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惡鄰

★編譯/（河北）董小源

家有惡鄰

★編譯/（河北）董小源

我的鄰居一定是地獄派來折磨我的惡魔，我想我們倆厭恨對方的程度一定不相上下。一根破裂的水管，終于打破了我們關系的死循環。

那天我正參加一個聚會，妻子發短信說墻壁有響聲，就好像雨水打在屋頂上的感覺。我讓她摸摸墻壁濕了沒有，她說沒有。我說等我回家再說。發完信息，我很快把這事拋在了腦后。晚上回家，路過鄰居家時我聽到了“嘩嘩”的聲響，于是敲了鄰居的門。沒人回應我，鄰居的車也不在。于是我打了鄰居的電話，因為沒有接通，便給他留了語音信息，建議他查看下噪音源頭。

三個小時后，正在睡夢中的我被敲門聲驚醒，門口站著氣急敗壞的鄰居。他質問我為什么不告訴他家里漏水了，你不能眼見著我家被水淹成這樣，你應該對這件事負責任！鄰居說得理直氣壯，我不想跟他爭辯，就給他道了歉。沒想到卻助長了他的氣焰，在那里又跳又叫直到妻子無奈地走出來，說這樣下去我們的孩子要被吵醒了。說完妻子就回去睡覺了，半睡半醒的她無意識地把我關在了門外。

我和鄰居大眼瞪小眼地站著，他似乎隨時想給我臉上來上一拳。有些人沒有對手就感覺人生沒有趣味，他應該早就認定我是需要他對付的人。鄰居雖然年齡比我大，但是堅持鍛煉讓他的身體看起來很結實。由他跑步的姿勢可以判斷他兩條腿不一樣長，我在心里估算著跟他打起來誰勝算的可能更大些。

我們一家住在皇后區的這座公寓里已經五年了，這里有便利的公共交通、公立學校、公園、樹木和各種食物。房租比我們之前住的布魯克林區要便宜，而且房間的面積更大。但是也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例如我們的鄰居。

他似乎見到我的第一眼就不喜歡我，這無所謂，反正我也不喜歡他，因為我覺得他就是個騙子。五年的比鄰而居，我覺得我有把握下此斷言。每天晚上，他都會跑到公共走廊去，跟人說誰又對不起他了，似乎整個世界都負了他，沒有人的人生比他更悲慘了。令人郁悶的是，其他人都認為他是個好人，我剛搬進來的時候都說我運氣好，他似乎永遠也沒有可能搬離這里。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他數落的人里面，我從來都不是單獨出場的。

《圣經》里有許多與鄰居有關的話，“你要愛鄰居一如愛己”更是人皆耳熟能詳。可是有時候我的鄰居挑戰我的底線，已經讓我覺得自己到了崩潰的邊緣，甚至開始懷疑，“鄰居”指的是哪種人？

實話講，樓上住著帶孩子的人家也不是件輕松的事情。而且我家那兩個孩子學步還特別早，就像不知疲倦的永動機，動不動還要叫上一嗓子。我的鄰居是個調酒師，每天凌晨四點下班。有段時間，我兒子四點半就會醒來，為了不打擾他的休息，我們通過不斷努力，把兒子的起床時間調整到6點15分，這在我們家已經是值得慶祝的大勝利了。但是我的鄰居沒有孩子，所以理解不了其中艱難。五年了，他始終單身一個人住，而我們家從兩個人發展到四個人。有時候我們會舉辦聚會，但從未邀請他。

鄰居可能會變成你想與之共度時光的人，但這只是個概率事件。我和鄰居唯一的共同點是我們都是男人。我們的家鄉不同，背景不同，工作不同，喜歡的休閑活動也不同。也許有人說從跟你完全不同的人身上能學到東西，這話我也贊同，可是我覺得跟我鄰居相處的每一分鐘都是在浪費生命。因為學校不用坐班，我經常在家工作。鄰居是否在家，樓下的我竟然幾乎都能感知到，不是他走動的響聲有多大，而是他離開以后，似乎我所處的整個空間都變得更為祥和一些。

我把對鄰居的成見拋在一邊，終于還是揉揉眼睛，提起精神說：“咱們去救水。”說完我就回到家里，沒有上床，而是拿著水桶和拖把出了門。整晚我都在跟水管做斗爭。我給房東打了電話，請他過來支援。我整晚都在跟我的鄰居并肩而戰。我知道如果我家水管爆裂，我也能得到同樣的幫助。我精疲力竭地跪在水里，看著身邊的鄰居——他還在為一切東西都被毀了的傷痛中無法自拔。他從我寫過的書中讀到了我對他的評價，此刻他對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切表示真心悔過。他也認識到回家就責備我是錯誤的，誠心對我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謝。

但那都是我的幻象，實際情況是，跟他打交道讓我感到疲憊，我有自己的家人需要關心，我有自己的問題需要解決，我不想整晚跟一個討厭我的人在一起。也許我想成為我心目中描繪的那個不計前嫌無私付出的好人，但是我沒有。我們在門口僵持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各回各家。

水管破裂事件之后，鄰居對我連表面的客氣也沒有了。這對我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解脫。不久我和妻子收到了一張感謝卡，對我們的見死不救表示了感謝，說我們是德行兼備的好鄰居。我把卡片遞給妻子，她看完以后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搬家！

我和妻子開始各處看房。本來我們對房子的要求是不盡相同的，但是現在我們達成了高度一致，只要沒有惡鄰就可以。我們都對一套低矮的平房感覺很滿意。樓上沒有人，樓下也沒有人！本來我們覺得自己負擔不了這套房子的花銷，但是我倆咬牙算了又算以后，終于決定還是把它買下來。

買房前，我們就開始與鄰居接觸。不是微笑點頭那么簡單，是真正交談。我們甚至把孩子們帶來這里，看看鄰居們對我們一家四口的態度。在其中一家里，我們的孩子到處亂跑，把鄰居家搞得亂七八糟的，可是對方似乎毫不介意，還樂呵呵地拿出自己孩子的照片讓我們看。我為鄰居搬了重物，而她在我們搬過來后登門到訪，告訴我們這里的垃圾回收時間。還沒正式入住前，另一個鄰居就豎起了一個新柵欄。

不覺間，我在新家已經住了兩個月，這里真是個好地方，離我的辦公室很近離老鄰居又足夠遠，我想我今生也沒機會再見他了。也許有人會說我矯情，可是我并非從未向我的鄰居示好，也曾試著跟他在走廊里一起喝過啤酒，結果話不投機半句多。我也不是沒想過要坦誠地對他說，希望你也看得到我的努力，可是不用想都知道，他會立即回我一句：希望你對我家的天花板好一些。

現在我在我家地下室擺了張書桌，本來以為會很安靜，卻沒想到地面上的一切都聽得真真切切，孩子的跑跳聲、叫喊聲，似乎永遠沒完沒了的哭聲我都能聽得很清楚。我為自己準備了一個大功率的耳機，即使在高昂的鋼琴奏鳴曲中，我仍能感到有人住在我上面。

編輯/秦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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