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莫言榮膺諾貝爾文學獎,其作品的主要翻譯者——葛浩文功不可沒。葛浩文作為翻譯者的成功典范,為中國文學在翻譯領域“走出去”提供了一個研究契機。毋庸置疑,對其成功經驗的細察,將加深我們對中國文學 “走出去”之翻譯策略與方法的再度思考與重新定位。
【關鍵詞】 翻譯策略;翻譯方法;中國文學;“走出去”
【作者單位】畢冉,遼寧工業大學外國語學院。
【基金項目】2015年遼寧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譯者的適應與選擇視角下葛浩文英譯蕭紅作品研究”(W2015205)。
一、中國文學“走出去”
如何讓中國文學“走出去”,讓世界各國了解中國及中國文化是我國政府一直關注和高度重視的問題。從1951年英文版《中國文學》面世,到20世紀80年代《熊貓叢書》的海外出版,再到21世紀初漢英對照的《大中華文庫》在西方的全力推介,結果在海外引起的反響都只如蜻蜓點水般,幾乎無任何漣漪,讓國人不免沮喪。2012年中國本土作家莫言榮膺諾貝爾文學獎,這不僅在世界文壇上引起了軒然大波,而且在中國學界也眾說紛紜。一些人想當然地認為,既然中國本土作家莫言已經摘得了世界文學的桂冠——諾貝爾文學獎,中國文學終于可以昂首挺胸地說:“我們走出去了。”那么是否真的走出去了呢?仍有待商榷。正如莫言作品的主要翻譯者葛浩文先生所說:“一個作家的作品能代表全中國的文學嗎?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就算走出去了嗎?如果一個作家的作品曲高和寡,雖然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評審委員會的青睞卻不受國外讀者的歡迎,這算不算走出去了?中國文學家追求的是什么?希望有廣大的國外讀者群,還是得到小眾歡迎就滿足了?”中國文學是否能真正地“走出去”,涉及諸多因素,比如中國文學創作者的水平、寫作態度、寫作視野;中外出版發行市場的對接程度;文學翻譯等。其中,文學翻譯是影響中國文學走出去的關鍵一環,中國文學作品在西方的譯介和傳播面臨諸多挑戰,翻譯問題是亟須解決的重要問題之一,誰來譯、怎么譯是值得政府和學界共同探討和商榷的問題。
二、中國文學“走出去”翻譯策略和方法
1.中國文學“走出去”之誰來譯
中國文學走出去關鍵一環在于翻譯,而翻譯行為所牽涉的各個環節,譯者的重要性不容置疑。事實上,譯者在文學的對外傳播過程中起到紐帶作用。因此,在中國文學“走出去”的道路上,作品由誰來譯,就成了一個重中之重的話題。《人民日報》評論說,“莫言此次獲諾貝爾文學獎,國外漢學家葛浩文和瑞典漢學家陳安娜功不可沒,如果沒有他們將莫言的主要作品翻譯成優美的外文,莫言此次或許會與諾貝爾文學獎失之交臂”。遠的不說,就中國近代而言,在文學成就上超過莫言的作家不在少數,比如老舍、林語堂等就多次被諾貝爾文學獎提名,然而最后都是無果而終。究其原因,翻譯的作品沒有深入西方讀者的心靈是主要因素。
(1)中國本土譯者模式存在的弊端
目前,從事中國文學翻譯的人員主要可以分為兩大類:中國本土譯者和國外漢學家。在過去的幾十年,出版社對國外漢學家一直心存芥蒂,認為其無法原汁原味地再現作品的中國元素,所以把中國文學翻譯的重任交給了中國本土譯者。正如漢學家葛浩文所說,“很多人都執拗地篤信,只有中國人才能完全理解中國文學,外國人永遠無法完全理解,不管他的翻譯技巧多么成熟,對中國語言文化多么精通”。然而在中國文學走出去屢遭挫折后,我們是否應該反思我們這種一廂情愿的“本土情節”?
