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閱讀”扶貧記

王林

在經濟欠發達地區如何推動兒童閱讀，建設書香校園？如何落實2015年6月國家三部委下發的《關于加強新時期中小學圖書館建設與應用工作的意見》？2015年4月，我掛職云南省賓川縣任副縣長，在一年時間內，利用自己在童書出版、閱讀推廣等領域的資源和理念，我在賓川縣實施了“推動兒童閱讀，建設書香校園”工程。此文介紹了我的一些思考和做法，希望對推動經濟欠發達地區的閱讀有一定借鑒意義。

當聽說教育部有滇西對口幫扶的扶貧項目時，我主動報了名，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希望把多年來在全國各地推動兒童閱讀的經驗運用到一個縣域，看看在經濟欠發達地區推動兒童閱讀有哪些困難，有哪些障礙。

我在云南賓川縣掛職任副縣長期間，剛好分管的是教育口。我到學校調研時，食堂和圖書館必去——兩個地方都是提供“糧食”的地方。和全國大部分學校的圖書館一樣，賓川縣的學校圖書館同樣問題多多，例如：圖書館很少對學生開放，學生大多也不知道圖書館的存在；圖書館的環境乏善可陳，常常堆滿雜物；圖書館的書陳舊、數量不夠、不適合學生，低劣的“館配書”充斥其間。

我只有一年的時間在賓川縣工作，做不了太多事情，但可以“兒童閱讀”和“書香校園”為切入口開展工作。多年推動兒童閱讀的經驗，讓我相信如下三點：閱讀能力是學習能力的核心和基礎；圖書館是性價比最高的教育投資；閱讀是實現教育均衡的重要途徑。就教育部 “教育扶貧”“智力扶貧”的特點而言，推動閱讀是低成本、高品質改變鄉村教育的方式。

“頂層設計”閱讀推廣

好事要做好，除了要有系統性思考外，還要考慮方法和細節。“推進兒童閱讀，建設書香校園”這件事看上去不大，但是一項事關教育全局的系統工程，至少有兩大障礙需要克服：一是制度性障礙。要解決好書到不了學校，學校也說沒有時間讀書的問題；一是資源性障礙。在經濟欠發達地區推動兒童閱讀，財力和人力都是項目能否成功的關鍵。

克服這些障礙，首先要有縣里的“頂層設計”，讓學校想做、敢做、樂做。經過多次調研，交流討論，最終由縣教育局下發了《“推動兒童閱讀，建設書香校園”行動計劃》的文件，文件重點解決“經費”問題和“時間”問題。在經費上，要求各小學每年從義務教育公用經費中撥出3%～5%用于購買圖書；時間上，要求各小學每學期在課表上列出一節“閱讀課”，專門用于課外閱讀。另外，這份文件還列出了“書香校園”詳細的評估辦法，讓學校知道從哪些方面開展工作。在具體的實施方法上，不搞全縣“齊步走”，而是根據校長的意愿，主動申請“書香校園實驗校”，變過去的“要你做”為現在的“我要做”。

文件發下去了，評估督導方案也出臺了。但我深深知道，一件事情要抓實，抓出成效，不能用傳統的交材料、聽匯報的評估方式。最重要的就是激發基層學校的熱情，讓校長們打心底認同這件事，這件事才能既有實效，又能持續。

必須加強對學校的培訓。培訓的主要方式，一是“請進來”，我先后邀請了全國知名的作家、學者例如曹文軒、盧志文到賓川縣來講座。同時也邀請了閱讀做得很好的學校校長、特級教師，如杭州的婁屹嵐、成都的崔雪梅，來給全縣的老師授課，講述學校的閱讀課程。在2016年4月2日“國際兒童圖書日”這天，我們還在全縣開展了“首屆‘兒童閱讀節啟動儀式”，希望各個學校在4月份通過多種形式鼓勵學生閱讀。一是“走出去”，在人民教育出版社、重慶樹人教育研究院、浙江小學語文教育研究會的幫助下，資助教師到重慶、成都、杭州等地參加兒童閱讀的相關培訓，培訓回來的老師更新了觀念，成為第一批“種子教師”。他們回來后須在學區內與全體老師進行分享，形成了觀念的第二次傳播。

打通閱讀“三個環節”

