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臺轉(zhuǎn)

文｜孫守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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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臺轉(zhuǎn)

文｜孫守仁

班頭兒辛欣處理完險(xiǎn)情，頂板不再冒了，掌子面又恢復(fù)生產(chǎn)。此時(shí)，早過了下班時(shí)間。升井后，肚子咕咕叫，很想吃一口熱乎的飯菜。誰知，媳婦上夜班去了，家里是鎖頭看家。或許是太累了，一頭栽到炕上，待媳婦葉麗下班回來，還在睡覺，便數(shù)落開了：“在家不做飯，蒙著大被睡覺，真有你的。”誰知，辛欣犯了倔勁，很不恭地說：“知道我?guī)c(diǎn)回來嗎？天都快亮了，掌子面落了，貪了兩個(gè)鐘頭，回家還沒吃飯呢。”葉麗心腸軟，沒有吱聲，她開始和面，給男人烙了最愛吃的糖餅，又炒了一盤土豆絲。他餓極了，五張大餅進(jìn)肚了，外加一盤菜，還有一碗湯。飯后，倚在被垛旁迷糊著了。葉麗本想說他幾句，看他睡得正香，怎忍心驚動他。

這些日子，辛欣點(diǎn)低，掌子面老是不安寧，不是冒頂，就是遇到淋頭水，巷道進(jìn)度緩慢，越是這樣，越是貪點(diǎn)，很難完成任務(wù)，別說獎金，連基本工資都開不到手。葉麗找了個(gè)班，把女兒送給母親看管，他們本想多掙倆錢兒，以便買房子。可是，兩口子都倒班，飯吃得不應(yīng)時(shí)，辛欣胃病犯了，冷的，受不了；硬的，不想吃。葉麗見男人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有時(shí)疼得直冒冷汗，便心疼地說：“不行，你就休幾天吧。”辛欣很想說，班里都是新人，沒有人帶，一旦出了事故，咋向家屬交待。不知為何，辛欣不愿去食堂吃飯，喜歡媳婦做的飯菜。葉麗心里掂量，把工辭了，收入少了；不辭，又怕男人身體吃不消，真是左右為難。正趕上這時(shí)，葉麗媽媽來了電話，說她女兒病了，住進(jìn)了醫(yī)院。屋漏偏逢連夜雨，沒辦法，她回了趟老家，待女兒病好了，又接回了礦上。全家人圍坐一起，有說有笑，其樂融融。葉麗說：“我決定不再上班了，專門在家侍候你們爺倆。”辛欣沒吱聲，看了媳婦一眼，意思說，好不容易給你找個(gè)班，說辭就辭了。葉麗見他不吱聲，用胳膊撞他一下，撅著嘴說，你倒說話呀。男人瞅了她一眼，很為難地說：“過了這個(gè)村，沒那個(gè)店。再找個(gè)班，沒那么容易。”葉麗理解男人的心思，但她想，不能要錢不要命，男人是家里的頂梁柱，他若倒下了，天不是塌了下來嗎，哪個(gè)多哪個(gè)少，她心里有一桿秤。辛欣平常說話不多，遇到難心牌，不是抽煙，就是喝茶水。葉麗口直心快，有事裝不住，對男人說：“我把班給辭了，你不同意也得同意，生米做成熟飯了。”

雨下了三天三夜，井下生產(chǎn)沒有停。別看辛欣墨水喝得少，但他心細(xì)。突然，發(fā)現(xiàn)掌子面大汗淋漓，這不是好兆頭。他剛想去匯報(bào)，發(fā)現(xiàn)碴面有水了，趕緊對漢子們大吼一聲：“不好，快撤，可能是透水了。”待他們撤出沒幾分鐘，掌子面水勢變得很大。此時(shí)，辛欣和工友們已躲到了安全地點(diǎn)。

年終，辛欣所在班進(jìn)米超額，安全也做得最好，礦上予以重獎，并叫辛欣介紹經(jīng)驗(yàn)。他犯難了，突然眼睛一亮，這一年多，有“鍋臺轉(zhuǎn)”幫忙，才有這樣的成績。末了，他講了這樣一句：班里的業(yè)績，有“鍋臺轉(zhuǎn)”們一份。

井下透水，瘋傳家屬區(qū)。葉麗第一個(gè)趕到了井口。不大一會兒，井口聚集了很多家屬。她們擔(dān)心男人有個(gè)三長兩短。過了兩個(gè)時(shí)辰，仍不見“人車”上來，葉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怕男人攤上事。突然，有位家屬“哇”的一聲哭了。葉麗走到那位家屬跟前，輕輕拽了她一下：“大妹子，哭啥，不會有事的。”

