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女孩”華麗轉(zhuǎn)身

朱振華

她6個月大時，母親無法忍受打工致殘的父親，選擇了遠走高飛。從此，她便跟著拾荒的奶奶生活。上學后，她十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讀書機會，邊拾荒，邊學習，成績卻一直名列前茅。可讀到四年級時，奶奶再也無力供她上學了，她只能從合肥回到鄉(xiāng)下的老家。巨大的落差縈繞在她的心頭，可當她看到那么多悶悶不樂的留守兒童時，她決定創(chuàng)辦一個“留守兒童小分隊”，大家相互幫助，還能一起玩，一起學習。她就是被媒體譽為“拾荒女孩”的譚海美。

時光荏苒，如今，譚海美從幼師畢業(yè)后，放棄了在省城市直機關(guān)幼兒園工作的機會，來到了鄉(xiāng)村，成了一名幼兒教師。工作之余，一個更大的夢想逐漸成形成……

父親受傷母親離去，“拾荒女孩”與奶奶相依為命

1993年5月，譚海美出生在安徽肥東縣六家畈鎮(zhèn)。就在譚海美出生的前幾個月，在工地打工的父親遭遇了一場橫禍：那天，父親和同事正在工地上干活，突然一個建筑物體從天而降，生死存亡關(guān)頭，父親一把推開了同事，父親卻被砸了個正著。父親很快被送往醫(yī)院搶救，雖然命保住了，可卻失去了右手，頸椎、腰椎等部位均受傷嚴重。

為了給父親治病，譚海美的爺爺奶奶四處借債，共花費了十幾萬元，這才撿回了父親的一條命。父親生命沒有危險后，家里也實在湊不出錢供他治病，虛弱不堪的父親只得回到了家里。

由于傷口還沒愈合，又缺乏良好的科學護理，父親的傷口開始發(fā)炎，也因此落下了病根。父親受傷后，工地一次性賠償了700元錢了結(jié)此事。

母親見父親成了殘疾人，整天唉聲嘆氣，以淚洗面。幾個月后，女兒呱呱墜地了，爺爺希望孫女將來能像大海一樣美麗，便給孫女取名為譚海美。

誰知，譚海美出生快6個月時，對這個家越來越絕望的母親，選擇了悄然離開，此后便杳無音信。

一個是受傷嚴重的殘疾人，一個是嗷嗷待哺的嬰兒，這個原本就艱辛、充滿了悲情的三口之家，因為女主人的離開，一下子變得支離破碎、風雨飄搖。

那時，譚海美的爺爺在合肥開摩托車接送客人，奶奶在合肥一家鋼廠附近撿垃圾。看著傷心可憐的兒子和孫女，奶奶將父女倆接了過來。逼仄的的出租屋里，從此多了一個嬰兒的啼哭聲和一個男子絕望的嘆息聲。

對于一個正值壯年的男子來說，失去了右手，頸椎、腰椎均受重傷，再加上妻子決然離去，這種打擊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也難以承受。爺爺出車，奶奶去撿垃圾時，輕生的念頭一直在父親的腦海中閃現(xiàn)。可一想到長得白凈漂亮的女兒，父親的心又開始搖擺……

奶奶從父親的言談中，發(fā)現(xiàn)兒子有輕生念頭，雖然老人被生活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還是堅強地告訴兒子：“人的一生沒有過不去的坎，海美已經(jīng)沒了媽媽，你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別的不說，你想想，孩子多傷心啊。你放心，我和你爸能養(yǎng)活你們父女倆……”在奶奶的勸慰下，父親逐漸放棄了輕生的念頭，開始積極康復治療。

時光荏苒，很快，譚海美就學會了走路，一聲“爸爸”叫得父親涕淚橫流。譚海美很小的時候，就跟著奶奶一起去撿垃圾。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獨特的家境，培養(yǎng)了譚海美堅韌、樂觀、節(jié)儉的好品質(zhì)。爺爺奶奶為了攢錢給父親治病，一家人的生活過得十分拮據(jù)。懂事乖巧的譚海美從不浪費一粒糧食，每天吃的青菜，也是和奶奶一起去菜市場撿來的。

