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生態主義角度解讀安·貝蒂的《一輛老式雷鳥》

【摘要】 《一輛老式雷鳥》是簡約派大師安·貝蒂的短篇小說集，它不僅展現美國中產階級孤獨苦悶的情感世界，還揭示現代社會中愈演愈烈的生態危機。筆者借助生態批評理論具體解讀小說中被破壞的自然生態、失衡的社會生態以及荒廢的精神生態，并揭示其中蘊含的生態哲理。

【關鍵詞】 安·貝蒂；《一輛老式雷鳥》；自然生態；社會生態；精神生態

【作者單位】陳雪，成都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

安·貝蒂以獨特簡約的風格享譽文壇，被公認為美國當代最杰出的作家之一。她多用簡潔的語言描繪美國中產階級平凡瑣碎的生活狀態，折射出一股孤獨與無奈，是美國中產階級的精神坐標，被美國評論界稱為“我們這個時代的敏銳觀察者和忠實的記錄者”?！兑惠v老式雷鳥》是她短篇小說集《紐約客故事集》中的第一部，其中收錄了《一輛老式雷鳥》《柏拉圖之戀》等16篇小說。在這些小說中，安·貝蒂不僅描寫美國中產階級孤獨苦悶的情感世界，還從側面揭示人與自然、他人和自我的疏離。

生態批評研究文化思維模式對人與自然關系的影響，進而揭示文化對自然造成的影響。它批判人類中心主義，把自然納入研究領域，不僅喚起人類對自然的關注，還促使人向自然的回歸。國內生態學者魯樞元在《生態文藝學》中將生態學分為自然生態、社會生態和精神生態。自然生態以自然界為研究對象，社會生態以人類社會的政治、經濟生活為研究對象，而精神生態則研究人的內在情感。本文試從生態批評角度對《一輛老式雷鳥》進行深入分析，揭示其中被破壞的自然生態、失衡的社會生態與迷失的精神生態。

一、被破壞的自然生態

《一輛老式雷鳥》反映20世紀70年代工業迅速發展的美國現代社會，科技的進步推動電器進入千家萬戶，這既讓人的生活變得便捷，但也使人淪為科技的奴隸。作為科技發展的產物，汽車改變人們的出行方式，但也不可避免地造成空氣污染。在《遙遠的音樂》中，“空氣污染變得非常嚴重，空氣里有人行道每天暴曬以后散發的味道”，讓人感到緊張壓抑。除此之外，汽車還給人們的生活帶來其他的危害。首先，小說中的主人公沉溺于開車的樂趣中，忽略了親人的感受?！度f達家》中，母親開車尋找離異的丈夫，女兒則被留在姨媽萬達家。父親帶著情人開著敞篷跑車將女兒強行接走，但是，只過了幾個小時，他又把女兒送回。父母只在乎自己開車享受，卻從不在乎女兒的感受。其次，交通事故使人承受身體與心理的雙重折磨?！恫萜壕茣分?，丈夫喜歡妻子的妹妹，二人出去幽會時，由于超速駕駛，車翻出公路，妹妹當場死亡，而丈夫則身受重傷，失去右臂，成為一個殘疾人。而后，妻子因為丈夫的外遇和妹妹的死亡提出離婚，殘疾的丈夫則陷入自責。再次，汽車演化為滿足人們虛榮心的消費符號，它已不再是簡單的交通工具，而是社會地位的象征。小說中經常出現凱迪拉克、雷鳥等汽車品牌，暗示人們對品牌符號的盲目追求。《一輛老式雷鳥》中，暗戀凱倫的尼克從不敢表達愛意，而是一直低聲下氣地去借凱倫的雷鳥車。后來，凱倫消失了一段時間，當尼克再次見到凱倫時，他并沒有詢問凱倫的經歷，而是直接開口借她的雷鳥。當聽到雷鳥被賣后，尼克十分沮喪。

電話也是科技的重大發明，它使人與人的聯系更加方便，但在溝通如此方便的現代社會，人卻愈發地感到孤獨。電話使人只關注聯系的動作，而忽略其中的內容；打電話成為一種淺層次的交談，而不是心與心的深度溝通?！懂愊胩扉_》中的丈夫失去工作，拋棄妻女，一個人躲在朋友家。打電話成為他生活的唯一樂趣。他經常給朋友打電話，簡單說些日常招呼用語，然后就無話可說。

科技在作用于自然的同時也作用于人自身。小說中，汽車、電話、照相機、冰箱等頻繁出現，它們雖然方便了人們的生活，但在一定程度上污染了環境，危害人的身心健康，使人遠離自然，將自己關進科技的牢籠中。

二、失衡的社會生態

自原始社會以來，人便群居在一起。人的存在不單是生物性存在，而是社會性存在。社會生態主要研究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工業的發展、科技的進步不僅在一定程度上造成環境的污染和生態的破壞，還使人與人的關系變得冷漠。《一輛老式雷鳥》中社會生態的失衡主要體現為愛情與親情的扭曲。

