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玉蘭沁人心

文　竹

淡淡玉蘭沁人心

文竹

文竹，原名戈強英，青海省海東市化隆回族自治縣人。2009年開始在省內外報刊發表作品。著有散文集《沉淀的歲月》。

玉蘭花經常在一片綠意盎然中開出白色花朵，隨著那芳郁的香味令人感受到的是一股難以言喻的氣質，詩人屈原的《離騷》中也有“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菊之落英”的佳句，以示其高潔的人格。

——題記

1

那一年的異地，我看見了玉蘭花，雖然它們沒有鮮艷的綠葉托舉，而那一樹樹并不起眼、并不偉岸的褐色枝芽自信地挺立于枝頭，在春意里隨意搖晃著、微笑著，盡力彰顯亭亭玉立的絕傲之美。微風之中，那些婀娜多姿、紫如彩蝶的玉蘭花接受著陽光的呵護，歡快地舞蹈著、吟唱著，盡情張揚著快樂的心緒。對于玉蘭花，我所看到和理解的含義就是她所散發出來的、能激起又能平穩我心瀾的靈魂氣息——我相信，玉蘭花香的靈魂并不在于玉蘭，而是根植于心。

看見玉蘭花，我也就自然地聯想到了我的大姐，歲月并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她清秀雅致、端莊美麗、秀外慧中、溫柔善良、達觀智慧。就像這淡淡的玉蘭花一樣，靈魂根植于心，姐姐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這樣的形象。我總是習慣地去溫習：那時，姐姐一襲長發，有著天然去雕飾的那種純凈的美，任何漂亮或靚麗的字眼都難以表述。她便是曾任省委黨校現代科技教研部主任、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專家蘇多杰教授。

2

很奇怪，童年的時候看見過圖片上的玉蘭花，內心總是伴隨著玉蘭的清馨香氣，于是也總認為，所有的夢都會在花香中實現，一切都會很好的，就像玉蘭一樣，潔瑕而香郁。

大姐是我們家里的長女，因為之前母親所生的孩子很小就夭折，姥爺便找了一位出家的喇嘛為姐姐認了干大大（干大大就是認的干親，那時候純粹是為了講迷信而認親保佑孩子健康成長），干大大為姐姐取了藏族名字蘇多杰，姐姐成了父母親以及姥姥的掌上明珠。但是命運造化，掌上明珠的日子沒多久，所有平靜的日子都被那一場“土改”打破，姥爺去世，姥姥雙目失明，一切的一切都發生了改變，就在姐姐14歲那年，父親也英年早逝，帶給這個家庭的打擊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姐姐也因此跟我媽媽一起擔起了家庭的負擔，照顧年幼的弟弟妹妹，還要伺候雙目失明的姥姥，媽媽上班忙，姐姐在放學后就成了家里最忙的人，做飯、洗衣服、蒸饃饃。媽媽說，姐姐從小就聰明好學，即便是在搟面，案板邊上放著書在看，燒火做飯的時候也是書不離手。能干的姐姐還學會了織襪子，那時候沒有毛線，她就想方設法地找一些線頭給我們織襪子，我家里至今還保存有一雙姐姐織的襪子，這雙襪子是用那時候的汽燈燈罩拆的棉線織的，巴掌大的小襪子是用紅白相間的棉線織出來的。在這50年的時光里，這雙襪子成為一件藝術品被我珍藏著，也珍藏著一份暖暖的愛意。

姐姐作為家中長女，16歲便開始了人生的奔波，姐姐連連跳級上完高中后被分配到化隆縣第二中學當了代課老師。從那一刻起，姐姐就邁出了人生的第一步，她跟著從外地來的老師自學英語，而我也從記事起就會唱那首英文字母歌，并且學會了“long live Chairman Mao！（毛主席萬歲！）”和“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中華人民共和國！）”半個世紀以來英文字母歌和這兩句英語深深地嵌入我的腦海中，成為我一生中不能抹殺的記憶！

