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在革命：左手毒，右手藥

楊飛

你相信販賣糖果的雀巢公司會變成一家藥品公司嗎？

雀巢是目前全世界最大的食品公司。該公司在全球85個國家和地區有430家工廠、33.5萬名員工。它是歐洲最值錢的公司，價值2400億美元，將石油巨頭荷蘭皇家殼牌石油公司遠遠甩在后面。全球195個國家中，有189個在銷售雀巢的產品。

食品和飲料王國

雀巢對我們飲食歷史的影響之大，再怎么強調也不為過。如果沒有雀巢公司的創始人亨利·內斯特，我們所知的這些甜食根本不會存在。19世紀末，亨利·內斯特向他在瑞士沃韋的一位鄰居提供煉乳，用于制作世界上第一塊牛奶巧克力。雀巢的科學家們研制出了第一款速溶咖啡——雀巢咖啡，及時滿足了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戰時供應。世界上第一塊巧克力曲奇也是用雀巢巧克力做的。

雀巢食品和飲料王國——包括圣培露礦泉水和Stouffer's冷凍晚餐在內——全都建立在糖的基礎上。

Butterfinger、Cookie Crisp、奇巧和Oh Henry！都是雀巢的產品。另外還有Drumstick圣代甜筒、哈根達斯冰激凌和雀巢巧伴伴巧克力奶。1988年，雀巢甚至收購了生產樂塔菲和Nerds的糖果品牌：Willy Wonka。

雀巢公司位于沃韋雀巢大街的總部大樓一點兒也不像羅爾德·達爾童話故事中如夢似幻的糖果王國。這是鎮上最高大的一棟建筑，是由一堆鋁合金和綠色貼膜玻璃建造而成的非常現代的大樓，看起來就像一家高檔醫院或者中型情報機構。登上一圈由亮閃閃的金屬制成的旋轉樓梯進入辦公室，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日內瓦湖和遠處云霧繚繞的阿爾卑斯山。一個半世紀以來，這片景色一直在見證一點：糖就是甜的。而現在，情況變了。糖加入了煙草和酒精的行列，成為引起政府關注的產品。今年3月，英國繼墨西哥后開始對含糖飲料征稅，目的是消除肥胖。沙特阿拉伯可能也會效仿。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簡稱FDA）正在考慮對糖分標注采取更加嚴格的規定，而且最新版的美國飲食建議對于糖分攝入量給出了迄今最嚴格的指導意見。

法國國家科學研究所的科學家在2013年評估時寫道：“糖和甜食不僅能成為可卡因等成癮性藥物的替代品，甚至可能更讓人滿足和吸引人。”他們說，盡管“糖吃起來無毒，戀糖的心理也無害”，但一旦渴求起來，可能與對毒品的渴望沒什么兩樣。

雀巢的選擇

自2012年以來，雀巢的甜食業務銷售額每年都在下降，競爭對手也是一樣。在鈉和飽和脂肪遭到攻擊之后，一些業內人士公開懷疑食品巨頭是否會步煙草巨頭的后塵，公司價值遭到摧毀。所有大型食品制造商都努力減少對糖類產品的財務依賴。為了避開這場風暴，他們急于將產品種類多樣化。可口可樂縮小了汽水罐;生產奧利奧餅干的億滋國際已經成為不含麩質運動的一股推動力;百事公司努力向鷹嘴豆泥等健康零食轉型。

雀巢則選擇了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想發明并出售藥物。雀巢想要創造的產品將采用源自食品的原料成分，并利用該公司在調制食品的色、香、味和口感方面的黑暗藝術專長，將產品做成吸引人的零食，而不是藥丸。其中一些需要憑處方購買，一些是非處方藥，還有一些已經在商店上架銷售。

雀巢的目標是將自己重新定義為一家受科學驅動的“營養、健康和養生類公司”，在當今世界，只有這種公司才能繁榮發展。如果雀巢的這種愿景得以實現，那么10年后你拜訪家庭醫生時，可能得到一張處方，上面寫的是可以治療心臟疾病的美味的雀巢奶昔，或者建議你飲用一種經FDA批準的強化關節的茶。該公司將把銷售渠道從自動售貨機和超市擴大到藥房、醫生辦公室和醫院。同時，公司還將保持其核心的食品和甜食業務。換句話說，雀巢將一手出售致病元兇，一手出售醫治良藥。

