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替父母管小孩

沈寧

美國法庭都對公眾公開，所以每個法庭通常都會有些觀眾坐著聽，因為至少會有家人出于關切而來旁聽。我所經歷過的庭審，程序大同小異。法官出庭的時刻，法庭職員大叫一聲：起立，法官某某某就座，法庭上所有的人就都站起來。通常法官座位后面或旁邊的墻上會開一個門，法官走出來，穿著黑色法官袍，走到座位前，一邊坐下，一邊說：“請坐，歡迎各位來我的法庭。”

所有人都應聲而坐，我每次聽見這句話，就忍不住覺得可笑。到法庭來吃官司，居然得到法官的歡迎。

有一個案子，被告是個17歲的青年，未成年，開母親的車超速，吃了罰單，所以母親也來了。法官問：“你有駕照嗎？”青年回答：“有，是練習駕照。”法官說：“你有練習駕照，開車的時候母親在跟前嗎？”青年答：“沒有。”法官說：“練習駕照，不準獨自開車，曉得嗎？”青年答：“我女朋友跟我在一起，她有正式駕照。”法官又問：“你有汽車保險嗎？拿上來我看。”那青年也不言語，走到法官高臺前，伸手把一張紙遞給法官。法官接過，幾分鐘沒說話，讀卷宗里警官的報告，然后大聲說：“你在限速30英里的地段開到60英里，簡直膽大妄為。你知道這樣開車，會有什么后果嗎？”青年有點嚇壞了，說可能會出事。法官提高聲音說：“可能會傷人，你懂嗎？那里限速30英里，因為可能有兒童活動。你開60英里，來不及停車，會碰傷行人兒童，懂嗎？”青年回答：“下次不敢了。”法官又問：“你急什么呢？”青年說：“我上工晚了。”法官說：“你怎么中午就打工？不上學嗎？”青年答：“不上，我在漢堡王打全工。”

法官聽了好像很生氣，盯著旁邊的母親看一陣，終于沒罵出口，問：“為什么要拼命趕路？”青年說接女朋友放學。法官說：“所以你女朋友還在學校念書？”青年說：“她要念大學的。”法官搖搖頭，自言自語：“想不通她怎么會跟你這么個人要好。你已經有三次超速開車記錄，除了超速，你還撞壞市區公共垃圾桶一次，碰塌人家狂歡節搭好的彩棚一次。你才17歲，剛能開車。這么開法，實在太讓人不放心，早晚要出人命，真該永遠吊銷你的駕照才好。”

青年一聽就急了，漲紅著臉，連聲說：“再不敢了，絕不敢了。”法官說：“你這樣的，我見得多了，免不了再犯5次、10次、100次。我很想重重罰你，讓你永遠記住。可是你既然主動認罪，檢察機關也同意減輕處罰，你接受他們的調解，我也沒有辦法，只好照章辦事。你今晚繳納罰金，8個處罰點減為4個，罰款從300元減為160元，再加上前兩次罰款拖欠160元，再加法庭費，好了，一共360元。”青年忙道謝。

法官說：“別忙，我還沒說完，你幾年級輟學？”青年說：“才一學期，剛念完高一。”法官說：“我在你的案子里作注，命令你馬上回學校念書，算是我今天不吊銷你駕照的條件。如果下次你再開車違規，不管多小的違規，我就命你再來見我，那時候如果你不在學校里念書，我就要重罰，聽懂沒有？”青年人好像很不情愿，可也沒辦法，在美國生活，最可怕的就是沒有駕照，他只好答應：“是，閣下。”

那母親倒馬上喜笑顏開，對法官千恩萬謝。法官說：“我說馬上，就是馬上，今天下午到學校報到，明早開始上課，不是下星期，不是下學期，聽見沒有？如果學校方面有問題，你們來找我，我去對他們講。”然后法官在案卷上寫了幾行字，交給職員，對那對母子說：“你們坐下等等，辦理完手續就可以走了。”母子二人默默走回座位，青年人滿身不舒服，擰來擰去。那母親心滿意足，面皮發亮。

我看了，覺得好笑，如果這是在家里，母親勸兒子回學校讀完高中，他肯定要大吵大鬧，恨不得把房頂掀翻。現在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只有老老實實聽法官訓，服從法官命令。美國法庭的權威，一點不假，再混的人，也不敢違抗法庭裁決。

（摘自“網易云閱讀” 圖/王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