首先，《一輛老式雷鳥》多次描寫失敗的男女愛情。夫妻或因某種原因離異，或對對方不忠?！独堑膲簟分校廖鲖I結婚兩次，但兩次婚姻都以失敗告終，而她自己也只記得丈夫的名字，其他的全都忘記?！斗鹆_特》中，丈夫終日和情人廝混在一起，而家里的妻子和狗卻在等待其歸來?！稉Q擋》中，妻子與教自己開車的年輕教練發生關系，不僅不感到愧對家庭，反而將其視為一次美好的經歷。除了支離破碎的婚姻，同居的男女也對彼此充滿懷疑和不忠?！吨苣分?，莉諾與大自己二十多歲的喬治同居在一起，莉諾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家庭主婦，但喬治卻一直在周末邀請一位年輕女學生到家里做客，和她曖昧聊天，甚至帶她單獨外出。愛情是人類最美好的感情，而安·貝蒂筆下的愛卻帶有一絲隱忍和不安，生活在一起的男女不再深愛著對方，而是沉溺于各自的感官世界中。

其次，社會生態的失衡還體現為親情的冷漠?！度f達家》中，被丟在姨媽家的女兒梅想念母親，但母親很少給她寫信，即使寫也寫得很短。而梅的父親從不關心女兒，只想自己一個人周游世界。高興時，他就開車將女兒強行帶走，厭倦時，則把女兒丟回去。由此可見，梅的父母極不稱職，從不把孩子放在心上，只在意自己的生活。而渴望關愛的梅更喜歡與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陌生人，而不是她的親生父母。《異想天開》中的邁克爾也是一位不稱職的父親。他與妻子離婚后，不愿意撫養女兒，原因是女兒和她媽媽長得像。他拋棄妻女，和狗生活在一起。邁克爾不關心女兒，從不給她打電話，而當妻子說女兒要輟學時，他才勉強同意去照顧女兒。但諷刺的是，邁克爾的狗丟失后，他則十分焦急，費盡力氣才將狗找回。女兒在他心目中還比不上一條寵物狗，這足可見他的自私與冷酷。同時，邁克爾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兒子。他年輕力壯，可以自己工作掙錢養家，但是他卻宅在家里，渾渾噩噩地生活，靠年邁母親的接濟度日，似乎要榨干母親最后一滴血。

在小說中，安·貝蒂沉著冷靜地向讀者描述現代社會中異化的親情與愛情。生活在一起的夫妻不再相親相愛，戀人之間充滿背叛和不忠，父母也只關注自己的生活，把孩子甩在一邊。在科技迅速發展的現代社會，社會生態失去平衡，人與人的交往變得冷漠。這種冷漠的背后是個體對生活的疲憊和麻木，是內心的孤獨與無助。

三、迷失的精神生態

雅斯貝爾斯曾說過：“人就是精神，而人之為人的處境，就是一種精神的處境?！比说拇嬖诟且环N精神的存在，而精神生態主要研究人內在的情感生活與精神生活。它關系到精神個體的健康成長，也關系到整個生態系統的穩定與平衡。

現代人的精神生態正飽受磨難。一方面，現代科技侵擾人的身心健康，物欲文化堵塞人的心靈通道，商品經濟腐蝕人的精神家園。比利時生態學者P·迪維諾教授提出“精神污染”一詞，并認為，在現代社會，交通工具越來越便捷，環境污染越來越嚴重，生活節奏越來越快，人的生存壓力也越來越大，這些情況使人成了被捕捉的野獸，人類成為文明病的受害者。另一方面，宗教信仰的缺失使人的精神無處安放。海德格爾曾說，現代社會的本質是由上帝和神靈的消失、非神化的理性決定的，地球變成迷失的星球，而人類則被連根拔起，丟失自我的精神家園。

《一輛老式雷鳥》中的主人公大都迷失自我，沉溺于物欲的享受，精神世界逐漸荒廢。《換擋》中，妻子精神失落，迷失自我。她沒有孩子，一個人待在家里，很少做家務，無聊時便去逛商場、美術館，在咖啡廳里喝咖啡，默默觀察四處過往的人群。而在精神迷失后，人們便借助酒精、大麻來填補空虛，獲得精神上的虛幻的快感，把自我從空虛絕望的精神世界中解脫出來?！栋乩瓐D之戀》中，離異的艾倫和年輕男子合租一間公寓，倆人無聊的時候便喝酒，后來，她前夫也加入進來，三個人邊喝酒邊抽煙?！犊屏_拉多》中的女主人公佩內洛普與男友同居在一起，吵完架后便一個人抽大麻。《遙遠的音樂》中，杰克與女友分手后，躲在屋里和朋友抽大麻、看影片。酒精和毒品并不能使他們擺脫精神上的空虛絕望，只會帶來更嚴重的后果。

在小說中，安·貝蒂表達了對中產階級生活危機的憐憫，也透露了對生態自然的憂慮。工業的發展和科技的進步雖然提高了人們的生活水平，但也產生了一系列惡果。自然生態被嚴重破壞，親情與愛情變得扭曲，社會生態失去平衡，個體迷失自我，精神生態日益荒廢。安·貝蒂通過小說藝術地告訴讀者，只有善待自然、回歸自然，才是擺脫危機的唯一方法。

[1] 岡特·紹伊博爾德. 海德格爾分析新時代的科技[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

[2] 安·貝蒂. 紐約客故事集I：一輛老式雷鳥[M]. 周瑋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4.

[3]卡爾·雅斯貝爾斯.當代的精神處境[M]. 南京：三聯出版社，1992.

[4] P·迪維諾. 生態學概論[M]. 北京：科技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