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護衛的美國66號公路

胡若冰

從美國科羅拉多大峽谷南緣出來之后，我們走66 號公路去往洛杉磯。66 號公路對于美國自駕的意義不必多說了， 而從大峽谷向西南行駛的這段路，恰好是最有趣的路段之一，66 號公路著名的荒誕、世俗、復古、美國原味等特點， 在這段路上都能尋見。

到達66 號公路之前，路邊就出現了《摩登原始人》的大牌子，細看了才發現，這居然是那部有了年頭的動畫片的主題公園“Bedrock City”。雖說我已經見慣了美國內陸荒僻地帶時不時就冒出的鎮民自娛自樂的裝置、雕塑，但像這么大規模，發展到售票經營的主題公園還真不算多見。面對這笨拙的，但卻和動畫片風格非常一致的售票處和紀念品商店，我們還是禁不住買票進去看了看。

鎮上人們自娛自樂的主題公園

主題公園里的雕塑

在66號公路上旅行的游客大多選擇在這里休整

這個主題公園相當符合亞利桑那荒野的那種狂野勁頭，倒也和動畫片感覺挺像。公園完全搭建出了動畫片里出現的各種建筑和人物，隨便走進一棟房子，房子里居然還有家具和裝飾。雖然各個角度看都依然粗糙，但看得出建造者也是用了心的，例如美發店里還有燙頭的設備，每間屋子里都能看到廚房里的爐灶、臥室里的床， 商店里還放著假的水果。

格外值得稱道的是，這里的卡通人物塑像都做得非常不錯，很多原本是平面的動畫人物做成立體的之后都讓人覺得很不舒服，但是《摩登原始人》里的這些人物即使變成了立體的，也很傳神。要說這些粗線條的裝置、搭景放到歐洲一絲不茍的大環境里會感覺有點兒戲了，不過在亞利桑那荒野里就看起來正常多了，甚至于形成了一種美國獨有的風格，這個粗糙的主題公園在很多設計雜志里都出現過。

往返大峽谷的64 號公路在威廉姆斯鎮與66 號公路交匯了，在向西延伸60 多公里后兩者才重新分道揚鑣。即使是在66 號公路起到命脈作用的時代， 威廉姆斯也不算是一座很大的鎮子， 如今這座鎮子明顯感覺缺乏活力，或許這也是66 號公路逐漸被取代與遺忘的縮影。多虧了幾座國家公園就在威廉姆斯鎮附近，而且這里幾乎就是通往大峽谷的必經之路，才有不少游客選擇在這里停留休整。

對于如今的66 號公路來說，威廉姆斯是它穿過的最后一座小鎮，四處涂刷的“Route 66”標志以及完全維持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風貌的小鎮建筑成為了此地最大的亮點，初看之下感覺對這逐漸逝去的符號有些感傷，但仔細想起來，如今的人們追逐的好像恰恰就是這種荒頹的味道。如果不是時間太緊張，我倒是很想去各種美國西部老炮兒云集的Cruise Route 66 Cafe坐坐， 感受一下純正的19 世紀美國西部味道。

66號公路周邊風景

駛入40 號高速公路之后，暫時就沒有了66 號公路的味道，如果不是時不時的有路牌提示，很難把這條康莊大路與66 號公路的名號聯系在一起。不過也是不幸中的萬幸，66 號公路的大部分如今都已經被拋到了主路之外，在139 號出口我們重新駛出高速，進入了沒有其他路名干擾的一段純粹的66 號公路。

大部分時候66 號公路上都是前后皆無車的情形。一望無際的草原戈壁， 一望無邊的筆直的66 號公路，說真有點兒像中國西北和蒙古的景象，馬群順著“大峽谷鐵路”陳舊的鐵軌馳騁，就差一個牛仔了。當然這畢竟是在美國，在66 號公路，如果沒有人文獨特的東西，這感覺跟內蒙的公路就沒有什么不同了，很快就遇到了下一個鎮子—— 塞利格曼。

可不要小看這座看起來更荒頹的鎮子，從塞利格曼到托波克之間的這段66 號公路，是整條“母親公路”未被破壞的路段里最長的一段，因此塞利格曼也可以被看作是瞻仰亞利桑那66 號公路的最佳起點。除了這些渾然天成的原因導致追隨66 號公路的人們必須到此一游之外，對于母親公路本身最為意義非凡的是這座鎮子里的一位老人， 正是他讓我們今天可以輕松地找到這些散落在歷史角落里的記憶之地，他被稱為“66 號公路上的天使”。

年逾90 歲的Angel Delgadillo 是鎮子里的理發師，他目睹了66 號公路昔日的輝煌，也目睹了這條伴隨自己長大的公路逐漸被大部分人忽略，變得支離破碎。很多老鎮都在這場高速公路革命中永遠的消失了，為了避免塞利格曼遭遇這種境地，為了保留下他心中“最真實的美國”，1987 年，Angel 召集了15 位對66 號公路充滿激情的人，組成了亞利桑那66 號公路協會。這是美國民間有組織地保護66 號公路的起點， 從此之后，各州都逐漸有民間人士站出來組成組織保護當地的66 號公路路段， 如果沒有這些人的不懈努力，恐怕找到穿插在各種高速公路之間、破碎不堪的66 號公路沒有如今這么容易，目前沿路可見的“Historic Route 66”牌子以及這個說法都源于Angel 老先生的努力，并且Angel 也讓這條曾經在美國地圖上消失的公路換了個名字重新出現在地圖上。

