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鹿
美人六零
□陸小鹿

聽說美人六零又要來上海出差,小柔慌忙地來找我。“煩死了呀!”她說,“最近沒節制,腰圍又大了一圈,六零來了肯定又要罵我了,怎么辦呀?”
小柔是前臺小姐,六零每次見到她,總不嫌羅嗦地重申再重申:“前臺是公司的窗口,你得注意保持形象,每天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哦!”小柔聽得面紅耳赤,這六零的潛臺詞太明顯了嘛。
其實,我也煩六零。上個月,六零化著濃妝踩著8公分高的高跟鞋鏗鏘有力地來上海出差。一見到我,她就張開雙手,朝我晃晃:“新畫的甲,美嗎?”瞧她十個指甲涂得粉紅,還鑲貼著閃閃鉆,穿著平底鞋光著手指甲的我立刻就自卑到塵埃里去了。
煩她還不止這個。六零每次來,都將行程安排得撲撲滿。N個會議N場面試。在她面前,我必須得把自己武裝成一臺電腦機器。六零冷不丁會問:“某某店鋪上個月完成了多少指標?”你要是結巴了答不上來,想到電腦前去查數據,六零就會說:“你業務不熟嗎?”說著說著,她突然又會問,“下午約來應征的面試者以前做過什么品牌?”隔會,她又問,“明天去拜訪的那家獵頭公司在什么路上?打車過去要多久?”
我在六零面前,必須時刻把自己調整到最清醒狀態,因為預計不到她突然會問什么問題。所以,她來之前,我就像個應考的孩子惴惴不安,不知道能交出一份什么樣的考卷。
六零來了。她約見新客戶時像遇見了老朋友。她先拉扯著和人家談生活話題,諸如“上海越來越時尚了”,“最近我發現上海的天空很藍呢”,等到人家松懈下來,以為坐在他們對面的是好久不見的老同學在話家常,六零才不動聲色地切入會議主題,就這么談笑風生間,把協議給談妥了。這招妙得我眼睛都直了。
六零面試店鋪經理時,最喜歡發問的英文問題就是有關數字,比如她問:“你們店鋪月銷售量是多少啊?”中國孩子最搞不清楚的就是英文數字,比方說100萬,按中國人的思維習慣,很容易說成One Hundred Thousand。每當哪個不用腦子的候選人說錯了,六零就會跟上一句:“你對數字不敏感啊,優秀的店鋪經理必須得有清晰的數字概念。”六零就用這招淘汰了好多候選人。不得不承認,這招也妙。
六零忙完工作之后,覓食之事就被推上了議事日程。她又來煩我:“今天中午你準備帶我去哪家餐廳吃飯啊?”這個時候,我必須搖身一變把自己變成一枚地道吃貨:“今天帶你去吃安徽菜吧!”
六零每次來上海,都要求吃不同的餐廳,用她的話說:“出差是件苦差事,所以要好好犒勞自己。”六零吃飯時,很讓我懷疑她是否已經餓過幾頓了,每道菜上來,她嘗一口,就連連贊美:“好吃,好吃!”那一副陶醉滿意的樣子感染了我,使我覺得吃飯原來也可以如此享受如此快活。
下班后,六零還來煩我,要我帶她去逛店買衣服。她說:“我不要買世界各地都有的大牌,要買你們當地的牌子,最起碼是香港沒有的牌子,美麗不在于貴賤,在于獨一無二。”于是,我只好又搖身一變為資深逛家,領著她直奔那些好口碑的目標小店。
不得不承認,六零的氣場真是超級強大,那些不起眼不昂貴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竟然件件綻放華彩。她踩著高跟鞋,披著大卷發,閃著十只紅指甲,露著十只紅趾甲,站在試衣鏡前,自我贊美道:“好看,好看!”我的心頭不禁顫了一下,暗地里想,假如我也有六零那么美,該有多好!我想我是有些妒忌和崇拜又漂亮又自信又會過日子的她的。
六零把充實繁忙的日子過成了滋潤瀟灑的日子,充盈在她身體里最可貴的是對生活和工作求新求美的激情。而這,恰是我和小柔所欠缺的。
對了,忘了說,其實六零不叫六零,我和小柔私下里這么叫她,只是因為她今年已經60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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