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海街日記》中流轉的日本光影

[摘 要]《海街日記》在2016年3月舉行的日本電影學院獎評選中獲得了最佳影片獎。這是一部溫馨感人的家庭劇，講述了一個發生在鐮倉的姐妹四人的生活故事。家庭是社會的縮影。影片通過對看似平凡的生活情節和親情、愛情的點滴描寫，反映出日本社會存在的諸多問題；通過對光陰四季流轉和心靈堅守的刻畫，也讓人看到了很多具有日本風情特色的光影。無論背負著怎樣的重擔都要一直向前走，這是這部電影的主題，也引發了人們對于生命意義和生活真諦等問題的深入思考。

[關鍵詞]情感；光陰四季；堅守；是枝裕和

自2015年戛納電影節入圍競賽單元開始，日本電影《海街日記》就吸引了眾多關注目光。在此之前，導演是枝裕和的家庭劇情電影作品《無人知曉》《步履不停》《如父如子》《奇跡》等已經在日本及海外獲獎無數，而本次的作品《海街日記》再次創下佳績。在2016年3月剛剛舉行的第39屆日本電影學院奧斯卡獎頒獎典禮中，《海街日記》共獲得12項提名，并最終斬獲了“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最佳新人”四項大獎。

電影《海街日記》是一部溫馨感人的家庭劇，改編自吉田秋生創作的同名漫畫。影片圍繞姐妹四人的生活展開，講述了一個發生在古城鐮倉的四姐妹的生活故事。香田家三姐妹幸、佳乃與千佳在外婆家的老房子里相依為命，某天突然收到了已15年杳無音信的父親的死訊。去參加葬禮時她們遇見了同父異母的小妹鈴，決定接納她到鐮倉一同生活。日子一天天過去，生活一天天繼續，她們始終努力地并肩前行。

影片通過對四姐妹看似平凡的生活情節和親情愛情的點滴描寫，反映出了日本社會存在的諸多問題；通過對光陰四季流轉和心靈堅守的刻畫，也讓人看到了很多具有日本風情的光影。

一、情 感

在日本，男人是家庭的支柱，可以說在家中占有不可動搖的重要地位，香田家也不例外。15年前由于父親婚外戀拋家棄子，導致母親隨后改嫁離開，這給姐妹三人帶來了巨大的心靈創傷。影片中無處不描寫了父愛和母愛的缺失給三個女兒造成的影響。

大姐幸認真，堅韌，隱忍。她年少時曾目睹父母的爭吵和分別，因此對于父親的離去和母親的逃離心中充滿怨恨。幸早早地就承擔起本不該由她承擔的責任，辛苦地工作，默默地照顧著妹妹們。她看似無比堅強，但內心依然渴望有人可以依靠，可以溫暖相伴，哪怕只能在她脆弱時為她分擔憂愁聽她傾訴也好。在命運的捉弄下，幸愛上了一個像父親一樣有家室的、體貼又懦弱的男人，于是她痛苦著、糾結著。

二姐佳乃率真，熱情，叛逆，是一看見蟑螂就會大聲喊救命的可愛女孩。因為佳乃不知道真正的家究竟應該是什么樣子，所以她看上去有點缺少責任感，也沒有建立起一個正確的擇偶觀。幼年時那些父母吵架的痛苦記憶讓佳乃憧憬沒有絲毫負擔的愛情。即使男友沒有固定工作、不負責任，她依然投入地去愛，大膽地去付出，在一次次的受傷中一點點地自我成長。

老三千佳一直在兩個姐姐的寵愛下長大，她天真自然、不拘小節，又有幾分另類。她說過自己已經不太記得爸爸的事情了，但當她知道自己竟然和爸爸有釣魚這一同樣的愛好時真的無比開心。正是因為幼年時父愛的缺失，她才更加向往自由，才會愛上那個外表非主流但勇于冒險的曾是專業登山者的店長。

其實，婚外戀現象在日本并不少見，在近些年的很多影片中也都涉及了婚外戀題材，其根本原因可以說是在于日本自古以來對性文化的開放與寬容。在本部影片中，對于大姐幸與有家室的醫生相愛的事實，也給予了最大限度的理解和寬容。幸寬慰鈴的那句“那是無可奈何的事，沒有人有錯”，又何嘗不是在寬慰自己呢？但最終幸和父親是不一樣的，她沒有為了自己的幸福選擇離開，而是隱忍著決定留在妹妹們身邊，選擇了對自己責任的堅守。

