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

吳中相

他放下電話，頓時感到全身從來沒有過的輕松。

剛才他已正式向在美國定居工作的妻子王紅提出了離婚，想不到這次她竟爽快地同意了，并說會叫律師馬上寄離婚文件給他簽字。

“你……方部長說我裸官……現在只是兒子在美求學……看你再怎么反對？……”一種復雜的表情爬上他的臉龐，“哼！要知道，在這條仕途上我可奮斗了多少年啊……”

他不由想起了他的家世和奮斗經歷。他的太祖父在浙江做過一個縣丞，名聲不錯，留有家訓：天下為公。他的祖父、父親一輩子做教師，都是事業型的人。為人師表，嚴于律己，教書育人，名聲在外。他打小從心底里崇拜他們，為他們感到自豪。他永遠記得，文革中父親被紅衛兵活活打死。后來考大學時母親不讓他考馬列專業而逼他改考機電專業。畢業后進了客車制造廠當了技術員。工作認真負責，勤勤懇懇。進廠兩年入黨。老廠長培養他，送他進省委黨校脫產學習一年。回廠后他違拂母意，棄技從政，從廠辦科長、副主任、主任、副廠長、廠長、市經委主任……一直做到副市長。他微微一笑，在心里說，“我可是憑自己的人品和能力一步步干上來的。這次上市長，非我莫屬！”

他想打電話，把妻子同意離婚的事告訴省委李進副書記，讓他全力推薦他。李進是老廠長的戰友。老廠長過世時，李進是市委書記，后來當副省長，再后來當省委副書記，分管干部工作。他是他精心培養，一路提攜上來的。況且他還幫過李進一個大忙……

忽然他想到必須先找金冪把事情談妥，會獲事半功倍的效果……

他打手機約了金冪。半夜，他們在山頂鐘樓下見面。黑夜中看她不清楚，只見輪廓：身材修長，曲線清晰。他想，她白天很美。他們邊走邊談。他把事情說了一遍。她埋怨說：“當初我昕你的離了婚，一門心思等你結婚……可你走了第一步，第二步退卻了，說你老婆不肯離……這不是蒙我嗎？”

“我不是把她的回信都給你看了？當時她確實死活不離，如我吵著離……還能當副市長？”

“你就只顧自己當官！”

“你別沒有良心。這些年你弟弟那個建筑公司至少賺了幾千萬吧！'，

“錢……我還需要……”

“需要什么？”

“裝傻！”她瞪他一眼。

“李書記不好？當年他妻子死了，我把你介紹給他，你不是很滿意嗎？怎么結婚幾年就不滿意了？”

“怎么滿意？他天天夜半而歸，工作哪有這么忙？誰知道他在外面干些什么事……”

“別瞎說……不管怎樣，一夜夫妻百日恩嘛。還是多想想他對你好的地方……”

“也對。”她想了一下說，“以后你—-定要多來看看我……”

“一定，一定的！”

“你有什么事要叫他幫忙一定要先跟我說……我會幫你的……”

“對了，我現在不是裸官了。那事……”

“你還沒離呢……離了再說……”

“好，到時你可一定要叫他同省委組織部方部長打個招呼。我當不當市長，還不是李書記一句話……”

“那當然……可是我呢……”

“你嘛……有什么事隨時吩咐……”

“一言為定……”

“那當然……”

“好呀！一言為定！”

驀地手機響了，她從小包中拿出手機：“是我……什么……老李……被帶走了……”她的手顫抖著，“啪”的一聲，手機從她手中滑落地上。

“進去了……”他怔住了。

這時，山頂大鐘敲響了。鐘聲響徹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