信號鐘響了，絞車大繩像蛇一樣爬著，且越爬越快。不大一會兒，“人車”上來了，車上的漢子們紛紛跳下車。沒有自己男人，葉麗心里發(fā)毛了，拽住虎子的手，帶著顫音問：“你看到辛欣了嗎？”虎子停下腳步，沖著她說：“別著急，他坐下一趟人車。”直至看到辛欣的身影，便顧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拉住他沾著煤粉的手說：“你再不上來，我就要下井去找你了。”辛欣連澡都沒洗，跟著葉麗回家了。葉麗又是烙餅，又是炒菜，還準(zhǔn)備了他愛喝的北京二鍋頭。葉麗邊倒酒邊問：“井下透水了嗎？”辛欣看了她一眼，“嘿嘿”兩聲：“真玄呀，要不是及時(shí)撤退，掌子面的漢子全都報(bào)銷了。”正喝著，門外響起一陣說話聲，原來是辛欣班上的漢子們，先進(jìn)屋的是三胖子，他握住辛欣的手說：“頭兒，多虧你了，從閻王爺那兒撿回一條命。”話音沒落，二虎子接著說：“再耽誤幾分鐘，肯定沒命了。”葉麗明白了，是她男人指揮有方，手下的哥們得救了。她招呼大家，“都站著干啥，快圍桌。”她端來碗筷，又湊上幾個(gè)毛菜，給漢子們一一斟上。幾條漢子喝著喝著，共同敬了辛欣一杯。三胖子說：“頭兒，你干活有道眼，警惕性高，往后你指哪我們打哪。”末了，漢子們又敬葉麗一杯，感謝她的盛情款待。二虎子醉眼朦朧地問：“嫂子，聽說你把工辭了，專門侍候我大哥，有這事嗎？”葉麗沒有正面回答，指著辛欣說：“你大哥有胃病，我再去上班，他吃不好，睡不實(shí)，用不了多久，身體就垮了。”

葉麗成了“鍋臺轉(zhuǎn)”，孩子送到托兒所，她專門伺候男人，沒出一個(gè)月，男人臉蛋紅潤了，體重增加了。辛欣照照鏡子，發(fā)現(xiàn)自己胖了。葉麗沖著他說了一句：“我工辭了，你病好了，值！”辛欣班上9條漢子，除了三個(gè)獨(dú)身外，其余的都把媳婦接來了，住的都是簡易房，又是鄰居。不知為何，她們都成了“鍋臺轉(zhuǎn)”，專門在家侍候男人。男人三班倒，她們也跟著倒，有時(shí)貪點(diǎn)了，下班沒回家，提心吊膽，生怕出事。最費(fèi)腦筋是做飯，又得可口，又得不差樣。這天下午，三胖子媳婦翠翠來她家，沒進(jìn)門先笑了，葉麗問：“有何喜事？”她說：“我家那口子，吃了我做的紅燒肉，獎勵我一枚戒指。”話音沒落，虎子媳婦小辣椒撅著嘴來了，進(jìn)門就說：“嫂子，我家虎子因?yàn)檫`章被你家那口子罰了二百塊，是不是太狠了點(diǎn)，那不是在割我們的肉呀？”葉麗來個(gè)順?biāo)浦郏扰哪腥瞬皇牵缓笳f起虎子來。“聽辛欣說，他架棚時(shí)，柱腳沒摳實(shí)，結(jié)果放炮崩倒五架棚子，他們班白干不說，還給下個(gè)班留下了后遺癥。大妹子，這事擱在你身上，是罰還是不罰？”小辣椒沒捏的了，悻悻地走了。饅頭的孩子得了急性闌尾炎，他想歇班護(hù)理兒子。正巧班里缺人手，他是掘進(jìn)大把，離了他玩不轉(zhuǎn)。葉麗對辛欣說：“你辛苦點(diǎn)，自己鼓搗飯菜，我去醫(yī)院幫饅頭媳婦陪護(hù)。”這還不算，葉麗還跟辛欣簽訂了夫妻安全協(xié)議。其他的人都模仿葉麗。別說，這招兒挺管用，虎子沒再違章，全班沒出現(xiàn)一個(gè)輕傷。辛欣心里明鏡似的，虧他媳婦幫了大忙。

年終，辛欣所在班進(jìn)米超額，安全也做得最好，礦上予以重獎，并叫辛欣介紹經(jīng)驗(yàn)。他犯難了，突然眼睛一亮，這一年多，有 “鍋臺轉(zhuǎn)”幫忙，才有這樣的成績。末了，他講了這樣一句：班里的業(yè)績，有“鍋臺轉(zhuǎn)”們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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