上“工農兵”大學是后來由于“地主”家庭成分經過了幾番波折后，一位招生的老師冒著被撤職的風險將姐姐送入了青海師范學院。所謂的“工農兵”大學，是文化大革命快要結束的時候，高等教育有所恢復而出現的從工農兵中推薦年輕人到大學學習的那些大學生，這是在特定的歷史時期出現的比較特殊的大學生群體，他們最大的特點就是不需要參加高考而被大學錄取，當然其中有許多優秀分子已經成為后來的科研主力甚至是帶頭人，姐姐便是這其中之一。在上大學期間，姐姐每月的生活補助和獎學金有18塊錢，她把10塊錢給媽媽，留下的8塊錢除了吃飯，買一些書籍，還要給弟弟妹妹們買件衣服，存下假期來回的車費。生活得簡單而又充實，許多年后我還記得姐姐給我們組裝收音機，家里第一次有了小戲匣子。可以聽見青海人民廣播電臺的節目，每天晚上的青海平弦幾乎成為小匣子里的主題，小喇叭的廣播陪伴我長成了大姑娘。

大學畢業后，姐姐被分配到了群科農場的子弟學校當物理老師，三十多年前的農場子弟學校離家并不是很遠，只是在黃河對岸，去學校要坐木船過黃河，每到黃河汛期漲水或者下雨的時候，姐姐就無法回家，雖說有吊籃可以渡河，可是那畢竟是很危險的，若沒有緊急事情，吊籃不許載人。

過了一年，姐姐在那里成了家，生了孩子。學校的教學工作相對較清閑，姐姐和姐夫在宿舍門前翻了幾塊地，里面種了辣椒、西紅柿、黃瓜、菜瓜、豆角、茄子等多種蔬菜，那時候農場還有一些閑置的農田分給教師種，姐姐和姐夫就在分給的那幾畝地里種了油菜，由于黃河沿岸的氣候溫暖，加上姐姐和姐夫比較勤快，我們家從那時候起夏天就有新鮮的蔬菜吃，過年的時候也不必發愁沒有清油炸油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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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藍裙的時候，姐姐遇見了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姐姐和姐夫一見鐘情，沒有塵世的繁瑣和計較，眉眼里除了愛，還是愛。40年的風風雨雨里，姐姐始終是姐夫掌心里的寶。姐夫寬闊的后背都承載了姐姐的開心、悲傷、痛苦。在那些純潔的愛情歲月里，他們心無旁騖地彼此陪伴著，我一直不懂得姐姐緣何能跟姐夫一路相伴，因為姐姐成了一位資深教授，而姐夫是一位汽車司機，文化程度只有初中，我不知道他們的生活、見解為何會在同一個高度。直到2015年11月份，我跟隨姐姐姐夫一起去馬來西亞、泰國和新加坡后，困擾在我心底的謎底才算解開。一路的旅行當中，姐夫不讓姐姐背包，吃飯的時候會給姐姐碗里夾菜，喝水的時候姐夫自己先試一下水熱不熱，會不會燙著姐姐的嘴，休息的時候會給姐姐捶腿，有任何坡坡坎坎的，就會扶著姐姐走路。姐夫看的書多，對東南亞的有些文化有自己的見地，看著他們在一起的相濡以沫，我忽然很感動。姐姐說，“若不是你姐夫是個有擔當的男人，能夠照顧我們這個家庭的話，我也不會跟他結婚的。”是的，在以后的生活中，姐姐作為家中的長女，承載的重負哪一點離得開姐夫的理解與支持呢？若不是姐姐姐夫多年來對我們這個家庭的幫襯，母親又怎么能走過她的風風雨雨？正是父母和姐姐，昭示著生命的黃昏離我們還很遠，在生命的正午，我們還有許多的時間把夢想變為現實，腳下生活的路，還是那么的陽光燦爛。也正是因為母親和姐姐，讓我在被愛中學會了如何去愛。

4

孩子快上幼兒園時，群科農場的子弟學校撤了，老師和學生就近分到了群科鎮和尖扎縣，也有部分老師回了省城西寧，姐姐也和姐夫一起調到了青海省委黨校，在尚未開設自然辯證法科目的時候，姐姐用自學的英語知識給來參加培訓的學生上課，還在業余時間自學世界語。每每想起她上英語課情景的時候，姐姐說，英語剛剛普及的時候，每次來聽她講課的學生有四五百人，不得不去學校的禮堂。那時候還有些緊張的，因為從一所子弟學校一下子進入了黨校，所面臨的問題很多，接觸的專業也跟中學不一樣，于是，姐姐便開始了學習哲學和自然辯證法。