轉(zhuǎn)眼間，譚海美該上幼兒園了，可爺爺奶奶實在拿不出學費，就這樣一直熬到了1998年，譚海美這才去了一個私立幼兒園。由于戶口不在合肥，爺爺奶奶又繳不起贊助費，譚海美直到7歲時才成為合肥漕沖小學的一名小學生。

譚海美特別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從來沒人輔導的她，成績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女兒乖巧懂事，讓父親感到特別欣慰。經(jīng)過幾年的休養(yǎng)，父親獨自去了東北打工貼補家用。

自從父親去打工后，習慣了和父親朝夕相處的譚海美，非常想念父親。那時，奶奶撿垃圾認識的一個朋友家里有固定電話，每隔一段時間，父親便會打來電話。每次接到父親的電話，譚海美都想對父親說幾句想念的話，可不善言辭的她，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

從此，譚海美在上學之余，便跟著奶奶四處撿垃圾。在沒有母愛、缺乏父愛的歲月里，幼小的她，學會了堅強，整天跟在奶奶身邊，和奶奶相依為命。

從城市到鄉(xiāng)下，“留守兒童小分隊”在行動

對于一個孩子來說，物質(zhì)上的貧乏，不是難題，可不能讀書，這成了譚海美最頭疼的事。在譚海美的記憶里，每學期開學前，都是奶奶和她最焦灼、難熬的時光。雖然放假時，譚海美和奶奶拼命撿垃圾，可給父親治病欠下的十幾萬元巨債，對于這個特殊的家來說，無疑是個天文數(shù)字。開學的日子終于來臨了，看著別的小朋友都背上書包，高高興興地上學去了，譚海美卻只能跟著奶奶繼續(xù)外出撿垃圾。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譚海美和奶奶剛撿垃圾歸來，卻看見校長來了。原來，校長在得知譚海美沒去上學的原因后，當即掏出錢給了奶奶，他說：“再怎么困難，也要讓孩子上學啊！”靠著老師、鄰居等好心人的幫助，譚海美的學業(yè)終于可以繼續(xù)了。

然而，當譚海美上到四年級時，爺爺奶奶再也無力供她上學了。原來，譚海美叔叔家里有兩個兒子，因為叔叔嬸嬸外出打工，兩個孩子也被送到了爺爺奶奶這里，爺爺奶奶一下子要撫養(yǎng)3個孩子，不堪重負的老兩口終于做了一個決定——爺爺帶著3個孩子回到肥東老家上學。譚海美一聽，立即反駁道：“我要在合肥上學，我不回老家。”奶奶說：“奶奶也想讓你們都在合肥上學，可家里連吃飯的錢都沒有，怎么供你們上學？”迫于家庭現(xiàn)狀，譚海美只好決定跟著爺爺回到老家。

同學們得知譚海美要去老家上學后，都非常不舍，老師更是找到譚海美的奶奶。可當目睹了她家的真實情況后，老師在一張宣紙上，用毛筆字寫下了“天道酬勤”四個大字送給譚海美。雖然年幼的她，還不能讀懂其中的深意，可老師送的禮物，譚海美覺得非常珍貴，一直珍藏在身邊。

幾天后，譚海美和爺爺以及兩個弟弟來到了老家——肥東六家畈。老家的房屋已經(jīng)坍塌，他們只得租住在一個村民家里。安頓下來之后，譚海美去了村里小學繼續(xù)讀書。

上學的第一天，譚海美就覺得自己無法適應這里的一切：破舊不堪的校舍、老師帶有方言的普通話……最讓她不可思議的是，每次下課了，同學們都不出來玩，大家都坐在椅子上發(fā)呆，同學之間也很少說話……

