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秧女智對“對子王”

歐湘林

清朝道光年間，湖南常德府出了個機智人物叫陳二郎，家住城北柳葉湖大堤下的陳家村，在村里以教書為生。因為他會作對子，又寫得一手好字，被人譽為“對子王”“書法家”，在方圓百里很有名氣。

這天，陳二郎聽說縣城以東的鄉(xiāng)下有個趙家村，村子里很多人會對對子，被人叫作“對子村”。可陳二郎不相信，“對子村”的人能對出好對子么？鄉(xiāng)巴佬的對子不講平仄、語言土氣的他見得多了，葷的素的胡謅幾句開開心可以，但要上臺面肯定不行，于是第二天陳二郎就騎頭叫驢上了路。走了十多里大路后便進入了鄉(xiāng)間小道。陳二郎一邊打聽“對子村”的具體位置所在，一邊欣賞美景，終于來到了趙家村的地界。

此時正值插秧季節(jié)，村里人都忙著在自家田里插秧。一塊秧田里有兩三個人的、四五個人的……忽然，陳二郎看見一個十六七歲的漂亮姑娘獨自一人在田里插秧，不禁好奇地下了驢朝她走去。來到姑娘面前，陳二郎問道：“請問姑娘，這兒是對子村嗎？”姑娘一見來人文質(zhì)彬彬，三十出頭光景，便笑了笑說：“先生是不是來向我們族長學對對子的？”

陳二郎哈哈一笑：“聽你的口氣，你們族長是村里最會對對子的人啰？”

“那當然。”姑娘說，“我們族長叫趙文藻，是村里最有學問的人。族長說，莫看對子就上下兩聯(lián)，短的僅幾個字，長點的二三十個字，當然，最長的也有三五百字。可短聯(lián)對起來也不容易，對一副好對子不亞于寫一篇好文章，所以他教全村人作對子。久而久之，村里人不但認識很多字，還都學會了對對子。逢年過節(jié)或是紅白喜事的日子里，村里的人都以對對子為樂。”說到這里，姑娘很客氣地指了指遠處一間大屋說：“先生，那就是族長的家，我就不帶您去了，我還有幾捆秧沒插完呢。”

“哎？”陳二郎問道，“姑娘，怎么就你一個人插秧，家里人呢？”姑娘說她娘回家做中飯去了，爹挑秧去了，還沒回來。

陳二郎這才笑著告訴姑娘，他不是來學對子的，而是來找族長對對子的。

姑娘笑了笑說：“先生，想找族長對對子？來過的好多先生都敗在了他老人家的手下呢！這樣吧，先生若不介意，我出一聯(lián)，先生若是對上了再去找族長。您看如何？”

“好！”陳二郎覺得有趣，便要姑娘出聯(lián)。可姑娘卻要他出題，以示公平。陳二郎暗吃一驚，莫非“對子村”的人真能對對子？于是他就指著田里的秧說：“就以插在田里的秧為題吧！”

姑娘看了看眼前插的一大片秧，略一沉思便吟道：“秧插田里，泥里埋一截，水中淹一截，水上露一截。”

陳二郎暗暗贊嘆，看來“對子村”名不虛傳呀，這姑娘以秧為題出的這上聯(lián)就很有水平了。這一聯(lián)怎么對呢？陳二郎舉目一望，見湖堤上有兩株柳樹，不禁吟道：“柳長湖堤，堤邊立兩株，湖水映兩株……”

吟到這里陳二郎故意打住了，裝著思索的樣子。這下姑娘可樂了：“還有兩株呢？對呀！嘻，對不出來了吧？”陳二郎見姑娘很天真，笑得很美，于是哈哈一笑，吟道：“心中棲兩株。”

“心中怎么棲兩株呀？”姑娘問。陳二郎說：“姑娘出了這么好的上聯(lián)，難道我心里只棲三截秧，就不能棲兩株柳？”當姑娘明白過來陳二郎是在逗她時，又笑了，說：“先生還真行，那您也出一聯(lián)考考我吧。”