在鄉村小學“推動兒童閱讀，建設書香校園”，關鍵要解決好三個環節：一是配置優質圖書；二是打造書香環境；三是改革閱讀課程。

何謂優質圖書？在我看來就是適合兒童閱讀的好書。這些年國內少兒讀物發展迅猛，被稱為少兒讀物發展的“黃金十年”。不過，學校圖書館似乎和少兒讀物的發展現狀“絕緣”了。由于各種原因，好書幾乎無法進到賓川縣的學校圖書館；只有多方籌措資源才能解決這個難題。首先，借鑒深圳愛閱公益基金會的小學圖書館書目，根據賓川縣的實際，我們編制了《賓川縣小學圖書館基本配備書目》，要求學校按此書目招標采購，確保好書可以進入學校。其次，邀請上海益善基金會捐贈了三所學校，進行好書的“示范”，很多校長、老師到學校參觀，第一次發現竟然有這么漂亮的少兒讀物。示范成功后，上海益善基金會將在2016年為每所學校捐贈圖書館。最后，嚴把捐贈關。在這一年里，有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國少年兒童新聞出版總社、安徽少年兒童出版社、晨光出版社、全國民營少兒發行聯盟等多家機構為賓川縣捐書。即使是捐贈，我也要求先看書目，確保捐贈圖書的質量。

如何打造書香環境？一切以使用率為目標，分成三個層面來打造。首先是打造圖書館（閱覽室）。過去圖書館常常灰塵堆積，墻面暗淡，書架破舊，空間狹小。我對圖書館改造的要求有八字原則：環保、美觀、實用、節約。根據這些原則，我把深圳愛閱公益基金會的設計方案發給學校參考。學校更換了書架，把過去鐵質的、高大的、冰冷的書架更換為木質的，貼合兒童身高，紅黃相間的書架，同時還增加了可以直接展示封面的繪本書架，吸引低年級學生閱讀。過去的舊書架不會一扔了之，而是放到校園的合適位置變為開放式的閱讀角。改造后的圖書館干凈、漂亮，成為學生最喜歡去的地方。其次，設置校園閱讀角。有的學校校舍不夠，沒有圖書館空間，就干脆做成開放式的閱讀角。在走廊上、大樹下等空余地方放置書架，書架上的書（雜志）不用登記，可以隨手取閱，帶到教室或家里看完后再還回來。最后，安放班級圖書架。班級是學生在學校里待得最長的空間，班級圖書架也成為最能讓學生接觸到課外書的地方。人民教育出版社捐贈了352個“人教愛心書架”，購買這些書架僅僅花了5萬元，我不禁感嘆閱讀真的不像想象的那么貴。尤其令人感動的是，縣委書記和縣長在財政十分困難的情況下，特別撥出專款100萬，專項用于閱覽室的環境改造。

怎樣開發閱讀課程？長期從事語文教學研究讓我認識到，當前的語文教學是有一些問題的。例如，把學語文等同于學語文教材，教語文等同于教語文教材；教學效率比較低，“少、慢、差、費”；語文考試還是局限在考課文上。要改變這些積弊，是另一個教育改革的大工程，比改造閱覽室和購買好書還難。但是，再難也要做，否則學校會以“沒有時間讀”“擔心影響考試成績”為由，再次將閱覽室閑置起來，課表上的“閱讀課”也將被擠占。開發閱讀課程，其實就是告訴老師們如何用好這些課外書，讓課外書也成為語文教學的內容之一。我希望各個學校組織“教師讀書會”，讓老師們讀一些童書，也推薦了一些閱讀理論方面的書給老師，例如《朗讀手冊》《說來聽聽：兒童、閱讀和討論》。希望老師們改變一些陳舊的語文教學方法，多一些大聲朗讀、持續默讀、班級讀書會等方式的教學。再往深一層，我希望改變語文考核方式來促進教師教學的變革，例如，在試卷中考核一些課外書籍的內容，引導學生的閱讀。開發閱讀課程是一項長期的工作，剛開始展開，我則掛職結束要回京工作了。但我相信，看到閱讀好處的校長們，不會停止這項工作。

一年的“閱讀”扶貧，讓我也“發現”了在鄉村小學推動兒童閱讀的一些獨特優勢，例如，鄉村小學的學生大多寄宿，在校時間長，有很多時間可以用于閱讀；鄉村小學的校長和老師大都淳樸認真、心態開放，愿意為學生進行嘗試。一年的“閱讀”扶貧，一些令人欣喜的變化正在發生：學生最喜歡往閱覽室跑；沉悶的學校文化正在變得更有童趣；教師開始用圖畫書在教室里講故事。我不禁想起在無數次培訓中結尾送給老師們的一句話：行動，就一定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