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近年來,用中國傳統戲曲形式去移植和改編西方經典名著的作品層出不窮,各種移植與改編的形式多種多樣,各有千秋。豫劇《朱麗小姐》屬于比較典型的移植改編成功的作品,它賦予了劇中人物鮮活的生命力,無論在語言、動作、人物形象等各方面都有新的突破,充滿了創新性與實驗性。
【關鍵詞】豫劇《朱麗小姐》;實驗性;創新性;人物形象;大團圓結局
中圖分類號:J82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6)08-0016-02
一、豫劇《朱麗小姐》的創新性與實驗性
《朱麗小姐》是瑞典戲劇大師斯特林堡著名的自然主義代表作品,歷年來,對于《朱麗小姐》移植與改編的作品眾多,其曾經多次以電影、話劇、舞劇、戲曲等形式上演,足以證明斯特林堡的作品在主題、故事情節、哲學性以及人性等方面對觀眾的吸引力。而傳統戲曲對于《朱麗小姐》進行移植與改編的作品也有很多,比較著名的是劇作家孫惠柱改編創作的京劇版《朱麗小姐》,對之后其他地方戲曲劇種的移植和改編產生了重要影響。而豫劇版《朱麗小姐》在保留了京劇本唱詞的基礎上,將豫劇化的對白加入其中,非常具有實驗性與創新性,也贏得了觀眾的認可和贊賞。移植和改編國外作品,最重要的是用中國化的視角去分析原著深厚的思想內涵,要研究不同的文化背景和不同藝術特色的表現方式,用東方的民族文化去解讀西方名著,從而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費洛蒙”是動物界包括人類、哺乳動物、昆蟲等同物種之間相互溝通,并發出求偶、警戒、社交、合作等訊號的訊息分子,存在于人和動物體內的天然化學信息,它能激發性吸引及其系列反應,在西方是“性欲望”的代名詞。“費洛蒙”在《朱麗小姐》中通過朱麗小姐、男仆項強和女仆桂思娣三人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得到很好的闡釋,顯示了兩性的吸引、男女支配權的爭奪以及“在前的必將在后,高高在上的必將跌落凡塵”這一打破尊卑秩序、揭示命運輪回的社會命題。此外,豫劇《朱麗小姐》在方言的運用以及戲曲動作的編排上極具開拓性與創新性。
首先,豫劇《朱麗小姐》在河南方言的運用上是獨特的,從實驗性上來說,嘗試用豫劇移植外國名著,實驗性已經足夠明顯。方言是地方文化的載體,將方言融入戲劇表演中的作品也非常罕見,有利于貼近群眾生活,同時,幽默風趣的方言更有利于增加作品的詼諧效果。當觀眾聽到女仆桂思娣撒嬌嗔怒罵項強“你個鱉孫……”時發出哄笑,這些內容帶給觀眾一種意想不到的感覺,證明選擇方言的目的達到了。在斯特林堡的原著《朱麗小姐》中,桂思娣被認為是完全沒有主見、遲鈍的人,但是豫劇《朱麗小姐》在河南方言的運用下,使桂思娣頓時獲得了鮮明的存在感。豫劇版方言對于女仆立體形象的塑造起到關鍵作用,有利于在悲劇作品中增強喜劇效果,同時增添了活潑生動的色彩。
其次,豫劇《朱麗小姐》中最大的實驗性和創新性還表現在對戲曲程式動作以及舞蹈動作的編排和加工上,包括渲染熱鬧氣氛的元宵節大頭娃娃舞、村民獅子舞和代表眾口鑠金、世俗評論的圍剿舞。個人的舞蹈包括表現朱麗欲念的思春舞,項強自以為地位上升時洋洋自得的穿靴舞和驚慌失措時的脫靴舞,這一穿一脫的身段動作借用老生、花臉、丑行的功夫,通過表演生動地將項強的心理活動展現給觀眾,這也使得斯特林堡的作品達到戲曲化技藝美所無法企及的高度,同時也具有相當深厚的思想內涵。