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來電

荊承

1.

《爸爸去哪兒》播第二季的時候，喬姑娘每集必追，她愛指著電視里的黃磊說：“我還是更喜歡現在的黃小廚。”

蕓薇知道黃磊是喬姑娘的偶像，誰知后來看電視劇《瑯琊榜》，喬姑娘的偶像又多了倆，王凱和胡歌，電視上播《花千骨》，霍建華也被喬姑娘一并收入囊中。

蕓薇知道雖然花心，但喬姑娘是個體貼的姑娘。蕓薇有胃疼的毛病，只能喝溫水，以前和喬姑娘住在一起的時候，半夜口渴，喬姑娘總會燒一壺水，兩個杯來回倒，以讓蕓薇盡快喝到。她還下得廚房，燒得一手菜，而且都是蕓薇愛吃的。

喬姑娘執意讓蕓薇叫她小喬，因為那是古代的大美人。為討她歡心，蕓薇也只好一口一個小喬地叫著，聽得自己都肉麻。

后來，蕓薇到北京找工作，離小喬遠了很多，兩個人也不能總見面了。不過還好，小喬總是打來電話，說這說那。

小喬有時候也會說說爬爬的情況：“最近很貪玩，常常打開門就不見影子了，不知是被哪家的小姑娘迷住了。”

“那你豈不是會省很多心，還省很多貓糧。”

爬爬是蕓薇和小喬養的一只貓。那還是好多年前，一天小喬回來，抱回了它。小喬出去散步撿到了它，抱到寵物醫院檢查只是長期營養不良，無大礙，沒有眼疾，但有一點脫水，兩個人買嬰兒吃的肉泥果泥給它吃，爬爬很快恢復了健康，并把小喬和蕓薇認作了媽媽。后來，爬爬已經被喂養得膘肥體壯。現在，蕓薇來了北京，爬爬就留下來給小喬解悶了。

2.

小喬有時候也會關心蕓薇的終身大事：“你也老大不小了，下個假期就該找個男朋友帶回家了吧。”

每到這時候，蕓薇都會在電話這頭說：“干嗎急急去看人家眉毛眼睛，少不了還要斟茶遞水，我是事業女性，自己動手自負盈虧。”

在奔三的年紀，還沒有個男朋友，難怪小喬會為自己操心，她似乎對自己這個還未謀面的男朋友的出現更為迫切。

之前，蕓薇是談過一場戀愛的。大學時候的事情，他比蕓薇高一屆，是蕓薇高中時就喜歡的人，為了他，她考去他的大學，大學四年，兩人都是甜甜蜜蜜，似乎就會自此生死相隨走天涯，誰知，畢業后不久兩人就分了手。那是蕓薇的初戀，那時蕓薇崩潰了無數次。

小喬從頭到尾都知道，她給蕓薇做她最愛吃的糖醋里脊、拔絲香蕉。蕓薇說太甜了吃不下。小喬說戀愛很苦的話吃點甜的正好壓一壓。你想生死相隨走天涯，如果實在不行那就點到為止算了吧。

蕓薇羨慕小喬的愛情。他們倆相親認識。那時他們都沒錢，他送她一捧花，她就嫁了他。現在看起來，那可是裸婚啊，但他倆恩愛。說起來，小喬也會笑起來：“是啊，我們從來沒吵過架紅過臉，哪怕瞪對方一眼都屬于大型矛盾了。”

蕓薇的父母很早就離了婚，在單親家庭長大，她很小就希望自己將來有最溫馨和諧的家庭。小喬說，會有的，該來的就會來。

3.

工作忙起來，蕓薇簡直腳不沾地，加班到半夜，完不成工作急得哭，但一邊哭還是要一邊想辦法。

她沒時間聯系小喬，小喬卻會給她打來電話，問起來，蕓薇總會笑著說沒事。一次加班到深夜，回郊區租的房子，用打車軟件叫車，小費給到50塊都沒人拉，好不容易回到住處，電梯壞了，她在漆黑的樓道里爬八樓。這時小喬來電，她平復了情緒，微笑著說沒事我很好。

裝沒事，就是對關心我們的人能做的事情之一吧。

終于升職了，小喬打來電話恭喜。

蕓薇說：“所有的同事都升了才輪到我，那時天天都想辭職來著。終于升了倒覺得沒什么值得高興的了。”

