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見不平吼不吼

汪金友

有一件事，我一直感到慚愧。一天下午，我在北京的一處露天菜市場，看到一個小偷，站在一位女士的身后。趁那位女士彎腰選菜的時候，小偷把手里的鑷子，伸到女士的外衣口袋，偷出一部手機。

小偷的這個動作，正好被我看到了。而且當時我和這個小偷之間，也就五米左右的距離。如果我一個箭步沖上去，也許能抓到小偷。或者我大喊一聲，也可能引起那位女士的注意。然而，我沒有沖，也沒有喊，因為我害怕打不過這個小偷，更怕他周圍還有同伙。

我知道見義勇為是一種英雄的氣概，我知道拔刀相助是一種高尚的美德，可是，我已經六十多歲了，身材又小，沒有什么力氣，如果搏斗起來，肯定不是小偷的對手。而且我還是個外地人，連派出所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如果我一吼，周圍幾個小偷圍上來，把我狠揍一頓，打趴下也是白挨。

但需要吼時不敢吼，該出手時不出手，我也覺得自己過于自私和懦弱。于是，當那個小偷剛轉身離開的時候，我就走過去告訴那位女士：“你的手機被人偷了。”然后用手一指：“就是那個人。”女士一摸口袋，趕緊追了過去，并大喊：“抓小偷！抓小偷！”只是那個小偷跑得太快，兩個人的距離越拉越遠，很快小偷就沒了蹤影。

看著那位女士失望的眼神，我心里非常難受。但愿她能夠到派出所報案，但愿公安機關能夠抓到這個小偷，把手機還給那位女士。

年輕的時候，我也是“吼”過的。有一次開會回來，在大街上看到兩個人在打架。其中一個人拿一把鐵鍬，朝另一個人的腦袋狠勁拍去。我一見，立即沖到兩個人中間，用手死死抓住那把舉起的鐵鍬，然后大喊：“放下！放下！跟我去派出所！”兩個人一聽去派出所，就都冷靜下來。尤其是那個舉鐵鍬的人，氣呼呼地轉身走開了。

還有一次，路遇一場交通事故。本來沒有我什么事，但看那受傷的女孩非常需要幫助，我就把她送到了醫院。事后，這個女孩和她的家人，還專門到我家里表示感謝。

電視劇《水滸傳》里的《好漢歌》，唱起來非常過癮：“路見不平一聲吼哇，該出手時就出手，風風火火闖九州哇……”但冷靜下來，就會發現，梁山的好漢們，之所以敢于“出手”，是因為都有一身好功夫。而且他們解決問題的方法，往往是憑借拳腳和刀槍，而不是法律和規則。這與現代社會的要求，是格格不入的。

從心里說，每次遇到不平和不公之事，我都非常想“吼”。只是自己經歷的事情多了，更冷靜和理智了。如果有一個同伴在旁邊，或者不遠處站著一個警察，那么看到小偷的時候，我肯定會大吼。

前不久，很多人都在微信上看到了“女孩怒斥醫院號販子”的視頻。這個從外地到北京來陪親屬看病的女孩，聲淚俱下，邊哭邊吼，令我們這些旁觀者都跟著難受。而且這件事還引起了國家衛計委的重視，在今年的全國兩會上，衛計委領導還說“感謝這位怒斥號販子的姑娘”。

這件事也告訴我們一個道理，只要有人吼、敢于吼、大家一起吼，也許壞人可以被嚇退，也許會有不少問題能得到解決。

但作為一個法制社會和文明社會，在出現治安問題和管理問題的時候，不能過多地依靠人們去吼。一個人大吼，會引起一群人不安。更有效的辦法，是完善社會管理機制，讓每個環節，都有人負責和擔責。沒有“吼聲”的日子，才是最平安的日子。

【原載2016年7月10日《解放日報·朝花》】

插圖 / 愛的晴空 / 邸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