姐姐是一位物理系畢業的優秀學生，由于工作的需要，開始講授科學技術哲學（科技與生態經濟方向），當然，理科專業為之奠定了基礎。在教學中，她堅持嚴謹執教、為人師表，注意教學方法，深入淺出，循循善誘，并理論聯系實際，追蹤前沿領域的研究，講課內容新穎，以大量生動的實際資料或案例來論證理論觀點，使理論觀點向實踐延伸，既反映理論功底，也反映出分析、解決現實問題的能力，深受學員的好評。她是全國“三八”紅旗手、青海省“三八”紅旗手、省“十五”創新立功先進個人、青海省直機關首屆十大杰出女性之一；省委黨校紀念建校40周年先進教師、省委黨校紀念建校50周年突出貢獻者獎；中共青海省委第九次、第十次黨代會代表、青海省優秀專家、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但她為人低調、謙遜，從不會為有這樣的成就而自居。我在羅列姐姐所有的榮譽和成就的時候，心里在想，是什么樣的力量支撐著姐姐呢？一直以來，從姐姐的身上我明白了很多道理。我以為，組成生命豐富的不僅是知識和情感、閱歷和經歷，還有學識和記憶以及精神與內涵，如果說這些是姐姐生命當中的精彩元素的話，那么日積月累的生命細節成為姐姐成功的關鍵。因為生命的細節不僅包括行為舉止，而且包涵生活里的所有事情包括精神、思考和意識、心理等諸多方面，這就體現出了姐姐獨特的價值與魅力。也正是這心靈的深度讓姐姐腳下的路越走越遠！讓我對有成就的姐姐肅然起敬。這對于我們的家庭而言是一種驕傲和自豪，對于我們兄弟姐妹而言也是一種激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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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在一篇文章里曾寫過：“如蘭的女人，她聰明，柔美，清秀，嫵媚，有深度，善解人意，體貼自己心愛的人，她的可愛是毫不囂張的，她像空谷幽蘭，只是不容易被發現而已。”姐姐亦如蘭，清高而優雅，蘭心而慧質。紙醉金迷的時代沒有讓她的靈性蒙塵，物欲橫流的社會里她依然獨自芬芳。無論對生活和事業，姐姐都有自己的獨特見解和深刻感悟。為人女，她是父母的驕傲；為人妻，她善解人意，懂得生活；為人母，她平和寬容，是孩子最好的榜樣；為人友，她懂得謙讓，總能帶給身邊的人快樂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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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11月，姐姐患病動了手術，但她沒有放棄自己的工作。在2009年3月至7月，身體尚未痊愈的姐姐作為高層次專業技術人員到湖南長沙國防科技大學進修。她是帶著國家級《東西部區域協調發展與構建和諧社會研究》課題去的。作為第一個來自地方的進修人員，國防科技大學領導特別重視，安排了國防科技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最好的少將、教授朱亞宗將軍為導師，姐姐與導師朱亞宗將軍進行了認真的交流、切磋，順利完成了課題，撰寫了25萬字的成果上報結項。

2013年和2014年，姐姐再一次與病魔抗爭，兩次手術。即便這樣，她也分別完成了兩項總共40多萬字的課題上報結項。2015年，被病魔折磨的姐姐依然在堅強中走著自己的路，她喜歡寫自己的東西，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姐姐寫出了兩個科研課題項目，一個項目的論文在中央黨校獲得二等獎，另一個項目的論文獲得青海省科技三等獎，她用熱情書寫了生命最后的輝煌！我一直在思索關于生命、愛情、親情、理想和現實，也思索生活、工作、成就、應有的快樂和生活帶給我們的憂傷痛苦，這些問題日日夜夜在我的心中糾結著。蕙質蘭心，這是一個與蘭有關的成語。如果一個女子真的能夠稱得上蕙質蘭心，一定是聰明到了極致、優秀到了極點的。姐姐也持有這如蘭一般的品性：簡約淡雅，不卑不亢，看似纖弱，卻又堅強不屈。心中充滿愛，珍惜愛情更珍惜友情和親情。這些年來對事業的拼搏、對家人的摯愛、對工作的認真、對病魔的無懼，她的臉上時常掛著微笑，她就在這樣的微笑中安然地走著自己的路，經過歲月的磨礪，姐姐所擁有的是一種知性溫婉的美和脫塵不凡的氣質，以及不會隨時光流逝而去的優雅和對生命的執著，我似乎理清了內心的困惑。如蘭花一樣的姐姐，在她身上始終散發出淡淡的清香，散發著蘭花之韻、清新淡雅、幽雅高貴、纖柔淡約，優雅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