對比三位姐姐，小妹鈴擁有她們所不曾擁有的關于父親的15年回憶，同時也因為自己母親對他人婚姻的插足而背負了深深的罪惡感。但鈴是質樸、善良又懂事的，所以三位姐姐才想要照顧她，并寬容地接納了她。也正是因為鈴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女孩形象，導演才讓她擁有了一段盡管是年少懵懂卻無比美好的感情，獲得了小男孩風太默默的關注和溫暖的陪伴。

可以說，是鈴的存在讓這個家變得更加完整。有了鈴，大姐幸依然毫無怨言地充當著“一家之長”的角色，但漸漸少了一些嚴厲；處處頂撞大姐的二姐佳乃似乎慢慢成熟起來，多了一些責任心；一直以來在家中充當著大姐二姐的“中間調停者”角色的老三千佳更是和小妹鈴成為一對知心朋友。四個堅強的孩子在年少時都經歷了很多失去和傷痛，但她們用對彼此的照顧和關懷相互填補著內心的空缺，用淚水撫平傷痕，學會樂觀和感恩，微笑著一起并肩面對生活，努力向前。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父母留給她們的就是彼此，是人生中最寶貴的財富。在影片的最后，大姐幸說：“雖然是個不靠譜的糟糕的父親，但是也應該是個溫柔體貼的人吧，因為他留給我們一個這么好的妹妹啊！”女兒們最終在心中達成了對父親真正的諒解。

二、光陰四季的流轉

導演是枝裕和在接受采訪時說，在得到電影拍攝權時，原作者吉田秋生只給他提了一個要求，就是要他“好好拍一下鐮倉的四季”。他答應了，也做到了。

在影片里，我們看到了四季變遷和時光流轉融入了姐妹四人的點滴生活和古城鐮倉的美景中。春天，鈴和男孩騎車穿過美麗的櫻花隧道；梅雨時節，幸陪母親去給姥姥掃墓時石板路邊點綴著簇簇紫陽花；庭院里，外婆種下的那棵55年的梅樹花開了，梅子成熟了，姐妹們一起熱鬧開心地釀成梅酒，再一瓶瓶、一罐罐地裝好；轉眼又到盛夏，蟬鳴聲聲，姐妹們在院子里穿起漂亮的浴衣，燃放起線香煙火；美麗的紫薇花朵朵盛開……

我們清楚地看到了是枝裕和刻畫出的日本人的自然觀——人與自然的對話和交往特別協調、特別親和。就在被大海沖到岸上的可愛貝殼里，在大家愛喝的梅子酒的味道里，在灑進房子的溫暖陽光里，在窗外樹枝的搖曳里，在姐妹們圍坐的暖爐里……達到了人對自然的回歸。

其中，對櫻花的描寫在影片里從頭至尾出現了很多次，可以說櫻花在《海街日記》中具有很關鍵的象征意義。

眾所周知，在日本，櫻花是花的代表和象征，作為國花，櫻花不僅植根于日本人的精神世界，而且滲透到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櫻花帶給人們希望。當寒冷的冬季結束，春回大地，櫻花開始含苞待放，很快便花滿枝頭。正如影片中小妹鈴入學典禮時的櫻花，人們可以從中感受到新氣象開始的喜悅。導演寄情于櫻花，希望鈴能夠邁出充滿希望的第一步，和姐姐們一起奔向幸福美好的未來。櫻花也寄托了人們的感傷與惆悵。因為櫻花花期只有短暫的七天，然后就在瞬間凋謝，讓人感到無比悲涼和無常。影片中，導演安排兩個離世的人物都熬過了櫻花開放的季節，都讓他們在生命的最后感受了櫻花的美好。“如果馬上要告別這個世界，但對于美好的東西還能感受到它的美好，那也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吧。”這句在片中出現了兩次的臺詞淡淡地道出了生命的意義。

除了櫻花在日本電影中頻繁出現之外，葬禮也一直是日本電影的常用主題。比如山田洋次導演的作品《東京家族》，小津安二郎導演的作品《小早川家之秋》等，里面的葬禮場景都讓人印象深刻；還有獲得了奧斯卡獎的瀧田洋二郎導演的作品《入殮師》更是對日本人的生死觀進行了深入的刻畫。《海街日記》中，導演安排了兩場葬禮，電影從姐妹們父親的葬禮開始，到最后以海貓餐廳老板娘二宮女士的葬禮結束，中間還有一場外婆去世七周年的法事。和其他日本電影一樣，這部電影也沒有過度渲染死亡帶來的悲傷，只是靜靜地進行著描寫。長久以來，日本人對生死都是很寬容的，有的是一種看輕生死又尊重生死的態度。這是因為日本民族受到了佛教禪宗深遠的影響，所以有著不拘泥于生死的價值觀。活著時要用盡一切力量去生，努力不留遺憾；死亡時要走得灑脫，不要有太多留戀。父親也好，老板娘二宮女士也好，正是因為他們能夠淡然地面對生死，才能在生命的最后階段再次看到美麗的櫻花并依然感受到櫻花的美好。