埃德·貝特格自己是不碰雀巢糖果的，只是周末偶爾為之，吃一點來自高端產品線Cailler的黑巧克力。他現年59歲，2010年受聘管理新成立的雀巢保健科學研究所。1983年從康奈爾大學獲得分子神經生物學博士學位后，貝特格為一系列生物科技公司工作過。從2001年到2010年，他為圣地亞哥的Via Cyte公司工作，研究糖尿病的治療方法。雀巢給貝特格打電話，邀請他主持一項研究，課題是如何將食品轉變為適合銷售的治療藥物，而這時貝特格正在考慮紐約一個干細胞研究中心的工作邀請，這是當代科學最時髦的一個研究領域。所以當貝特格接受雀巢的邀約時，他在醫療界的同事都感到震驚。貝特格說：“我當時正準備承擔起干細胞研究的重任。他們都說，‘你要離開這個領域轉而研究營養學嗎？”雀巢給貝特格的10年預算是5億瑞士法郎（約合5.24億美元）。

如今，貝特格在洛桑一間狹小的辦公室里工作，辦公桌上放著一把瑞士軍刀、幾包格蘭諾拉麥片和半打藥瓶。貝特格正在收集一些營養補充劑，比如貓爪草，這是一種生長在秘魯的藤類植物，據說能抗病毒，他要測試是否真有這樣的功效。

在當地的兩棟大樓里，來自細胞生物學、胃腸道藥物、基因組學等領域的160多位科學家在為貝特格工作。其中一間只有兒童臥室大小的實驗室幾乎永遠保持昏暗狀態，這樣，對光線敏感的染料就能讓極其細微的肌肉纖維和控制纖維的神經顯現出來。在年輕的肌肉樣本中，這些神經閃耀著蘋果糖紅色的光芒，在熒光綠的緊密圓圈里與每一條纖維相連。隨著組織變老，這些神經會變得細長而且逐漸褪色。綠色越不規則，這種連接以及神經對肌肉的控制狀況就越糟糕——這意味著退步、虛弱和整體衰老的狀況越嚴重。

在第二間專門研究大腦的屋子里，有一臺激光動力顯微鏡，大小、顏色都和一架小型燒烤爐差不多。它的職能是記錄玻片上單個腦細胞的活動（頻率達到每秒4000次）。從旁邊的一臺監視器上可以看到，健康的神經元呈泡泡糖粉紅色，它們就像是電動發動機，發射出永不停歇的信號流。這里的研究人員正在研究阿爾茨海默病，這種疾病會扼殺神經元，阻止神經和大腦之間的連接，從而使大腦無法指揮行動。這些神經元逐漸變黑。目前沒有藥物能阻止這種疾病的發展進程。

貝特格認為，食品可能成為一種全新藥物的基礎——包括預防藥物和治療急癥的藥物。他認為，做成食品的藥物可能緩解衰老的影響，減輕糖尿病等慢性疾病癥狀，甚至減緩認知能力下降的速度。食品的價格便宜、供應充足，而且為人們所熟悉。他說：“這確實顛覆了制藥模式。我們怎樣才能激活這種每天都要吃的最重要的藥物？”

貝特格稱，這個研究所正在做的許多工作“就像一家制藥公司”。“其他制藥公司在篩選新的化學實體，我們在篩選天然產品，尤其是來自食品的原材料”，例如從蘑菇、西紅柿和其他植物當中提取出來的成分或純化的分子。他的團隊建造了一間實驗室，對4萬多種這樣的復合物進行試驗。

雀巢最想實現的就是個性化，利用每個人在飲食和病史方面的數據設計量身定制的藥劑組合，這些藥劑可以裝在一個膠囊里——想象一下，也許可以做成一個Nespresso咖啡膠囊的樣子，只不過是針對高膽固醇的人群。貝特格還用到了一系列閃亮的基因測序儀。弄清楚導致某些人減重或增重的遺傳因子，可以讓雀巢向消費者出售針對個人基因量身定制的纖體計劃。

格雷格·巴哈爾是另一位不怎么吃奇巧巧克力的雀巢管理人士。他主管Nestl é Health Science，一個和貝特格的純研究機構一起成立的子公司，旨在將研究機構的發現商業化。巴哈爾手下有3000多名員工，其方針就是開發“一個介于食品和藥品的新行業”。該公司收購了一些初創公司的股權，如總部位于科羅拉多州博爾德的Accera，該公司制造一種奶昔粉，據稱對阿爾茨海默病有益。

