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榮芳
劉小欣開著他的灰色越野車,載著老同學莫齊。清瘦的莫齊抱著雙臂,眉宇間的川字紋皺成了幾道溝壑。矮胖的劉小欣本來喜歡說笑的,加上他半禿的腦袋油光瓦亮,總給人一種喜慶感。此時他也緊緊地閉著嘴,專注地握著方向盤。倆人一路上神色凝重,都不說話。車停了幾次紅燈路口,又闖過幾次沒有監控的紅燈路口,來到了郊區“好再來”飯館。
這家飯館的招牌菜“迷你紅燒肉”糯滑又有一點筋道,油光閃亮卻不膩口,實在是人見人愛的美味,吃過叫人難以忘懷。
這倆人是從生意人萬生的葬禮上過來的。萬生也是他們的老同學,三人雖然混得不一樣,卻因為秉性相同,一直是鐵哥們。萬生老婆在鴻賓閣設了宴,但孤兒寡母帶著孝哭喪著臉,萬生的遺像也在一旁似有所語又似有不甘地作陪,作為兄弟般親密的朋友,能在那種環境中與人推杯換盞嗎?沒心情,吃不下。但肚子又實實在在是餓了,總得給它填些什么。于是兩人便溜出來,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好再來”。
倆人找了個小包間,一落座,紅頭發的服務員就笑微微地把菜單遞給劉小欣,叫他們點菜。劉小欣要把菜單推給莫齊,莫齊正被一口煙嗆著了,一邊咳著一邊直擺手。劉小欣習慣性地點了一個迷你紅燒肉,莫齊趕緊又擺手。劉小欣這才猛然想起,前天萬生就是在這里和大家喝酒,被一塊紅燒肉噎死的。據說當時他吃得太快,堵在喉嚨里,翻著白眼,咔噠一聲就咽了氣。紅燒肉多可愛啊,誰能想到它能致人死命呢?這家的紅燒肉已經噎死過多人了。劉小欣冒了一身冷汗,點了一盤子韭黃炒雞蛋,一盤子青蒜炒培根,一份清蒸羊肉,一份魚頭火鍋。兩個人,四個菜,足夠了。
等菜的當兒,莫齊用手點著劉小欣的亮腦門,直言不諱地教導他:你呀就是舊習難改。早就說要減肥減三高,看見紅燒肉就不要命了。劉小欣咧嘴傻笑,卻腹誹道:明明知道抽煙有害,你不還是拼命地抽?大家都知道股市有風險,投資須謹慎,不都還伸長頸子往套里鉆?劉小欣的那點壞笑,沒有逃脫莫齊的眼睛,還想繼續教導劉小欣,服務員已把菜端上來了。
劉小欣開了一瓶高度白酒,“畸”的一聲扔掉蓋子,一只手抓了瓶頸一只手托了瓶底給莫齊斟滿一杯,也給自己面前的杯子斟上。莫齊皺著眉頭問:你一會不開車了?
劉小欣歪頭看看自己面前的大半杯酒,笑嘻嘻地說:“就一點,不礙事。”
吃著,喝著,說著,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少了點什么呢,倆人心中都有數,因為萬生的緣故,都忍著。
莫齊正說得興起,手機突然響了,他低頭一看,是小妖精惠子的,心里有根弦顫了顫,身子立即飽滿起來。他趕緊欠身離座,走到外面一個僻靜處接了電話。惠子告訴他,邢老板又送干貨來了。莫齊知道所謂的干貨就是銀行卡。莫齊早就知道不能收了,他怕燙著,怕吃不了兜著走,怕搭上前程又搭上性命,但每次都經不起誘惑。莫齊艱難地吞了吞口水,狠了狠心,“惠啊,不能收啊……”
“老公——這張卡里有六十多萬呢。”小妖精在電話那頭撒嬌,莫齊立即沒志氣地干咳起來:“下不為例啊。”
趁著莫齊去外面,劉小欣趕緊給自己已經見底的酒杯又滿上,還招手叫來服務員,讓再上一盤紅燒肉。人家拼死吃河豚,我吃點紅燒肉又怎么啦?這么想著頓時輕松愉悅起來。
莫齊坐下不久,服務員把一盤紅汪汪、香噴噴的紅燒肉端了上來。莫齊并沒有感到意外,也沒有多說什么,彼此對視了一眼,會心一笑,倆人就同時向那盤紅燒肉伸出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