在譚海美的印象里，她過去班級的同學都非常活潑，大家下課了都會一起做游戲，遇到集體活動也會積極參與。班里只有譚海美是從合肥轉(zhuǎn)學來的，老師經(jīng)常讓她回答問題，還經(jīng)常問她一些在合肥上學的瑣事。在同學們的眼里，這個從合肥轉(zhuǎn)學來的新同學，說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學習成績又好，同學們都跟她保持著距離，這讓譚海美備覺孤獨。

怎樣才能融入到集體中去？除了上課，譚海美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譚海美決定主動出擊，她主動和班里的同學聊天；主動找到同村的同學，提議大家放學一起回家；主動拉著同學的手，課間做游戲……慢慢地，大家開始喜歡上這個從合肥轉(zhuǎn)學來的新同學。

和同學打成一片后，譚海美這才得知大家下課都不玩的真正原因。原來，這是一群留守兒童，同學的父母基本都在外地打工，有的甚至1年都不回來一次，對父母的思念，成了這群孩子最大的心病。

那時，村里有8個孩子和譚海美是同學，譚海美每天上學放學都和同學一起。

周末時，譚海美對兩個關(guān)系最要好的同學說：“明天你們來我家做作業(yè)吧，這樣遇到不會的問題，大家可以一起討論。”在一起寫作業(yè)效率高，還能一起玩耍，加入的同學漸漸多了起來。

讀五年級時，老師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特的現(xiàn)象，那就是譚海美村里的同學學習成績提高了，也變得活潑了。譚海美在告訴了老師情況后說：“村里的同學都是留守兒童，我們在一起學習，他們很高興，也不像過去，一沒事時，就想打工的父母。”

老師聽了非常詫異，在老師的幫助下，譚海美成立了“留守兒童小分隊”。小分隊剛成立時，大家除了在一起寫作業(yè)，做游戲，并沒開展別的活動。如何能讓更多的同學參與進來？如何能讓小分隊干些更有意義的事？譚海美腦海里卻沒了主意。

帶著困惑，譚海美找到了老師，老師在聽了她的匯報后說：“你們可以先組織同學在校園開展清理垃圾活動，這樣不僅美化了環(huán)境，說不定有更多的同學參與呢？”

在老師的指點下、參加小分隊的同學越來越多。班級形成了相互幫助、相互學習的積極氛圍，老師發(fā)現(xiàn)了這一情況后，立即向校長作了匯報。校長在震驚之余，立即組織全校的老師開會，并提議在所有班級開展“留守兒童小分隊”活動。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小分隊組織大了，大家參與的活動更多了：植樹節(jié)到了，小分隊組織大家一起植樹；清明到了，同學們一起去掃墓；農(nóng)忙季節(jié)來了，同學們相互幫助，去為困難家庭收割稻子……不僅如此，譚海美還帶領(lǐng)同學給父母寫信交流，學校也開通了留守電話，專門為留守兒童和父母聯(lián)系。

成立“留守兒童小分隊”，這在全國的留守兒童中是創(chuàng)舉。譚海美的舉動，很快引起了媒體的關(guān)注，被媒體譽為“拾荒女孩”的譚海美，隨即被評為“全國十佳少先隊員”。

華麗轉(zhuǎn)身情系留守兒童，眺望更高更遠的青春

2005年10月，在相關(guān)組織的帶領(lǐng)下，譚海美去了北京人民大會堂，并進行了專題發(fā)言。領(lǐng)獎歸來，一夜之間，譚海美成了家喻戶曉的名人，各路媒體更是蜂擁而至，這個原本寧靜的鄉(xiāng)村小學，也因此喧鬧了起來。

很多電視臺的記者，為了能采訪到鮮活的鏡頭，更是走進課堂進行拍攝。鄉(xiāng)村的孩子，大多沒見過攝像機，對于記者的到來，孩子們的雙眼里寫滿了好奇。同學要配合記者的拍攝，老師也得按照記者的要求進行講課，幾輪下來，老師和同學都有些不堪重負。

更讓譚海美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她經(jīng)常要去參加各種頒獎活動，做專題報告。經(jīng)常，譚海美一整天能都不能到校上課。學校考慮到譚海美的特殊情況，安排老師專門為她補課。然而，每天都被排得滿滿的社會活動，讓譚海美根本無法靜下心來學習，原本名列前茅的成績開始下滑……

