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

◎馬　衛

青梅

◎馬衛

青梅對峰子說：下周你躲幾天，他來了。青梅說的他，是她男人拐子。

峰子呢？是她的臨時老公。二人是臨時夫妻，俗稱攪棒棒伙。

青梅不漂亮，也不風流。她到遠方打工，也是沒有辦法。男人是鋼筋工，到甘肅修房，那兒的待遇比內地高。工地累，加上寒冷，收工了男人們就愛喝酒，而且得喝麻了醉了才收場。

男人喝多了，晚上出來解手，腳踩空了，跌在工地堡坎下，活活摔斷了一條腿，從此成了拐子，打不了工，在家務農。可是，種糧不掙錢，家里有倆孩子，拐子的脾氣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濫酒。打婆娘的事，常常發生。

為了躲避拐子的打，也為了緩解家里的經濟壓力，青梅只好出來打工。她沒文化，年紀也上了三十，沒技術，只能到超市當上貨工，當然待遇低。超市不大，私營企業，常拖欠工資。

在一個同鄉聚會上，青梅認識了峰子。

峰子在一家傘廠打包，只要勞力壯，不需要技術。工資也比青梅高一倍。那晚，他們剛好坐在一起吃飯，有人逼青梅喝白酒，她先天對酒精過敏，一聞身上就起雞皮疙瘩。

峰子代她喝了，從此二人成了朋友。

青梅沒錢時，就找峰子借，從來沒有被拒絕過。領了工資，馬上還，打工的哪個活得容易喲！

在他鄉，他們攪棒棒伙，彼此關照。

峰子的老婆在家鄉的鎮上，租房陪孩子讀書。峰子要掙錢，要在鎮上買房，可惜房價漲得太快，工資漲得太慢，五年了還沒有湊齊首付。

兩人一起，伙食費平攤。青梅也不占峰子的便宜，峰子偶爾從地攤上給她買個裙子啥的，也不拒絕。

兩人的出租屋，房租當然是峰子出的，這點，是男人的面子。差不多攪棒棒伙的，都是這樣。一來男的掙得多些。二來嘛，女人付出的精力比男人多。比如煮飯、洗衣、收拾屋子，一般也是女人干。

峰子只好去和老鄉擠，旅館太貴，一天掙的錢還不夠住一晚呢。

老鄉的出租屋在鎮邊，農民房，寬些。只是，老鄉一個人打工，女人在家，沒有攪棒棒伙，所以出租屋很亂，很臟。峰子只好當起了清潔工，還買來酒菜，二人對酌。

青梅不喜歡拐子，但也不恨拐子。鄉村的女人，一輩子沒有愛過，他們的婚姻，就像地里的禾苗，該長就長，該開花就開花，該結果就結果，然后該死就死。

拐子嗜酒，發現出租屋里有一壇泡的藥酒。

青梅酒精過敏，從來不聞酒的，更恨拐子喝酒，她怎么會有酒呢？拐子沒有說，只是暗暗留心。

拐子原先說只來耍幾天，就要趕緊回家，孩子在讀書，得有人照管。可是，拐子現在說不走了，要在本地打工，孩子嘛，托家鄉的二哥管。

青梅愣神了，因為這是峰子的出租屋呵。

峰子著急，青梅更著急，所以上工時，兩人都心神不寧。結果峰子打包，居然扎了手。青梅在超市，竟然搬砸了貨。

更沒有想到的是——拐子找到了峰子，在峰子晚上回老鄉出租屋的路上。

拐子說：我知道你霸占了我的女人，今天拿話來說。拐子說這話時，手里提著把菜刀，新嶄嶄的。

峰子說：兄弟，有話好說，我真沒有霸占你老婆。你問問，在外地打工，這種攪棒棒伙的，哪個是霸占？

可是拐子不信，因為他在甘肅打工，工地就沒有攪棒棒伙的。發了工錢，男人們上發廊和洗腳城解決需求。

峰子沒有躲，結果被砍了三刀，一刀在脖子上，當場殞命。

拐子沒有跑，主動打110報案自首。

青梅回老家，手里提著蜂子的骨灰盒。峰子的女人不來處理峰子的后事，因為她是個癱子，沒法出遠門。

青梅不知道把峰子的骨灰交給他的女人時，說啥呢？在監里的拐子，又在想啥呢？

家鄉越來越近，青梅的心，比山還重。

責任編輯/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