Angel Delgadillo 的理發店就在鎮子顯眼的路邊，如今他已經不做理發生意了， 改成了“Angel & Vilma Delgadillos Route 66 Gift Shop & Visitors Center”這家禮品店。店門口停著一輛非常可愛的道奇老式小皮卡，附近還有其他早已年久失修的古董車，仿佛在像大家宣誓那個年代的美國公路文化才是正宗的美國精神。

AngelDelgadillo的禮品店

商店門口的老爺車

禮品店旁邊的老爺車

走進禮品店看到鋪天蓋地的相關紀念品，甚至包括地區最齊全的美國車牌，然而角落里依然保留了老理發店的種種配置和老物件，墻上密密麻麻地貼著來自世界各地的66 號公路愛好者留下的印記。很可惜沒能見到這位66 號公路的英雄老者，只能隨便在他的紀念品店里轉了轉，買了些東西以示對他信念的支持。

禮品店旁還有一間Delgadillos Snow Cap 餐廳，應該也是老爺子的產業，這里陳列著更多有趣的老爺車，店門口一輛圣誕老人主題的老爺車有種莫名怪誕的喜感。餐廳的后院停著的幾輛老爺車誠然就是按照電影《汽車總動員》里面的幾個主角形象搜集而來的， 都被畫上了眼睛，跟電影里面的卡通人物極為神似，讓人不禁感慨美式的老爺車果然本身就那么卡通，動畫原來只是忠實依照現實情況而做的罷了。

我問了一位店員可否用廁所，他指了指停車場里那個花里胡哨的木棚子， 不說我還真一眼認不出這是個廁所，盡管在廁所門口有個做工拙劣的僵尸從馬桶里探出頭來。這兩間廁所里面的樣子我就不拍了，但說實話你把馬桶拆了就是個電話亭，如果賣票就是一個微型的博物館。廁所里墻壁和天花板上貼滿掛滿了各種和上世紀四五十年代有關的物件和圖畫，在這兒上廁所不用帶書看了。

離開Angel 先生的店，我們開著車，就像1960 年代被搖滾樂與反戰熱潮影響的美國年輕人那樣，手探出車窗外扶著車門，單手掛著方向盤，緩慢順著66 號公路前行，眼睛卻一直注視著路邊的光怪陸離。塞利格曼治內的66 號公路沿線，比前面那幾家店怪的比比皆是，首先銹螺栓禮品店（The Rusty Bolt）里上上下下放置著各種模特人偶，表現出不同人的各種表情和姿態，與其說是裝飾，倒不如說是一種裝置藝術了，當然或許本地人根本沒有過多的考慮，他們僅僅是覺得這樣做很有趣而已。不過仔細看可以看出，這些模特身上套上的衣服都有著濃郁的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風情，如果晚上到這兒， 很有可能真的以為有很多穿著復古的人在街上溜達。

再往前走則有更多風格復古但配色夸張、裝飾奇怪的酒吧和商店，它們的門口大多停著各種老爺車，看到后來幾乎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堅守在這個鎮子上的人們有著一種把“時間定格在66 號公路最輝煌的時代”的想法，盡管它們不可能成功，但至少有那么一些時候我的確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覺。我們的車慢慢來到了鎮子西面的倉庫，這邊的風格比剛才的那段街道更平和安靜一些，但仔細看的話還是暗藏玄機。

Delgadillas Snow Cap餐廳內的老爺車

如果沒人說還真認不出這是間廁所

66 號公路上還有一串別致有趣的1950 年代西部小木屋，還原了那個時代理發館、電報局、旅行社、銀行、鏢行、槍店、監獄等老城市面貌。你沒看錯， 旁邊那個有些兒戲的木頭棚子上寫著監獄，而旁邊還立了個相當認真的木頭牌子，上面寫著“1860 年亞利桑那的傳統監獄”云云，我也是有些佩服美國人民的幽默感了。

一般來說，如果從科羅拉多大峽谷趕路而來，看到這里就已經是下午四五點了，因此也沒有辦法更多逗留，更認真地品味一下這戲劇化爆棚的可愛小鎮，徑直一腳油朝著66 號公路沖了下去，走了沒多久，路肩上立著的一串串廣告牌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是著名的剃須刀廣告，立在這里已經很多年了，早已成為了66 號公路上的標志性景觀之一，每五六塊相鄰的廣告牌上的字連起來就是一組文案。偉大的文案廣告時代，向麥迪遜大道上的前輩們致敬。

商店門口的老爺車

風格復古但配色夸張，裝飾奇怪的酒吧、商店

開過了一連串已經幾近荒廢的小村鎮，行至如今已經一派嶄新景象的金曼時天色已晚，很遺憾對66 號公路的瞻仰即將到此為止，不過好在我可以用“已經看過了66 號公路上最有趣的路段之一”來安慰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