親繡襪舞和調情的雙人獅子舞在視覺上增加了娛樂性、刺激性,在色彩處理上也下了功夫,這場戲成為主創人員樂于強調的戲曲程式技巧與芭蕾有機結合的成功范例,既能表現含蓄、寫意的曖昧場面,也能提升劇作的視聽觀賞性。實驗豫劇《朱麗小姐》以河南豫劇充滿鄉土氣息的道白與聲腔,鮮活地描繪出西方戲劇大師筆下人物的復雜心聲。為了充分體現河南韻味,豫劇《朱麗小姐》將西方生活場景變為河南鄉間大宅。為了體現“西洋劇目本土化,傳統藝術現代化”,主創團隊在劇情、舞美等方面都下足了功夫,表演中將北歐音樂元素成功地融入到音樂曲調設計之中。豫劇音樂是根基,但有新鮮的元素融入其中,互相呼應,那婉轉動聽的音樂也是極其優美的。
二、豫劇《朱麗小姐》中人物性格的復雜性
豫劇《朱麗小姐》鮮明地塑造了朱麗小姐敢愛敢恨的“真女子”形象,以及項強虛情假意偽君子的形象。朱麗小姐雖貴為千金,但自身卻是脆弱的,從她身上我們可以看到高傲的風骨和對世俗的挑戰精神。但是在現實生活中,她卻是天真、幼稚的,她畏懼的不是現實的殘酷,而是榮譽的喪失;她不畏懼死亡,而是害怕精神上的崩潰;她敢于挑戰世俗,卑微地前行;她為了自己并不真實的愛情,寧愿放下貴族的身份,最后甚至愿意放棄生命與尊嚴。由此可見,東西方女性形象還是有明顯區別的。從女權主義的視角去分析,東方女性和西方女性形象的不同點在于:東方女性的形象大多被塑造為善良、溫柔、美麗、堅貞的,都是為男人而生,處于從屬和依附的社會地位,離開了這些作為世界主宰的男人,一切皆無意義。而西方女性則更具反抗意識,勇于挑戰世俗,追求愛情的自由,是叛逆者的形象。東方女性和西方女性形象的相同點在于:兩者都有自甘屈從、犧牲的自我定位以及“沒有愛情,寧愿去死”的人生定位。在男性視角下的中國戲曲作品中,并不回避女性爭取愛情的主動性,她們期盼著理想中天長地久的愛情,為了愛情寧愿放棄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而這些外表柔弱、性格剛烈的女子,最終往往會在絕望的時刻,帶著她們堅貞的愛情觀,選擇以死殉情的歸宿,這就是她們所謂的斗爭精神和反抗方式。朱麗的悲劇有歷史必然性,根源在于特殊的封建階級的局限性,封建勢力通過聯合其他勢力對于朱麗小姐的扼殺,完成了對覺醒的毀滅。《朱麗小姐》完美詮釋了悲劇──歷史的必然要求與現實的不可能性之間的矛盾,使得斯特林堡戲劇在今天依然有強勁的生命力。
長期以來,人們試圖用男女、階級、女權主義來分析這部作品。在西方,其實下層女人嫁給上層男人并不具有反叛意義,而精神和地位處于上層地位的女人和下層男人發生關系才是叛逆的。一個女主人或者千金小姐愛上賣油郎或者窮書生在中國戲劇中是常事,“仙女嫁農夫”更是佳話,廣為流傳,而在西方是男神愛上凡女,這就是東西文化的不同。西方特別強調作為男子的自然本能,強調男性的社會地位,而在中國文化中更多的是男女倒錯,更愿意將自然的本性淹沒在社會功能之中,所以陰盛陽衰在我們的文化中是正常的現象。東西方不同文化起源和思想觀念對戲劇創作產生了明顯的影響,文化認同和主客觀意念的不同對東西方民族意識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北歐一向以女權主義勢力聞名于世,這和斯特林堡的女性問題也有密切關聯。當代中國女性已經得到極大的解放和自由,但是人性的進化是緩慢的,關于人性問題的探討也將是永恒的。
三、由豫劇《朱麗小姐》對比看中西結局