事實證明,與中國本土譯者翻譯的中國文學作品相比,國外漢學家翻譯的作品獲得了更多的認可,取得了更好的國際聲譽。比如,最顯著的莫過于美國籍漢學家葛浩文,他翻譯了10余本莫言作品,幫助莫言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其譯作在世界各地圖書館館藏量名列前茅;他還翻譯了蕭紅的作品,讓蕭紅享譽世界;他翻譯賈平凹的《浮躁》,使其在1989年獲得美孚飛馬文學獎。經其翻譯并在海外廣泛傳播的作品還有王朔的《千萬別把我當人》、姜戎的《狼圖騰》、張潔的《沉重的翅膀》、畢飛宇的《青衣》等。又如《紅樓夢》被許多中國本土譯者翻譯過,最負盛譽的是楊憲益和戴乃迭合譯的A dream red mansions(簡稱楊譯本),中國譯界認為楊譯本無可挑剔。《紅樓夢》也被英國著名漢學家霍克斯、閔福德翻譯,名為The story of the stone(簡稱霍譯本)。霍譯本并不被中國翻譯界所推崇,緣由在于中國翻譯界認為霍譯本某些翻譯不夠精準,不夠符合中國文化習俗。然而,根據江帆在英語國家做的大量實地調查顯示,楊譯本在英語世界的影響力和接受度遠遠低于霍譯本,無論是從印刷版數,還是從被引用率等都遠不如霍譯本。國外80%大學館藏的都是霍譯本,相關的文學選本入選率霍譯本也遠遠高于楊譯本,如美國重要的外國文學叢書《朗曼世界文學選集》選擇的是霍譯本片段而非楊譯本。另外,通過調查亞馬遜購書網站的讀者對兩種譯本的留言和評分發現,有些讀者直接貶楊譯本褒霍譯本,二者之間的評分也相差懸殊。類似的例子還有,20世紀80年代,中國本土譯者開始譯介“熊貓叢書”,這套叢書共譯介包括小說、詩歌、散文、喜劇、寓言、民間傳說在內的195部的文學作品。然而,此套叢書并未達到讓中國文學“走出去”的效果,國外出版社出版者寥寥,除個別作品得到了英語讀者的認可外,大部分作品黯然,因此,2001年此套翻譯叢書不得不停止發行。
正如呂敏宏所說,中國本土譯者存在的問題主要在于其“對英美文化和英語文學創作的功力欠佳,加之對異域讀者的閱讀習慣及文學出版市場缺乏了解,很難得到國外行家和讀者的高度認可”。對此,葛浩文也深有體會,他認為,中國本土譯者的文學譯作大多不佳,得不到外國出版商的認可。如閻連科的小說《受活》,在獲第三屆“老舍文學獎”后,引起了西方一些出版商的關注,英國、意大利、法國等出版商與其簽訂了版權輸出合同,卻因譯作不合格遲遲難以交貨。正如西方學者格雷漢姆指出,翻譯最好是母語譯入而不是母語譯出,這一規律幾無例外。胡安江教授認為,中國文學走出去最理想的翻譯者應該是既能熟練使用母語進行翻譯,又精通中國文字、通曉中國文學和文化并對其有深厚感情的西方漢學家。從英語水平來講,國內并不缺少與諸如葛浩文等漢學家語言水平相當的翻譯家,然而,文學翻譯不僅僅是語言的互相轉化,更是文化的理解,對目標語讀者細微用語習慣、特有文字偏好、獨特品位、微妙審美情趣等各方面的精準把握,甚至要有切身的文學創作體驗。目前來看,既懂英語又精通外國文化,同時兼備文學創作經驗的本土譯者少之又少。
(2)中國本土譯者與外國漢學家合作的譯者模式
莫言作品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其翻譯者葛浩文功不可沒,這也讓我們注意到了以往我們很少思考和探討的一個問題——國外漢學家譯者模式。莫言作品的翻譯者包括美國漢學家葛浩文(Goldblatt Howard)、瑞典漢學家陳安娜(Anna Gustafsson Chen)、法國漢學家杜特萊(Noel Dutrait)、意大利漢學家李莎(Patrizia Liberati)等國外著名的漢學家、 翻譯家。由此,我們可以推斷,由國外漢學家翻譯中國作品是該模式的首選。然而,由于中國文化歷史久遠,文化內涵深厚,文字抽象難懂,能稱得上漢學家的西方學者寥寥。如若僅靠這寥寥的幾個漢學家“單槍匹馬”來完成中國文學走出去這一龐雜而艱巨的浩大工程,只能是天方夜譚。另外,我們通過文學要傳播的是中國先進、優秀的精髓文化,而非某些低級趣味,甚至是被某些抱著和平演變之心的翻譯者故意丑化、曲解的邪惡、黑暗中國文化。正如胡安江教授所說,中國文學“走出去”的進程中,不能沒有漢學家的積極參與和鼎力幫助,但也不宜過度強調與高估此進程中的“漢學家翻譯模式”。
