謝的話,當(dāng)時還說希望李老師能多關(guān)照自己的孩子。
寒暄了兩句,時髦女士說:“李老師,聽說您手里有個貧困生補助名額沒人要?這樣吧,我要,我得讓我家那小子知道生活中是有艱辛的,讓他時刻知道如果不努力,就會真正落到那種地步。”
李老師不置可否地應(yīng)付了兩句,與時髦女士道了別。
剛回到家,手機又響了,李老師一接聽,是另一位學(xué)生家長打的,還是說貧困生補助的事。
第二天上課時,李老師站在講臺上,環(huán)視了一下全班學(xué)生問:“有沒有哪個同學(xué)還需要補助?”
一邊問著,李老師瞅了瞅班長和另外幾名家長通過氣的學(xué)生,看到他們都低著頭,連回應(yīng)的目光也沒有。李老師笑了下,正打算開始講課,突然看到墻角的位置有一只手遲遲疑疑地舉了起來。那是個名叫王軍的貧困生,而他已經(jīng)拿了貧困生補助申請表了。
李老師朝他歉意地笑了笑:“每個貧困生只能夠申請一次補助,所以這個名額沒法給你了。”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王軍搖了搖頭說:“老師,我昨天拿這張表回去讓我爸填,可我爸卻把這張表給退回來了,還說我們家不是貧困戶,用不著這補助。”
李老師的嘴巴止不住大大地張開了。
王軍家里的情況李老師很清楚:有一次區(qū)委門口舉行畫展,李老師看到其中有一幅風(fēng)景畫很別致,那是兩棵立在山坡上的樹,照理說秋季的時候落葉應(yīng)該是紅色或者黃色的,可那幅畫上的落葉卻是紫色。李老師實在想不出什么喬木的落葉會是紫色,于是便問身邊一同觀看畫展的其他人,恰好有位老人認(rèn)識那幅畫的作者,就把這幅畫深藏的意境說了下。從老人的話里,李老師知道了那幅畫作者的家庭成員只有兩人——他與兒子,這秋日山坡上的兩棵樹應(yīng)該是象征他們父子,紫色的落葉估計代表著浪漫的希望。當(dāng)問了李老師的工作單位后,那老人說作者的孩子就在李老師任教的學(xué)校上學(xué),隨后說了那孩子的名字和家庭住址。這下該李老師吃驚了,因為那孩子竟然是自己的學(xué)生。
老人嘆息道:“那男人很有些才氣,可惜啊,如今是商業(yè)社會,那男人癡迷于畫作,但靠畫畫卻掙不得幾個錢,前不久他的妻子因病走了,說起來那病也不是很難治的病,如果有錢到大城市里的好醫(yī)院去治,也算不得啥,唉——窮苦之人心酸多啊……”
老人一邊說,一邊連連搖頭。
因了這個原因,李老師朝王軍點了下頭,示意他坐下,然后說:“今天放學(xué)后,我和你一起去你家一趟。”
放學(xué)后,李老師和王軍一道去了他的家。
王軍的家在一棟破舊的小樓里,屋內(nèi)的墻皮都脫落了,幾把沒有色澤、布滿坑洞的椅子散亂地擺放在屋內(nèi)。聽到開門聲,從一間小屋里傳出個男人的聲音:“飯在桌上,自己吃吧!”
李老師朝那桌上看了看,見那是一盆面條,煮好的白色面條里漂著幾片青菜,湯里連油花都看不到。
李老師又隨王軍朝傳出聲音的小屋走去,在小屋門口瞅見一個胡子拉碴、面容蒼白瘦削的男人正手托油彩盤,在一塊立著的畫布上涂抹著,他身上的衣服也油彩斑斑。
看到李老師,那男人放下油彩盤和畫筆,走了出來。
李老師向他說明此次的來意,他卻搖搖頭說:“老師,我知道您是一番好意,可是我們真的不能要那補助。人必須有志,我們現(xiàn)在也不是揭不開鍋,所以不需要!”
李老師一下子明白了,王軍的爸爸之所以不愿意要補助,并不是因為面子問題,而是不想讓心內(nèi)的志氣給挫去了。李老師在敬佩的同時提醒他,王軍現(xiàn)今正長身體,這點補助多少能讓王軍的生活稍好一點。可王軍的爸爸卻執(zhí)著地說:“老師,或許我是有些偏執(zhí),但我們真的不能要,因為我們心里只剩那最后的一點東西了。”

聽到這里,李老師突然想起了一句話: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
李老師揚起了頭:“您該知道梵高的,雖然梵高的畫很出名,但是生前卻沒人看得懂他的畫,他一個人窮困潦倒地過完了一生。梵高是一個人,而您卻不僅只是您自己,還有您的兒子,您應(yīng)該為他負(fù)責(zé)。當(dāng)然,不排除過些時日您的畫會突然被人欣賞,變得富有起來,但在這之前您總該為您的兒子著想吧。這補助也不是施舍,而是幫助,就像您作畫的時候,有一位大師對您畫作的某一處做了下指點,從而讓您作畫的水平得到提升一樣,這就是補助的目的。”
聽了李老師的這番話,王軍的爸爸終于點了點頭。
從王軍的家出來,李老師便有了決定:將那最后的一個貧困生名額交還學(xué)校,或許別的班還會有像王軍這樣真正需要幫助的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