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傾城

左一

吸血女孩

“啊。”脖子，火辣辣的痛，我從昏迷中醒來，伸手扶住冰冷的墻壁，甩甩頭，撿起身邊的匕首在墻上刻下不知多少個“正”字的最后一劃。“又是一天過去了嗎？”我喃喃著。

“該吃飯了，有你喜歡的烤肉，為了這塊兒肉，我可是把手燒掉好幾次呢。”一個甜的清純的聲音從牢外傳來，我掙扎著爬過去接過一個木制食盒，里面是一塊焦炭狀勉強能稱作肉的食物。

“哦，親愛的露絲小姐，感謝你的慷慨，這能把阿爾卑斯山烤成巖漿的東西使我在這寒極一樣冰冷的好地方還能感覺自己是個人。”

“金先生，感謝你的夸獎，不過巖漿是什么，好吃的東西嗎？”

“那是世界最美味的飲料，你若喝下會得到上帝的恩賜的。”我熱情推薦道。

“感謝您的祝福，不過，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等等。”我抓起那團焦炭大口大口吞咽下去，又飲下一杯血色的飲品，蒼白的膚色立即恢復了紅潤。

“請用餐，小姐，愿你的靈魂在天堂得到永生。”隨即，我的頭被一把大力猛地抓過去，脖頸上一痛，接著，一股飄飄欲仙的麻醉感涌遍全身，我狠狠咬了下舌頭，疼痛感驅散了麻醉，我感覺到一股股熱流從我身體溜走，流向一個陰冷的黑洞，漸漸地，我的身體重新回到冰冷狀態，低溫讓我的牙齒直打冷戰。“有趣的小丫頭，完全聽不出我話語間的惡意呢。”別以為我在這個時候還瞎想是我有多厲害，只是經歷的次數太多，習慣了。

“感謝你為我提供食物，露西永遠感激你的付出，你的精神比露西家的奶牛還要高尚呢。”“這是我的榮幸。”“那么，再見，明天露西還會來看望先生的。”露西轉身離開，嘴角的血液還未干。我轉過身，窩在墻角睡著了。

黑暗伊始

“嘿，親愛的金，今天我帶你去個好地方。”一個高大英俊的白膚男人搭著我的背，笑瞇瞇地拉我去往一個我根本沒聽過名字的酒吧。他是戈多，和荒誕劇《等待戈多》里那個從未現過身的主角同樣的名字，也是我留學英國交的最好的朋友，幾個月前，我來到這陌生的國度，因為性格的孤僻和語言的不熟，使我交不到什么好朋友，這讓我在生活上非常難過。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戈多和我相識了，他是學校最受歡迎的人，朋友遍天下，他風趣幽默，又樂于助人，我在他的帶領下，開始慢慢熟悉倫敦這發達的城市。

很快，地點到了，這是個外表很富麗堂皇，里面更奢華的地方，酒吧里正放著一首熱情的音樂，靚麗帥氣的美女俊男在前方舞臺瘋狂扭著身體。我們在旁邊坐下，點了些啤酒和甜點，戈多搶先付了賬，一會兒，酒上了，我和他碰了杯，幾杯酒下肚后，戈多臉色有點紅，竟離開座位晃向舞臺去了。

喧鬧了不知多長時間，我眼前已經有些迷糊了，突然，音樂停了，所有人竟全部離開舞池圍住了我，我有些吃驚，這時一個俊美的中年男子來到我面前，戈多畏畏縮縮地跟在他身邊。那男人道：“戈多先生，感謝你為我們帶來財富，你我之間的約定就此終結，服下這藥，你就可以解脫這痛苦了。”我感覺不對勁，立即起身，兩個男人卻如風一樣沖到我面前，分別抓住我的一只肩膀，我兩只胳膊立即失去了知覺。

“戈多，這是怎么回事？”我大叫道。那中年男人聳了聳肩笑道：“你好，先生，我是幽暗城城主，偉大的血族侯爵雷克斯。兩年前，戈多先生生了重病，生命垂危，他召喚我救了他，但作為代價，他必須獻出自己的靈魂，這個交易戈多先生顯然不太愿意，所以慷慨的血族給予了他使用別的祭品的待遇，他欠下我二十個靈魂，他一日完不成欠款，血液將會在每月第一個星期三瘋狂燃燒，使他痛到極致。現在他已經還清債務，你是最后的欠款。”我心一驚，直沖向前，可那兩個抓著我肩膀的混蛋一起加力，我渾身劇痛，失去直覺。