因此,在中國文學“走出去”的過程中明智的做法是中國本土譯者與西方漢學家合作完成翻譯作品,即中國翻譯者主動擔當中國文學走出去的翻譯重任,同時邀請西方漢學家在一些涉及外國讀者理解及文化轉譯等重大翻譯問題上給予合理的建議和把關。這種中西合璧的協作模式既保證中國本土譯者和國外漢學家的優勢互補,又保證了中國文學作品外譯過程中由于認知偏見導致的“詮釋不足”或“過度詮釋”現象。
2.中國文學“走出去”之如何譯
(1)歸化與異化
中國文學“走出去”,在翻譯上面對的最大問題就是“異”,如何面對源語與目標語之間的“異”,通過“譯”讓“異”變 “易”,是掃除中國文學“走出去”障礙的關鍵一環。翻譯界在討論中國文學“走出去”譯題時,大體分為兩派,異化論者主張在源語翻譯到目標語的過程中,保留源語對目標語讀者的陌生感和異域感;而歸化論者認為翻譯時要讓目標語讀者沒有異質感,主張去異域感。
歸化和異化相得益彰是葛浩文的翻譯取得成功的一個重要因素。例如,為了讓譯本在西方國家更具有可讀性,或者擁有更高的接受度,葛浩文會采取歸化的譯法。最明顯的莫過于在一些書名的翻譯上,他會依循西方讀者的習慣,運用歸化法進行翻譯,如《殺夫》,葛浩文將“夫”改譯成了“婦”,譯成了《殺豬匠的媳婦》(The Butchers Wife),《塵埃落定》譯成了《紅罌粟:西藏故事》(Red Poppies: A Novel of Tibet),《香港三部曲》譯成了《皇妃之城:香港殖民故事》(City of the Queen: A Novel of Colonial Hong Kong),這些書名如若非要拘泥于用異化翻譯法,恐怕沒有幾個外國人會光顧,更談不上什么國外銷量或傳播了。在涉及某些文化負載詞或習語的翻譯時,葛浩文會盡力地忠于原文,用異化翻譯法原汁原味地向西方讀者呈現東方人的語言特征、思維習慣,以使不同地域民族的人們感受到其中包含的“異域風情”。如在《豐乳肥臀》中有這樣一句話:
母親咬著牙齒說:“姓沙的,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做夢去吧!”
Mother clenched her teeth. “you there,Sha,”she said,“like the toad who wants to feast on a swan,you can just dream on!”
葛浩文在翻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個中國婦幼皆知的習語時,原汁原味地將其翻譯了出來,對于西方讀者來說,他們可能無法理解癩蛤蟆和天鵝在中國人心目中的地位和差距,但是讀者可以根據譯文語境及自身經驗理解作者要表達的核心意思,這樣既保留了原文的生動形象又不影響西方讀者理解原文要傳達的思想內涵。
(2)忠實與叛逆
在文學翻譯實踐中,譯者在語言、修辭和文化層面上要盡可能地忠實于原文的文學性特質,目的是讓目標語讀者感受異域文化的新鮮感、生動性和豐富性。然而,源語和目標語之間畢竟存在很大的差異,為了讓目標語讀者更好地理解和接受另一種文化和語言風格,譯者就不能拘泥于原汁原味地翻譯原文的全部。能忠實固然好,然而也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依翻譯功效、讀者接受度和功能交際效果而定。漢學家、翻譯家葛浩文一直秉持“同中存異”的翻譯策略,這一翻譯策略也因其譯作榮膺諾貝爾文學獎而變得更為譯界同仁所接受。
在提及“叛逆”一詞時,葛浩文并不認同中國學者的這個用詞,他認為“叛逆”一詞預設了作者為中心,譯者只能是亦步亦趨的模仿者或匠人,這無形中局限了譯者,忽視了譯者的作用。他提出應該用“拯救”一詞替代“叛逆”,他認為“拯救”能體現譯者對原著的增益作用,好的譯作不僅能夠復活原作,賦予原作一個嶄新的面貌,而且能跨越時空,打破意識形態的隔閡,兼容國際文化及文學元素,從而拓展讀者群、延長作品生命,以傳播人類文明。
縱觀幾十年來中國人在中國文學“走出去”的道路上孜孜不倦,然而效果都不盡如人意,傳播進程之艱辛,效果之微弱,使我們不得不反思其中之原委。單從翻譯角度來講,翻譯主體模式的遴選及翻譯方法的選擇是有待譯界和學界認真思考的兩大議題。尋找契機撮合國外漢學家與中國本土譯者精誠合作、優勢互補,同時在“異”與“譯”的辯證關系中尋找語言轉換的最佳結合點,無疑是中國文學“走出去”必須要認真思考和著力解決的關鍵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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