譚海美內(nèi)心焦灼不堪，可對于一個根本不知道如何拒絕的孩子來說，她只有機械地應付著各種各樣的活動，身心俱疲，卻又無可奈何。

讓譚海美覺得高興的是，暑假很快來臨了。放假后，譚海美思念在合肥撿垃圾的奶奶，便立即回到了合肥。看到奶奶憔悴的臉龐、日益增多的白發(fā)，譚海美的心中如刀割般難受。第二天天沒亮，譚海美早早起床了，先做好早飯，吃過后，和奶奶一起去撿垃圾。多日不見，譚海美和奶奶之間有說不完的話……

開學后，譚海美進入肥東四中學習。譚海美原本以為，經(jīng)過一個暑假的淡忘，不會再有社會活動，她能靜下心來學習。誰知，整個初中3年，譚海美基本都在參加各類活動。

很小的時候，譚海美就設想要考一個好的大學，將來當一名優(yōu)秀的老師，可眼下，只能在班級排名中下等的學習成績，讓譚海美著急。更讓她覺得惶恐的是，自己原本成績優(yōu)異，成立了“留守兒童小分隊”，獲得了這么多的榮譽，可眼下，她的學習成績，讓她覺得和這些榮譽相比，有種名不符實的感覺。譚海美開始變得沉默，心事重重……

初三下學期，學習任務越來越重，看著同學們一個個意氣風發(fā)打算報考肥東一中時，譚海美決定報考合肥幼兒師范學校。之所以做出這種決定，一是從她的學習實際情況出發(fā)，另外，就是考慮到早點就業(yè)，能回報社會，還能減輕家里的負擔。

2009年9月，譚海美如愿被合肥幼兒師范學校錄取。入學不久。學校得知譚海美的事跡后，有意安排她參加一些報告等社會活動。譚海美卻對領(lǐng)導說，自己只想安靜讀書，學一些真本事。校領(lǐng)導得知后，也非常尊重譚海美的選擇。

學習之余，譚海美參加了學生會，還和同學一起，積極參加校園活動，成立了青年志愿者協(xié)會，目的是幫助一些貧困的孩子。除此之外，譚海美還和同學一起，對師資力量薄弱的偏遠地區(qū)進行支教活動。

5年的光陰彈指而過。2014年7月，譚海美以優(yōu)異的成績，取得了專科畢業(yè)證書。畢業(yè)之前，譚海美也參加了一些幼兒園的招聘考試，經(jīng)過嚴格的筆試面試，譚海美最終被合肥市直機關(guān)幼兒園錄取。親友得知后，紛紛向譚海美祝賀。

可譚海美卻有沒絲毫的喜悅感，她的腦海中經(jīng)常縈繞著那些留守兒童的身影，她覺得自己之所以有今天，正是因為成立了“留守兒童小分隊”，社會各界給予了這么多的榮譽和關(guān)懷。現(xiàn)在自己學成歸來，理所當然要回報家鄉(xiāng)，為那些留守兒童，貢獻自己的微薄力量。

思想上的障礙清除后，在眾人的不解中，譚海美回到了肥東，并參加了肥東幼兒老師統(tǒng)一考試。經(jīng)過一番緊張的筆試面試，譚海美從近700名考生中脫穎而出，排名第五。隨即，譚海美進入肥東包公鎮(zhèn)中心學校，成了一名光榮的幼兒教師。

上崗后，譚海美全力以赴投入到教學中去。看著班級里，一張張可愛的臉，一股強烈的自豪感涌上心頭，她想起了自己的成長經(jīng)歷，一個更高高遠的創(chuàng)業(yè)計劃，在譚海美的腦海里盤旋、成熟——她要盡快積累教學、管理經(jīng)驗，時機成熟時，針對留守兒童，創(chuàng)辦一家“留守兒童幼兒園”。

（摘自《戀愛婚姻家庭》2015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