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午夜誤點的乘客

盧思浩

有時你是誤點的乘客，別人早就出發(fā)到了目的地，只有你還在站臺看風(fēng)景，遲遲不愿坐上那輛開往未來的車。有時你也想踏上那輛車，不管身邊的人是誰?？赡氵€在等，就這么誤著點，等著那輛末班車，等著跟你一同上車的人。

小雨是我剛到墨爾本時認識的朋友，人高腿長身材好，聰明學(xué)霸學(xué)歷高，既是女漢子，又能小嬌羞。

她媽從六年前開始著急，變著法兒提醒她該找個人嫁了。

有一天，她媽問她：“你還記得你高中的鄰居嗎，那個劉什么的。”

小雨知道她媽要說什么，漫不經(jīng)心地說：“記得啊?！?/p>

小雨媽也假裝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昨天買菜遇到他媽了，小伙子最近過得很不錯?！?/p>

“嗯?！?/p>

“哦，對了，聽說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孩子都三歲了?！?/p>

“嗯……”

“你看看你，你說說你們一樣大，你是不是也該快點找個人嫁了?！?/p>

如果有人找你聊天，扯家常看似沒有一點重點，請耐心聽。很快你就會聽到那個“哦，對了”，看似漫不經(jīng)心，實則都是重點。

小雨媽一直有個特殊天賦，但凡小雨在家，她就可以從任何話題聊到談婚論嫁。

“你看看你，這么晚了還沒起床，怎么嫁得出去？”

“你也該學(xué)學(xué)做飯了，不然怎么嫁得出去？”

最讓小雨郁悶的是逢年過節(jié)，七大姑八大姨和一堆不知道該叫叔還是舅的親戚，天天對著她念叨。

沒辦法，小雨也走上了相親的道路。

每次不是我就是老陳打她電話，假裝有事江湖救急。

有一天，小雨剛相親五分鐘，就給我發(fā)了暗號。等我和小雨在咖啡廳碰面時，我問她：“你這樣下去怎么嫁得出去？”小雨掀桌：“你大爺?shù)?，你這話跟我媽說得一模一樣?！?/p>

我說：“別說你媽了，連我媽都急?！?/p>

小雨說：“我還沒享受完現(xiàn)在這樣的日子，想干嘛就干嘛，又不用非得有個人陪著。我不急，誰都別想替我急。”

小雨也想著辦法拖，前年最徹底，干脆一個人跑去支教。看著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我也真心替她開心，多么完美的例子！從此，我可以拿小雨的故事說服我媽了！

直到有一天，小雨喝多了給我打電話，邊打邊哭。

我說：“天啊，是不是支教的時候受人欺負了！告訴哥，哥……給你打錢讓你飛回來！記得還！”

小雨說：“我覺得我嫁不出去了。”

我努力合上驚呆的嘴，說：“你不是不著急嗎？”

小雨說：“總還是有急的時候，我享受現(xiàn)在的生活，不代表我不想有個人可以跟我分享啊。日子過得苦，想有人傾訴；日子過得好，想有人分享。人都這樣，這和她堅強不堅強沒關(guān)系。”

我天生拿哭的女生沒辦法，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說，沒關(guān)系，再等等。

小雨說：“老娘今年都二十七了！身邊的人都有孩子了，就我沒有。我也想有個他啊，分享我的生活啊，可是追我的人我不喜歡，我喜歡的又沒可能，你說我這是不是賤。”

我說：“不是，你這是要求高！要求高懂嗎？”

小雨說：“我要求哪兒高了，我又不要求他怎么樣，只要有眼緣就好了??！”

我說：“能列出來條件的總有符合的，你知道這種虛的所謂的眼緣才是最高的條件嗎？”

小雨又開始難過：“我嫁不出去了……”

有時羨慕情侶，有時貪戀自由。

有時什么都不怕，有時又怕沒結(jié)果。

還好小雨等來了結(jié)果。

2014年小雨遇到了老沈，她覺得這就是她等的人了，老沈就是她的救贖。像手機連上了WiFi，像不會游泳的人看到了一艘船，像我看到了最愛吃的。

兩人開始成雙入對，天天膩在一起。小雨媽最近頭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別提多開心了。

我問她：“這回確定了？”

小雨點頭如搗蒜：“嗯！”

小雨說：“你說我跟別人都聊不來，怎么跟老沈就有說不完的話呢？雖然是陌生人，但又好像認識了很久?！?/p>

我說：“這還不簡單，是因為你以前不愛搭理別人，讓你那么高冷。”

我問：“如果沒有遇到老沈，你怎么辦？”

小雨說：“繼續(xù)等唄，等到等不下去為止，等到那天喝醉后的心情變成常態(tài)。”

這不是一個多曲折的故事，等待的過程有多難熬只有小雨知道。雖然我也想多提些老沈的故事，但我跟老沈完全不熟，對于他們的經(jīng)歷，小雨也不提。

我想說的是接下來小雨的這段話：“有時候我覺得我是誤點的乘客，別人早就出發(fā)了，早就到了目的地，只有我還在站臺上看風(fēng)景。爸媽急，朋友曬，其實有時候我自己也著急，我只是不等到那輛車不想走?！?/p>

我說：“如果你是誤點的乘客，總有人跟你一樣選了這輛車?！?/p>

我也經(jīng)常產(chǎn)生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就像你去一個從沒去過的街道，昏黃的路燈、車站的海報、街邊的紅綠燈，都給你一種曾經(jīng)來過的感覺；就像你遇到一個以前從沒遇到的人，卻產(chǎn)生了像認識了很久才能生成的默契。

這種熟悉感我不知道從何而來，或許這世界就有莫名其妙的事，你是午夜誤點的乘客，而他偏偏也選了這輛車。

前不久小雨終于跨入了曬結(jié)婚照的行列，看著她幸福的樣子，腦海里回蕩的都是那天她哭著說“我覺得我嫁不出去了”。

就走你正在走的路，聽你愛的歌，看你愛的電影，堅定不移地走下去。不要怕沒人與你分享，想要遇到共鳴，就得先找到自己?？傆腥艘矔犇切└?、看那些電影，不要怕相見恨晚，相見恨晚后藏的都是還好遇到了。

摘自湖南文藝出版社《離開前請叫醒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