“啊。”夢醒了，我依舊不愿睜開眼睛，在這見不到陽光的地方，眼睛的用處并不大，那個夢自從我進到監獄一段時間后就一直在循環，初時我還是有些美夢的，但當我在夢中的笑聲被某個吸血鬼聽到并告訴雷克斯后，我每天的夢就變成了這段往事，顯然我在夢里太舒服讓一些不能見光的倒霉鬼嫉妒了，哈哈。既然醒了，我索性不再睡，開始回憶往事。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這兒的，不過睡一覺的工夫就被帶到這黑暗的城市，沒有太陽，沒有星星，四散的藍色鬼火無規律地在幾十米高的空中四處浮動，城市里的建筑非常雜亂，現代的超市旁挨著中世紀風格的商店，幾十層樓高的大廈對面是中世紀的古堡，古今各種建筑雜亂堆在一起，構成一種非常古怪的城市風格。這里的人不用任何一種光照明，燃燒燈的是一種冰冷的白色火焰，這里沒有一種東西溫度超過零度，臉色蒼白、神情麻木的人四處游走，不知要去往何方，過路的吸血鬼隨便抓一個吸血，也沒一個人反抗，他們已經失去了靈魂。

我被帶到一座七層樓高的奢華古堡里，一條鮮紅的地毯從最高層一直鋪到大門口，古堡里盡是黃金制成的家具，墻壁上鑲滿了各色寶石，幾個吸血鬼正坐在一邊的餐桌上，他們正用刀叉分割著餐盤里的食物，我仔細瞧了瞧，是生肉，血還沒干，杯子里是帶著腥味兒的血，他們安靜地享用著美食。我驚恐地看著這一切，身體連動也動不了，兩個吸血鬼架著我一路向上，我在七樓見到了雷克斯。

抉擇

他拿著一杯血酒一口飲進，一絲血線從他嘴角流出，他舌頭一舔，血跡消失。他微微一笑道：“尊敬的先生，歡迎來到幽暗城，血族的家園。”我舌頭幾乎僵了，說不出一句話來，他站起身來，血紅的斗篷拖了一地。“先生，作為一個人類，你的煩惱太多了，友誼的背叛，信任的缺失，無望的未來，短暫的生命，這一切構成了你痛苦的源泉。放棄你的生命，成為偉大的血族，用無盡的生命享受歡樂的生活吧！來到這里是你的幸運，現在你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以擺脫過去那痛苦的生活。加入我們吧！”成為吸血鬼？我回想著來時看到的一切，冰冷的燈光，麻木的靈魂，沾血的生肉，我搖了搖頭。“不要急著拒絕，我會給你一個適應這座城市的時間，一個月后，我會在這兒重新等你的答復。

接下來的時間是快樂的，在這座被上帝遺棄的城市里，我可以每天想幾點醒幾點醒，城市里的各種商鋪里的東西想拿什么拿什么，飯店里的美食想吃多少吃多少，只是沒有熱食物，每天都有吸血鬼拉著我去一家名叫墮落天堂的娛樂場玩耍、飲酒、跳舞，漂亮的姑娘隨時陪在周圍，我樂瘋了。

一個月很快過去了，我回到雷克斯的城堡，這時候我已經打算加入吸血鬼了，進入二樓時，我碰見了露西。她一頭軟軟的金發，皮膚雪白，面貌純真，穿著一身漂亮的公主裙。我向她打招呼，她也過來向我問好。和她聊了一會兒，我笑道：“你們的生活可真是快樂啊，香甜的美酒，可口的美食，你們有永恒的生命享受這一切，這天堂才有的日子你們卻天天享受，真幸福啊。”“是嗎？”她睜大眼睛“從小到大，除了血，我嘗不到任何味道，除了沾血的生肉，任何食物到我嘴里都會激起我嘔吐的感覺，我每天都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因為任何事我都已經膩了，這難道是幸福嗎？”

