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說過:香港是很物質的。她說她很難想象,如果沒有了物質,香港還剩下什么?
20世紀90年代以來,香港人的年均收入不斷上升,已跨入2萬美元的全球富裕線,但生活消費也相應不斷上升。香港是世界上排名第四的高消費城市,在內地一個四口之家有五千來元收入屬十分舒適,但在香港五千來元收入的四口之家可申請政府公援了。在香港五十來萬大約只可以買到一個洗手間,在深圳同樣的金額或可買一套有房有廳設備齊全的居室。
當香港不斷被用“寶地”、“明珠”等來形容,當一張香港永久居民身份證被演繹成“發達”的同義詞時,香港人不得不超負荷工作,以換取這些“物質”,同時也換回自身的“尊嚴”。
于是,在香港,一個人身兼數份職還要再注冊一間有限公司的現象并不稀奇,香港人每天可以工作16個小時還會不忘記叮囑一句:“有什么好差?預我一份!”
香港人出道早,或者說,投入緊張的競爭狀態的年歲不斷提早,令香港人的清純少年年華也提早結束。于是15歲埋身入超模行列,17歲選香港男士,20歲想擁有博士地位,25歲投資地產生意,30歲已擁有百萬千萬卻還說“賺得不夠多”。
香港有句俗語叫“搏到殘”,它刻畫港人掙錢做事十分形象。
只要你稍微留心注意地鐵里的上班一族,就會發現上下班時的精神面貌大不相同。上班時個個光鮮精神,讀報看書,生生猛猛的;下班時則個個疲態畢露,打瞌睡或閉目養神,就像一根根新鮮多汁的甘蔗,經過朝九晚五一輪榨汁機的壓擠后,成為一截截殘渣被吐出來。
哲學家羅梭有一句名言:“當你的人生還沒有確定目標以前,最佳辦法便是努力賺錢。”
當香港的樓價以寸土尺金來計算時,當一個泊車位比一輛名牌車身價更貴時,香港人僅僅只為了生存,便要辛辛苦苦地努力賺錢,更無法談論什么人生目標。
報載一位45歲的婦女,身兼4份工,早上7時至下午2時在麥當勞做清潔工,下午4時至6時回家做主婦,晚上7時至10時在餐廳做洗碗工,深夜11時至凌晨5時在護老院做夜班護士……這樣一月可入2萬余,用以供孩子上名校,請家教,暑期出埠旅游,反正人家的孩子該享受的我的孩子也要,最后,她活活累死在麥當勞的店堂里。
今天香港的百萬富翁比比皆是,公司董事滿天飛,發財本事人人有,所謂水漲船高,盡管城市物質給予的滿足十分豐富,但香港人永遠覺得貧乏、欠缺和不安,這注定了你不拿出十二萬分的精力出來拼搏,你就會被這個城市淹沒,你就會失去尊嚴。
但香港人仍不愿離開這個辛苦的城市。在香港賣掉一層樓帶著幾百萬美金移民海外,篤定可以吃老本過寓公生活,但不少當初這樣走掉的人又掀起移民潮回流,寧可在香港捱貴租“搏到殘”。內地新移民不少更不惜放棄內地的名望地位、寬敞的住房和穩定的收入來香港辛辛苦苦從零做起,為的還是十分物質的香港,或者香港的物質。
如果在香港成功了,在世界各地都能成功。
(摘自“程乃珊新浪博客” 圖/子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