可以說，在生與死的世界之間紛紛飄落的櫻花，只不過是永遠流逝著的時光中非常短暫的一瞬。每個人其實都在不斷經歷著失去和傷痛，希望看過電影的人都能夠感謝我們所正在擁有的生活，要好好地活下去。

三、心靈的堅守

日本是一個非常重視文化保護和繼承的國家，從傳統藝術、傳統服飾到傳統風格的住宅，再到全國各地一年到頭不間斷的民俗活動，都可以看出日本人在享受著現代文明的同時對本民族傳統文化的珍視和眷戀。在《海街日記》這部電影中，這一點是通過很多對“堅守”的描寫體現出來的。

影片中，由于父親外遇離家，母親出走，幸擔負起了她本不需要承擔的責任。在外婆家的老房子里，幸成為當之無愧的“一家之長”，照顧著三個妹妹。她每天打理庭院，給花花草草澆水，還精心地栽培那棵與母親同齡的大梅樹。她和妹妹們學外婆的口頭禪，說梅樹“要除蟲，要消毒，活著的東西是很費工夫的”，一直努力延續著外婆的做法，當梅子成熟后把它們摘下來分給親鄰，釀成梅酒。導演還安排小妹鈴在不經意間說了一句“大姐幸很像外婆”，這也從側面表明了幸對“家”的堅守。

影片中的鮮魚吐司面包是海貓餐廳的獨創，是小妹鈴心中父親的味道；魚排海鮮飯和多年陳釀的梅子酒是外婆的味道。這是影片中對“味道”的堅守。

另外，父親和母親對女兒的愛何嘗不體現了一種堅守？父親其實從未忘記妻女，他選擇了和第一任妻子如此相似的現任，抽屜里一直放著三個女兒的照片，以及常帶鈴去看的那片與鐮倉如此相似的風景，無處不體現著他的愛。母親的突然造訪，不會忘記給女兒們帶禮物，吵架后坦誠地道歉，還有溫柔地提醒幸“那邊路很滑，小心哦”，簡單平實的一句話卻如此觸動人心。

四、結 語

《海街日記》這部作品其實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是枝裕和導演之前的幾部家庭劇情片。比如，根據真實案例改編的電影《無人知曉》講述了被一個單身母親生養又拋棄的四個孩子的生活和命運。那明明是一部徹底的悲劇，但是電影中沒有絲毫壓抑，描寫中無怨無恨，哪怕有哭泣、有眼淚也是收斂的。雖然影片沒有過多跌宕的情節，但是卻讓人在靜靜的故事中看到主人公對生活的渴望。《如父如子》則講述了因為在醫院抱錯孩子而給一個家庭帶來了巨大變故的故事，讓這對普通工薪族夫妻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作品探討了究竟是朝夕相處的感情珍貴還是血脈相連的羈絆更重要的問題。電影《奇跡》中，尚未成年的兄弟二人因為父母一段失敗的婚姻而天各一方。兄弟倆有了各自的朋友圈，父母也似乎漸漸安定下來，但兄弟二人卻期待著重逢的日子，并努力地創造機會迎接奇跡的出現。另外，在電影《步履不停》中觀眾感受到是枝裕和導演對家的深深眷戀和堅守。在一家人度過的歲月里，在老房子昏暗的光線中，我們可以看到世界上很多感情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淡化，但只有親情是一種永不消逝的羈絆。

可以說，是枝裕和的家庭電影都是在用緩慢的節奏述說著日本式的故事，但是無論哪部作品，都在看似平靜的生活中透露出了無比強大的力量。仿佛具有某種魔力，總是能夠帶領我們在匆匆時光中一起審視周圍的一切，教導我們忘記黑暗和丑陋，放下心中的恨，少一些自怨自艾，并指引著我們勇敢地去追求新生活中的美好。

《海街日記》這部電影中，導演是枝裕和通過鏡頭中四姐妹的生活點滴和鐮倉緩慢的生活節奏中流淌著的日本光影，再一次感動了無數觀眾。影片的最后一個鏡頭是鐮倉美麗的大海，當一切的悲傷、一切的不甘都將化作大海中遠去的浪花，姐妹四人攜手并肩走向遠方，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無比幸福的微笑。是啊，人生在世，無論背負著怎樣的重擔，都要一直向前走。這是《海街日記》的主題，也是導演是枝裕和在他的作品中一貫想要表達的生活真諦。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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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鑫（1983— ），女，遼寧沈陽人，碩士，大連科技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日語語言文學、日語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