巴哈爾稱，Nestl é Health Science有潛力成為一項年收入100億瑞士法郎的業務。即使對雀巢這家全球最大的食品公司來說，這也是個無比龐大的數字。去年，該公司的甜食銷售總額約90億瑞士法郎;另外，來自奶制品和冰激凌的銷售額為150億瑞士法郎;固體和液體飲料（尤其是咖啡）的銷售額約190億瑞士法郎。

盡管貝特格主管機構的研究尚未誕生任何實際產品，Nestl é Health Science卻憑著收購和自身研發獲得了一批品牌。這個部門通過幾十種現有產品，每年收入約20億瑞士法郎。這些產品包括Betaquik，一種針對癲癇病人及其他病癥的類似牛奶的飲料，還有Meritene Regenervi's調味混合飲料，主要是舒緩疲勞和增強肌肉功能。對于癌癥病人，該公司推出了Resoturce Support Plus，這是一種高蛋白飲品，有香草和枇杷芒果兩種口味可供選擇。對于肥胖人士，有Optifast，這是一個由奶昔、湯和零食棒組成的產品系列，需要在醫生監督下使用。其中的部分產品作為“醫用食品”而受到FDA的監管。

巴哈爾稱，有很多針對活動能力、腸胃健康、大腦等領域的產品正在研發之中。他們關注的焦點領域是益生菌以及對關節和骨骼有益的蛋白質及維生素混合產品。目前，一種針對克羅恩氏病的“基于食品的治療藥物”正在準備最后階段的臨床實驗。他說：“在記憶力、情緒和焦慮等認知能力方面將很快出現革新。我們正在研發這些領域的產品。”

面對質疑

雀巢正在研究的這些概念如何產品化？反正不會是以額外成分添加到甘脆巧克力棒里這么簡單。雀巢前首席財務官沃爾夫岡·賴興貝格稱：“如果你發現了某種真正突破性的東西，卻只是把它撒在酸奶里，那么就算運氣好也只能多賺幾分錢。”他現在供職于Inventages，這是一家專注于食品和健康結合的風投基金，雀巢是其主要的投資者。雀巢打算以獨立醫藥產品的形式出售研發成果，這類產品利潤率較高，而且與超市食品比競爭也少。

如果說讓消費者變胖是一盤大生意，那么，讓他們變得健康可能是一筆更大的買賣。制藥行業每年規模達1萬億美元，而且還在增長。盡管有如此大的潛在回報，金融界仍然弄不清雀巢的大跨界是怎么回事。法國Exane BNP Paribas的消費者分析師今年1月發布了一份關于這種轉型的深度報告，這些分析師表示，他們“不是醫藥專家”，需要和同事一起鉆研這項業務。2月，瑞士信貸的分析師擔心雀巢可能過度偏離其核心業務，而且不清楚如果大型制藥公司選擇加入戰斗，競爭形勢會變得如何。

當然，這種擔憂的前提是雀巢的新產品能夠通過政府機構的審批。將“功能性食品”和“保健營養品”等定義不明確的類別考慮進去后，食品和藥品之間的界線模糊。這其中主要是疑似對健康有好處的偽科學營養補充劑，這些產品往往還沒有獲得監管機構的批準就提前一步上市了。

許多醫生和健康維權人士強烈懷疑各種營養補充劑，一家植根于糖果世界的公司可能無法讓他們改變想法。畢竟，對許多人來說，對身體最有益的事情之一就是盡量少吃雀巢一個多世紀以來一直在賣的東西。

雀巢的當務之急還是擊退外界對其“肥胖率上升的幫兇”的指控。雀巢稱，公司正盡可能地逐漸減少糖、鹽和飽和脂肪的使用，并努力幫助孩子學會“將好的營養和積極的生活方式平衡起來”。雀巢已經推出了低糖版的谷物食品，例如脆谷樂，并把一些聰明豆包裝盒用硬紙板分隔成3個部分，每個部分裝有15顆巧克力豆，目的是促使消費者減少食用量。

斯蒂芬·卡齊卡斯這位精通4國語言的瑞士神經科學家2013年出任雀巢的首席技術官，此前他在制藥公司和學術界任職。卡齊卡斯認為，盡管大型食品公司還有待改進，但在涉及飲食、運動和生活方式的復雜爭論中，食品行業一直被不公平地貼上“責任人”的標簽。另外，他說，是否做出健康的選擇最終還是取決于個人。如果他們不幸生病了，雀巢希望能為他們提供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