“別再說了，露西。”一個威嚴的聲音喝止住了露西。“我的朋友，你想好了嗎，是否要成為偉大血族的一員？”“很抱歉，雷克斯先生，我恐怕無法答應你，你好像向我隱瞞了一些事情。”“我的朋友，很抱歉，但血族的秘密我無法告訴你，你服用了幽暗城的食物，已經無法離開這里了，幽暗城是血族的城市，外族人享受不到一切，只能接受成為食物的代價。你將在三年后死去，靈魂化作城市上空照明的燈火，現在，告訴我，你的選擇。”“成為血族會痛苦嗎？”“不會有任何痛苦，當你成為偉大的血族，所有的感覺都會離你而去。”“露西，可以讓我摸一下你的手嗎？”露西走過來，我握住她的手，又冰又涼，她也感受著我的體溫，臉上露出滿足與不可思議的神情。“我拒絕。”“不是每個人我都會給他選擇的機會，你看到過幽暗城那些人類嗎，他們連螻蟻都不如，每一天都在承受痛苦。”“我拒絕，我畏懼痛苦，但我更畏懼失去痛苦，因為失去了痛苦，我也將同時失去幸福。”“帶下去，關在地牢。”雷克斯臉色發青，聲音顫抖，顯然憤怒到了極點。于是我被關到現在。

兩年多了，我在這兒受盡了屈辱，這里沒有光，沒有熱，食物是生肉，每一個來到這里的吸血鬼都可以肆意吸取我的血液，卻不會取我的生命，看著我趴在地面上掙扎似乎已經成了幽暗城吸血鬼的最大樂趣。第一次吃生肉我無法下咽，雷克斯拿著一塊巧克力蛋糕在我面前一口口吃下去，冷笑著看我的饞樣。我狠狠咬了一口肉，笑道：“好香的，你那個是什么味道？”他愣了愣，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從此再沒出現在過這里。

漸漸地，吸血鬼們對我失去了興趣，來看我的越來越少了，因為我可以享受到痛苦，他們卻不行，我是一面鏡子，照出了他們的可笑與無能。倒是露西經常來看我，她從沒吸過我的血，她喜歡抓著我的手，喜歡去感受那一點點的溫暖。可是后來，我的身體出現了變化，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每一次血液重生后溫度的保存時間越來越短，我開始請求露西吸掉我每一次快要變涼的血液，我寧愿讓我的血為關心我的女孩兒多添幾秒鐘的溫暖，也不愿看著它變冷。

我正回憶著一切，牢門響了，我睜開眼，燈光下是雷克斯與露西父女。露西滿臉淚光看著我，雷克斯冷笑道：“我的朋友，地獄生活愉快嗎？你的血已經徹底冷了吧，我想你不會比偉大的血族享受到更多的東西了，現在，請離開這里吧，幽暗城的燈火在等待新的同伴了。”

黑暗終結

我麻木地在街上亂走，我已經感覺到了生命即將終結，除了吸血鬼，幽暗城容不下任何冰冷的生命，走了一會兒，我坐在了地上，眼睛直勾勾望著天上。露西從陰暗處走出來，手里還拿著美味的食物。

“快吃吧，沒事的。”她哭著勸我，我嚼了一口，感覺不到任何味道。“露西，你想結束這一切嗎？”“做夢都想，但那不可能，父親曾經也想終結這個城市，但連他自己都終結不了。”“我可以，你信嗎？”“什么？”“露西，現在，把我的血吸光吧，這是終結一切的唯一辦法。”露西瞪大了眼睛，看我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瘋子。“好吧，露西，我現在這樣活著太痛苦了，幫我提前結束吧。”這一次露西點了點頭，露出兩顆可愛的獠牙猛地刺向我的脖子。

我那曾經滾燙如火、現在寒冷如冰的血液終于離去了，但我那顆從未冷卻的心依舊散發著自己的熱，當我的靈魂升上幽暗城的天際時，那顆心忽然化作耀眼的光，我的身體燃燒起來，化作一只燃燒的金烏沖上天際追上靈魂。露西驚訝地看著這一切，接著笑了，在笑顏下她的身體漸漸變淡，化作溫熱的暖氣。金烏升上幽暗城最高處化作一個小型太陽射過整座城市，剎那間，日光傾城，無數的吸血鬼第一次感受到陌生的、溫暖的光，他們張開懷抱，把陽光融入身體，在歡樂中化作輕煙，整座城市沐浴著陽光，享受著陽光，最終在陽光下化為虛無，好像從來沒有誕生過一樣。

回歸

我從酒桌上醒來，燈光依舊沒有熄滅，戈多還沒回來，我給自己到了杯酒，準備喝下去，一個美女來到我身旁，微笑道：“東方帥哥，我叫露西，你不請我喝一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