“好！”陳二郎看了一眼遠處的趙家村此時家家戶戶冒出的炊煙，吟道：“路遠炊煙渺。”

不料姑娘只看了一眼左邊的山林，略一思索道：“山深鳥語喧。”

陳二郎見沒難倒姑娘，就想再出一聯(lián)逗逗這個可人兒，于是夸獎道：“對得好啊！敢問姑娘尊姓大名？”姑娘說她叫趙荷花。

陳二郎心說好名字，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啊。他見姑娘在看塘里的荷花，馬上吟道：“荷花看蓮花，直看到蓮花落。”

姑娘見陳二郎用她的名字入聯(lián)考她，就知道他很了得，隨口也吟道：“順口練口順，勤練成順口溜。”

原來，在民間，“蓮花落”是一種傳統(tǒng)的曲藝藝術(shù)，其中就有順口溜；姑娘用“順口溜”對他的“蓮花落”，雖然是寬對，但也可以，另一層意思就難得了，是順口溜藝術(shù)永遠流傳，蓮花落了有蓮子，蓮子又長荷葉、開荷花，也是生生息息永遠不滅。

這姑娘可真是個才女啊！陳二郎想再難一下她，便說：“姑娘，我再出一聯(lián)如何？”姑娘點了點頭，陳二郎瞥見左邊的山林下，有戶人家的茅舍的竹籬邊開滿了花，于是吟道：“春風拂面送清爽，籬下丁香初亮紫。”

哪承想，姑娘面對荷塘馬上吟道：“細雨敲荷聽雅韻，水中菡萏正含紅。”

還沒等陳二郎夸獎，姑娘說：“先生，見笑了。我一個鄉(xiāng)下女孩沒見識，這樣吧，我最后再出一聯(lián)給您對一對，我的秧還沒插完呢，您看如何？”陳二郎不好意思地說：“實在抱歉，耽誤了你插秧的工夫。姑娘請！”

說來也巧，恰在這時田埂上來了一個放牛娃，手里提著鳥籠，籠子里關(guān)了只鳥在撲騰著想沖出去。姑娘指著鳥籠對陳二郎說：“先生您看——”說罷吟道：“鳥在籠中，望孔明，想張飛，無奈關(guān)羽。”

啊！陳二郎大吃一驚！這一聯(lián)非同一般，姑娘巧妙地將籠中的鳥望著囚它的籠子“孔”張開翅膀想飛出去，可又奈何不了關(guān)住它羽翼的竹籠啊！此聯(lián)中含蓄地用了《三國演義》中的英雄人物孔明、張飛、關(guān)羽。陳二郎怎么也沒想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竟然博古通今，那她說的族長還了得？！

“先生，”一見陳二郎沉思的樣子，姑娘俏皮地說，“您慢慢想吧，我就不陪您了。”她提了捆秧轉(zhuǎn)身就要走，忽然，她聽到了身后的應(yīng)對聲：“魚游蓮下，張果老，饞湘子，可求仙姑。”

姑娘也吃了一驚！這位先生一定是觸景生情見了眼前的荷塘對出來的：魚兒游在蓮蓬下，張望著老了的蓮子，饞得想吃可又吃不到，只能去求何仙姑了。他巧妙地將八仙中的張果老、韓湘子、何仙姑用上了。看來來趙家村對對子的人中，陳二郎可以說是她心目中最會對對子的人了……

當姑娘瞥見陳二郎騎上叫驢朝西邊走去時，不禁趕忙叫道：“先生，走錯了！您不是要找我們族長對對子嗎？趙家村在東邊！”可陳二郎似乎并沒聽見……

姑娘哪會了解陳二郎的心事？被人譽為“對子王”的他，竟難不倒一個鄉(xiāng)下小姑娘，其實是他輸了。他哪還敢去挑戰(zhàn)族長？此時，他想起已故的先生對他的諄諄教導：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高手在民間……

（發(fā)稿編輯/黃素萍 插圖/齊 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