豫劇《朱麗小姐》是中西結合的產物,戲中以中國獨特的藝術形式揭示了深刻的思想內涵以及對人性的剖析與鞭撻,以劇中人物的悲慘命運透析西方社會各階級的思想觀念。由豫劇《朱麗小姐》對比看中西結局,兩者在創作上還是有明顯區別的。中國戲劇的主人公大多具有積極向上、進取的反抗意識,而西方戲劇中的主人公大多是矛盾的綜合體,有的鮮艷光明,有的灰暗慘淡,著重塑造雙重性格的人物,盡顯人性本質。《朱麗小姐》是斯特林堡的著名作品,認真研讀任何作品時我們都應知人論世,從深層次研究社會本質和人性的復雜性,才能得出更理性、更透徹的理論。縱觀斯特林堡一生的命運,他曾經有過三次幸福的婚姻,但都以離婚為結局,每一次短暫的幸福都以痛苦的折磨而告終。這些經歷也造成他在生活中的瘋狂與偏執,導致他在作品中毫不顧忌社會道理與現實。而在他的作品《朱麗小姐》中,仆人項強延續著于連式的激憤,但英雄氣概已不復存焉;而朱麗小姐不體面的結局更令人驚慟──她敢于活下來才是悲劇,悲劇不止是毀滅,更是承擔,是熱愛命運所啟迪的神秘。但斯特林堡不信任如此結局,沒了自由、愛及信仰,朱麗如同項強摔死的鳥兒,也像一件陪葬于冰冷墓穴的珍美瓷器。
然而,在中國作品中卻很少出現像《朱麗小姐》這樣的悲慘結局,就算再悲慘的故事,最后都會被作者賦予圓滿的結局,這種現象反映了中華民族對待事物所獨有的認識發展規律。從歷史哲學的角度看,中國幾千年的農業基礎使百姓形成了安土、樂天、安居、樂業的觀念,黎民百姓面對寒來暑往的自然,故易養成周而復始、物極必反的循環發展理念。善惡有報的大團圓結局和好人由順境轉入逆境的悲慘結局,只是表達是非之心、愛憎之情的兩種不同形式,而不是愛憎是非本身;大團圓是為滿足崇尚圓滿的社會心理需求而創造的理想境界,它不是藝術家對社會生活的逼真再現。西方的創作一直追求寫實的生活藝術,追求形似,因此許多作品中都講究生活的真實,這也是西方作品中有眾多優秀悲劇的原因。
這兩種結局的設計涉及創作者到底是該追求生活真實,還是一味去滿足觀眾的需求而追求藝術真實的問題。“生活真實是基礎,是文學創作的來源,任何藝術都來自于生活真實,沒有生活真實作基礎,一切文學藝術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任何文學作品脫離了生活真實,靠主觀臆想,胡編亂造,就沒有了真實性,也就談不上藝術真實。”①也就是說,藝術來源于生活,但更高于生活,是對真實生活的提煉與升華。我們可以通過藝術的真實對現實生活中的事物進行改造和升華,創造集藝術性、生活性、創新性于一體的新事物,這就是藝術。因此,藝術真實是可以對現實生活進行改造而實現的。關于中西方兩種結局的探究,我們無法給出一個具體而明確的答案,也不能盲目地說孰好孰壞,因為這和中西傳統文化有著密切的聯系,而且中西藝術也追求不同的境界。豫劇《朱麗小姐》的實驗性或許可以為今后中國戲曲作品對西方藝術作品的新詮釋作出突出貢獻,促進中西藝術的相互交融。
注釋:
①賈振華.論中國古代戲劇的大團圓結局[J].當代戲劇,2007(8).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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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周憲.美學是什么[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
作者簡介:
許昌朋,山東藝術學院2015級戲劇與影視學專業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