升職了，只有更忙。

小喬抱怨蕓薇不去看她，蕓薇笑著說：“不是忙嗎？誰讓你不用微信，我隔三岔五都會發朋友圈啊。”

小喬是個老古董，不會開車，不用電腦，不用智能手機。她說：“我很笨的，不想學，也不想在那些東西上浪費時間。”小喬是個傳統的姑娘，簡直是現代絕緣體。

這天，蕓薇正上班忙得像條狗，接到小喬的電話，她在電話那頭說：“小薇，你猜我在哪兒？你肯定猜不著，我在醫院呢。”

蕓薇嚇一跳：“你怎么了，要不要緊？”

“不要緊不要緊，這不是還和你說話嘛。不過，需要做手術，你什么時候來看看我？”

蕓薇一下蒙了，片刻她才消化了這個事實，“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問我什么時候看你，當然是現在……”

扔下工作，蕓薇就趕去小喬那里。

路上，蕓薇的眼淚噼里啪啦落下來。她害怕了。以為她會一直在自己身邊，哪怕不見面也會一直在電話那頭，哪怕聽見她的聲音也會心安，卻不敢想她也會病，也會老……沒有她的陪伴，蕓薇不敢去想。

小喬，最好的閨密，生活的導師，最親近的人，更多時候，蕓薇叫她，奶奶。

4.

小喬不小了，75歲了。

75歲的小喬面臨一次手術。她說，到了這個年紀，就是機器也得大修幾次了。她不怕，只是放心不下蕓薇。

手術室外的蕓薇唯有祈禱一切順利。

父母離婚，是小喬把蕓薇帶大的。是她，溫暖了蕓薇的童年和少年，讓她成為一個溫暖的人。蕓薇仍記得她在槐花樹下為自己扎小辮，記得她采一大束野花放在自己的房間，記得她做的糖醋里脊和拔絲香蕉，還有自己每次委屈了都會撲進她的懷抱。她的懷抱可真暖。

還有她和爺爺的故事。他們結婚時什么都沒有，卻相愛一生。他愛送她花，她愛敲他的頭。他們在一起，歲月都溫馨平靜。他們讓蕓薇相信這世上存在著溫暖愛情，否則生在父母離異家庭的她恐怕早已不再對愛情有渴望。

蕓薇坐在手術室外，默念著一切順利。

陽光照進走廊，細小的灰塵在空氣中浮動，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長。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了，終于，蕓薇看到，小喬的主治大夫笑著朝她點點頭……蕓薇發現自己臉上癢癢的，她一摸，是淚。

蕓薇請了一個很長的假，陪伴小喬。她從不懂服侍老人，在公司的創作部，她發號施令，如魚得水，在家中，她永遠是那個沒有主見的小孫女，依偎在小喬肩頭。

出院后的小喬和蕓薇再沒看到爬爬。蕓薇說：“爬爬已經很老了，它應該是發現自己快不行了然后就出走了。也許它回來告別過，但沒看到咱們。”小喬卻說，是爬爬給自己擋了厄運，她才可以轉危為安。蕓薇說，貓有九命，爬爬可能已經以另一種樣子存在了。兩個人唏噓了很久。

閑散的日子里，蕓薇陪小喬散步看劇，小喬給蕓薇做她最愛的糖醋里脊。蕓薇教小喬用電腦和智能手機，怎么拍照怎么發圖，怎么評論怎么點贊，小喬還額外學會了修照片和看韓劇。

她依舊會說：“不要總陪著我這個老太太，下個假期就該把男朋友帶回家結婚了。”

蕓薇和小喬開玩笑：“好呀，明年春節就帶回來，胡歌還是霍建華你先決定好。”

小喬不以為然，看過《太陽的后裔》后，宋仲基已經成了小喬的第一男神。

5.

這一天，蕓薇興奮地進門，說：“猜猜我帶來了誰。”

小喬說：“胡歌還是霍建華？”

蕓薇把小小的一團雪白從懷里拿出來。

“爬爬？！”小喬眼神里滿是驚喜，把那小小的一團抱在懷里。

“和爬爬小時候很像，是同事家里出生的，我要了來。”

一下子仿佛時光倒流。那時候，小喬怕蕓薇孤單，也是這樣抱來爬爬給蕓薇當玩伴。如今，小喬頭發白了牙齒落了，蕓薇大了，換成了蕓薇照顧小喬。時光消磨她也陪伴她，而蕓薇就是小喬的時光。

編輯 / 張秀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